“你好了没有?”子静皱着眉催促。
她看起来快发火了。王切识趣地站起来,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试了试自己的腿。走的时候他看清了,原来他先前躺着的就是几根长树枝搭在一起的框,上面罩了块白布。
“看来你自己能走,跟我来吧。”她利落地把木框顶的绳子系在棕马身侧的皮绳上,而后朝着大多数人离开的方向走。王切环视四周一时没跟上,她还转头喊:“喂,快跟上。”
子静牵着马先把王切带到了马棚,马槽里可能是刚放的饲料,马们大多低着头,半张脸伏在马槽里。
一两头机灵的马警觉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可能是觉得王切没什么威胁,又安静地低头吃草。不过当王切想要伸手碰它们的时候,它们却表现出激烈的反应,转动脖子朝他喷了点不知道是口水还是鼻涕水的液体,王切用手指摸了摸衣服上的不明液体,放在鼻下闻了闻,露出嫌恶的表情,后退两步。顺势,他抓起一大把距离最近的,看起来相对干净又干燥的饲料草,抹了抹衣服,把上面的脏东西都抹掉。
王切把擦过衣服的饲料草扔回马槽,侧身就看见子静已经拆了木框上的白布,正把木框拖到马棚靠墙的一侧。
她的棕马已经进了棚,木框只凭她一个人拖行显得过于笨重吃力。
王切赶紧上去帮她。
子静却挥挥手,让他放开,她倔强地说道:“我能行。”并朝王切展示自己的力气,憋着气使劲把木框在马棚口转了个向,窄的那头朝前,用力朝马棚里推。
木框应该是临时做出来的,说是框其实也没有真正的框那么方正,有几根树枝斜角就搭在了一起,要是他先前是坐在上面被拖回来的,保不准已经摔了无数次了。
子静推着木框,一不留神就跌到了地上,幸亏她在摔倒前紧急转了个身,屁股朝下,不然她整个人都要摔到泥巴里了。
王切看到这样的景象,忙去搀她。
这次她没有推脱,倒是借着王切的力气僵着身子站了起来,这一下摔得她够呛,她整个背都隐隐作痛。
“你没事吧?”王切关切地问。
子静强撑着摇摇头,稍有点力气后就从王切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王切眼尖地瞧见她裤子上沾满了泥,她们穿的白衣服让泥的颜色更加显眼,为了不让她感到尴尬,他也不点破,只拿起挂在马棚栏杆上的白布递给她,别开脸,嘴里说:“这个你系在腰上吧。”
她掐着背先是不解,然后瞬时明白过来,上半身向后折,扯了扯后背的衣服。等她终于看清后,上半身折回来,一下拽过王切手里的白布,闭着眼,把白布围在腰上。她的脸颊再一次飞上红晕。
子静系完后也没睁眼,而是闭着眼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王切见她不动,开口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话刚说完她就猛地睁开眼,瞪了王切一下,一边说着:“跟我来。”一边领着他从出口走出去。
王切不明白又是哪里得罪了她,索性把一切情绪变化都归结于女孩子的古怪脾气,不去计较。
子静领着他经过好几个月亮门后,在瞧不出差别的一个月亮门前面制止了他的动作,她让王切就站在这里不要走动,安静等她出来。得到王切首肯后,她穿过这个月亮门,走向另一边。她很快向右转,背影消失在王切视线里。
他大概真的撞到头了。王切在等着的时候仔细地观察墙角屋檐,他一路上专心留意,没有发现一个监控和空调外机,他排除了这是个游客稀少的景区的想法,墙角也没有水管和电线,他甚至都想不到现代人离开这些该怎么生活。他没有跳起来尖叫或者到处乱跑找医生,完全是出于理智对身体的控制。
月亮门另一边有女性结伴走过来,她们穿过门的时候奇怪地看了一眼王切,这还不够,俩人刚走远几步又转头打量他。
王切装作不在意地把视线移到别处,不和她们对视,等她们彻底走了才把视线转回来。
谁知道刚转回来没多久,又有一队女性结伴从远处走了过来,她们在很远的地方就开始盯着他看,等走近了又表现出冷淡的样子,不和王切搭话。就这样一会儿功夫,来来回回路过好几拨人,仿佛他是哪里来的稀有动物。
王切被看得烦了,索性面对墙壁站着,他身前正好有几盆花,他低下头装出看花的样子,以此来躲避其他人的视线。他来回数着花瓣,想靠这样的行为来消磨时间。等他开始数第三圈的时候,他的背被人拍了一下。
他以为是他等的人回来了,转过头才发现不是。
这里所有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眼前的人却好像把阳光穿在了身上,王切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光晃了眼。在他惊叹对方美貌的时候,眼前的人没有故作矜持,而是眉眼带笑主动向王切搭话了,王切听到她问:“你是今天被拖在马后面救回来的那个人吗?”
