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槿猛地惊醒过来,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极为真实的梦,仿佛身临其境,置身幻境。她梦见自己在一个建筑怀旧的地方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地方没有电和自来水,连洗澡都是奢侈的享受,每一桶热水都要烧掉好多柴火,要有可以烧的柴火还要先劈柴,她劈了很多柴,很多很多,到后来她都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洗澡。梦里还有一只野猪追着她跑,她在梦里不知道累,跑个不停,那只野猪好像也是这样,追着不停。她差点就被野猪拱到了,那野猪夸张的山型鼻子一瞬间就出现在她眼前,距离不超过一寸,吓得她马上醒了过来。
她睡得手都麻了。
豆槿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扒在床沿上。一床老旧的麻布被褥最先映入眼帘,床也是梦里一样的怀旧木板床,她动了动睡僵的脖子,抬头移动视线,发现被褥里还有个人,那个人正盯着她看。她惊得条件反射往后退,直接就从矮榻上摔了下来,被褥里的男人看着她,像是有话说一样刻意冲她摇了摇头。他在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
在这一刻,豆槿什么都想起来了,眼前的男人的脸逐渐出现在了她的记忆里,原来刚刚的那些不是梦,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发生了。
*
王切没想到做好人好事竟然差点把自己做没了,他在瞬间睁开眼,条件反射想翻身用手抵住地面,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随后,他像是被人狠狠摔在地上一样身体凌空飞起,再朝下砸去。背颈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咯着,震得生疼,他忍不住龇起牙,面部表情顿时扭曲成一团。一棵棵树在他眼前匀速后退,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拖行在地上。
“他醒了。”
王切记得他明明从窗户口掉下来了,那个怪人自己想死还不够,偏要拉着他们陪葬,他这么强壮的身体也没抵住他那一扯,径直从窗户翻到了外面,早知道他就不伸手去抱他了,那个怪人果然没安什么好心。不,他应该在最开始就不去管那些闲事,什么怪人,老妖怪,祖传的故事,都当那些是放屁,他要是当时没追出去,就躲在院子里等亲戚来交接,他也不用遭这份罪。
现在看来,他福大命大,起码从这么高的楼上掉下来也还没死,王切被周围的声音吵得头痛,但他也不开口骂,他嗓子干得快冒烟了,只在心里骂骂咧咧。
王切再次睁开眼,一匹棕马的坚实前腿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在他身边落了蹄,世界顿时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棕马那一侧翻转过去,他的手脚被绑住了,没有一点挽救的机会,他原先是看见树顶,然后是看见树的中间部分,随即没有暂停0.1秒,他就看见了树根,泥土地面近在咫尺,他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拼命往后缩。幸好,在他的鼻子刚扎到地面的短草的时候,他眼前的世界又恢复了原样。
棕马上的那个人拿着一把直柄伞杵在王切背靠着的东西上,把他杵回了正面朝天的样子。
王切哀嚎一声——他的背颈又被颠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马跑得太快了,你没事吧?”
王切听到声音是个姑娘,原本想大肆发泄的火气像是被堵住了瓶眼,不得不小了些,他睁开眼,忍着怒火冲她喊道:“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啊?”他左右抖了抖肩膀,向对方展示他现在的状态。他被绳子捆成了一束!
马上的姑娘尴尬地收回伞,诚恳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刚刚是我靠太近了。”
听到对方爽快的回答,王切心里不免想,自己刚刚的态度是不是过了火,对方可能真不是故意的,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姑娘,看起来还没成年,他的情绪可能太激动了,王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量使自己表现出不愧疚的样子,再次开口道:“这里是哪里,你们为什么绑着我?”
他的眼睛朝四周看,发现周围有很多骑马的人,光他能看见的就有四匹,还有一匹拉着他,骑在马上的都是年轻的姑娘。不过她们穿得很奇怪,像是古装片里的衣服,长袖长袍,头发都在后脑勺高高梳成一个辫子。
“这里是去隐世观的路上,你和你的同伴倒在路边,是我们观主救了你们。”
王切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问:“带我去看过医生了没有?医生怎么说?我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不会有后遗症吧?”