王切不知道说什么,只缓慢地转过身面对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俩人离得太近了,王切还主动向后退了半步。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小师妹呢?”
“她往那里走了。”王切直觉她说的是裤子上沾了泥巴的小姑娘,就指了一个方向给她。
她搭话好像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得到了答案她就顺着手指的方向匆匆跑了过去。直到完全看不见她后,王切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失落的感觉,后悔没多看几眼。
不过这之后王切没再等很久,俩人就一起出现了。
刚跑进去的女性虽然比子静高了半个头,但是此刻她却挽着小师妹的手臂,亲昵地半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王切差点不敢迎面对上那位女性笑盈盈的视线。
子静已经解开了围在腰上的白布,不知道放在了哪里,她的裤子已经不脏了,王切想她大概是去换了身衣服。
即使换了干净衣服,她对王切还是板着脸,语气僵硬地说道:“观里不养闲人,你跟我来。”
*
俩人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想要靠坐在枕头后方的竖直床框上,豆槿才上前帮了他一把。
但她没有解开对方的绳子,而是搬了把小凳子坐在矮榻旁边。
“你是谁?”他看着豆槿轻声问道。
“我?”豆槿想了想决定先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再向他作解释,“我的名字叫豆槿,是你前两天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个人,你在野猪的攻击下帮了我,你还记得吗?”
对方点点头,又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昏过去了,”豆槿如实说,“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野猪尸体旁边过夜,你不仅中了箭,还有点发烧,幸好喝了点药烧快退了。”
“听你的意思我们不仅无冤无仇,我甚至还有恩于你,为什么还要用绳子绑着我?”他淡然道。
豆槿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犹豫地回他:“因为我们还不认识你。”
“不认识的人就可以绑在床上?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他语气毫无变化地说出让豆槿尴尬的事实。
豆槿连忙反驳:“附近匪寇猖獗,我们怎么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况且我们原本也没绑着你,是你一醒过来就攻击我,我们才绑你的。”
“你们刚刚打我那一下要不是我自幼习武,身体强健,一般人早被你们打死了,因为不知道我是好人还是坏人,所以死了也没有关系,是吗?”
豆槿被他这个问题问得说不出话,王刌打人确实是不对,但当时的意外却以最快的速度平息了,而且王刌是为了帮她,她没有立场对王刌说出指责的话。同时,她也不想让对面的人知道王刌极度厌恶他,她不想刺激对方的情绪,于是她避开这个问题,反过来质问对方:“那你为什么会中箭?是你的仇家?还是你是一个逃兵?”
“我不是逃兵。”他收回视线,不再盯着豆槿看,而是闭眼后微微仰头,像是进入了短暂的休息。
但他避而不谈的这一举措恰恰从侧面让豆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豆槿不敢置信地重复道:“你真的是逃兵?”
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豆槿好奇地又问:“这附近在打仗?离这里近吗?”
“很近。”他闭着眼睛回答。
这样的距离让豆槿能看到他的喉结在说话的时候上下震动。豆槿突然反应过来王刌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啊?是快打过来了吗?”
“嗯。”
听到肯定的答案后豆槿噌的一下从矮凳上站起来,问他:“还有多久就会到这儿?”
“这我可不清楚,慢的话七八日吧。”
七八日,快的话是多久呢?没有汽车公交,光凭双腿能跑多远?豆槿赶忙跑到屋外,瞧见王刌在空地上练剑,跑过去喊他的名字,焦急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