“医生?我大师姐已经给你瞧过啦,你好的很,就是你那个同伴不太好,看起来都快没救啦。”也许是王切震惊的神情太过明显,她看到后接着说道:“不过幸好遇到了我们观主,她把你同伴安置在她的马车上,想必是能够救活他的,你不用过于担心,要是连我们观主也治不好,这天下也就没人能治好他了。”
“你们医院平常也举办这样的活动吗?”王切神色复杂地缓慢问道。
“什么?”马上的女孩像是没有听懂。
“角色扮演,或者说是,医院的周年纪念什么的?”王切上下打量她的衣着,在说完后还用眼神示意周围。
她的脸突然一红,像是害羞,可那种神情持续了不到短暂的一瞬,她就瞪视着王切,像是他说了什么罪大恶极的话,骂他:“登徒子。”然后就骑马跑开了。
这让王切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喊她回来,可是她不再理他,还驾马跑出了他能看见的范围。得不到答案王切心里不踏实,于是他朝别人喊。但是他的呼喊都落了空,她们像是骑马的机器人,除了给他一个眼神外连一个词都没蹦出来。
王切不得已放弃了,他的喉咙更干了,说话都开始变得困难。
过了一会儿,一个骑马声逆行着从前面过来,越来越近,王切看到之前那个人骑着马回来了。她驾马跟在王切左后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声警告道:“观主叫你安静点。”
王切咽了咽口水,想再问些问题,可无论他说了什么话,对方都不回答,只会偶尔不耐烦地说一句“安静”,也不拿正眼看他。
如果不是自己砸到了头,就是她们全都砸到了头,王切心里这样想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臂,清楚地明白仅凭自己无法脱离现在的困境,最后他放弃道:“水,给我水,我渴。”他此刻讲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
这句话让故意不做出回应的人起了反应,她讲出了这趟路上“安静”以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长句子:“你再等等,快到了。”
如她说的那样,颠簸很快就结束了。王切能感觉到地面越来越平坦,然后,一道门滑过他上方视线,停在了四面都是白墙的大块方砖空地上。所有骑马的人都翻身下马,牵上自己的马绳。
和王切说过话的姑娘当着王切的面拧开水壶的盖子,把水壶拿到王切眼前,王切顺势抬头喝水。
“把他送到思静室,每天泡两个时辰,赵琳,你随我来。”
王切喝了两口就喝不到水了,他用眼神示意拿水的人,把壶口放低点,对方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把壶底抬高。
“子静,你过来。”
眼前的人“欸”一声的同时收起水壶,把水壶递给最近的人,转身朝先前说话的人那边快走过去。
王切使劲扭头朝她过去的方向看。
“观主。”子静在一个带着垂纱斗笠的女人面前停下,恭敬地喊了一声。
“观里不养闲人,他就由你安排,你可能做到?”听声音是个四五十岁上了一定年纪的女人,她的脸虽然被垂纱遮住,王切却直觉她一定朝他看了一眼。
“啊?观主,这不好吧。”子静为难地连连摆手拒绝。
“子静,既然观主让你安排,那你不要推脱了。”站在观主旁边的人圆场应和。
“可是,大师姐,我,我……”
大师姐打断她结结巴巴说不顺畅的话:“别愣着了,快去吧。”
子静在原地扭捏了一阵,最终还是敌不过大师姐的催促,点头应了应,重新回到了王切身边。
周围的人和马在隐世观观主离开后陆陆续续地也朝着同一个方向走了,拖着王切的绳子原本是系在一匹马身上的,也被马主人解了开来。
王切看着子静拿回自己的水壶挂到腰上,然后走到他旁边,问他:“你能不能自己走?”这是要赶他走?王切疑惑地反问:“你说什么?”
“我问你,你的腿,还能不能自己走路?”
她这样问,王切就听明白了,他故意抬杠道:“你解开我,我就知道我的腿还能不能走路了。”
子静瘪了瘪嘴,弯腰伸手摸向右脚靴子外侧的皮子里,从里面掏出一把短匕首,割开了绑着王切的绳子。
绳子一松开,王切就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扭了扭肩膀和后背,没感觉到强烈的疼懂和不适,他突然想到那么多人摔下楼没有一个不头破血流的,就快速双手抱头来回摸,直到头皮的每一寸都摸遍了,也没摸到一个口子或者伤疤,他不解地看向子静,仿佛她们对他施了什么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