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是真的?”王刌站在床前质问道。
床上的人没有说话,而是漫不经心地颔了下首作为回应,之后他就望向了窗外。
王刌严肃地看着他,似乎被他的态度激怒了,厉声说:“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没有骗我们?”
“随你怎么想,跑不跑是你的事。”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转过视线来看王刌。
豆槿站在王刌旁边,眼见俩人再说下去就要单方面打起来了,于是她连忙上前一步,用半个身子隔在俩人中间,面对床上的人规劝说:“你别这么说,要是真打过来了你不也得跑吗?你这么辛苦跑出来总不能再回去吧?还不如和我们一起,人多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我不同意。”王刌立刻反驳。
床上的人嗤笑一声。
王刌听到他的笑声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厌恶地瞪着他。
“有什么好笑的?”豆槿疑惑地看着他,不满地问道。
“我要是不同意呢?”他带着戏弄的语气开口。
“为什么不同意?”豆槿顺着他的话反问。
“难道我在逃命的时候也要时刻担心被你们绑在身……”豆槿在他说“绑”这个字的时候就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果不其然,她在对方还没说完的时候就气愤地开口打断他的话,意图让他明白自己的态度:“你不要再看着窗外了,你应该看着我们说话,双方对话的时候互相看着对方才算礼貌。”
“……上的绳子吗?”他故意把后面的半句说得慢了一点,但还是说完了整句话。他说完后又等豆槿说完,才把视线真正转回来。
他的视线只在王刌身上滑了个圆弧就落在了豆槿身上,他虽然头发扎得蓬乱,但眼睛有神,豆槿和他对视,看到他目光灼灼地回应:“我一个人就能杀死一头十个普通人结队都还费劲不能捕杀的野兽,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和你们一起逃,你们对我来说不过是两个拖累,更何况要不是你,我早就跑远了,还会呆在这里?你能在这里和我大言不惭地讲话全依靠我身上这根绳子,不然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眼前。”
他语速渐快又在结尾的时候转为平静。他生气了。因为他救了人却被当作犯人对待,他们把他用绳子绑起来,令他不满。
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豆槿原本毫无畏惧地看着他,在他说完后,心里因为被人诋毁产生的愤怒的火苗顿时被愧疚之水浇了个半灭,她不甘落于下风,强撑底气,用事实力压事实:“可是你受伤了,对吗?射中你的箭有毒,如果不是王刌的药,你恐怕活不过昨晚,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但王刌也救了你,你是不是也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他皱起眉不说话。
“这个人情我不需要,”王刌率先开口,“你不用和他多说,既然他心意已决,你也别再强加干涉,不如先去整理行李,我们过会儿就出发。”他把手搭在豆槿肩上,自己先朝门的方向转身。
豆槿侧头看了一眼王刌,确认他已经下定决心并付诸行动后,转回头,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王刌不打算管他。豆槿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去收拾行李,也转身向门外走去。
“王刌。”
在王刌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床上的人突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两个人都停下来看向他。
他接着说道:“是这个名字吧?王刌?你有把不错的弓。”
王刌听得眉头又是一皱:“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好像见过那把弓,不过是在一个了不得的地方。”连豆槿都能听出来他话里有话,想对王刌明示一些事关弓箭的重要信息。
如果他的目的是想留下王刌,那他成功了。
王刌往回走,一边迈步和他对视,一边对豆槿说:“你先出去,我和他再说会儿话。”
豆槿想到他对床上那个人的一贯态度,不安地拉住他的手臂,劝他:“你不要……”
他在豆槿旁边停下,保证道:“我不会,你放心,”一并嘱咐,“出去的时候记得关门。”然后伸手把豆槿的手从他手臂上卸下去。
豆槿即使心里不踏实,却也只能看着他的背影离床越来越近,她只是寄宿在这里,不方便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他们的关系没有这么亲近。豆槿踌躇着往外走,按他说的关上了门。
他们谈话的时间很短,豆槿原本想要偷听,但她的理智制止了她,觉得偷听别人的秘密不是一种礼貌的行为,她在厨房把烧开的水盛进自己的水壶,不时注意房间里的动静,她刚灌完水,王刌就出来了。他看起来平静了很多。
厨房的门和卧房的门相对,中间是没有隔挡物的门厅,这座屋子的三个房间并排在一起,王刌刚走出房门就看见了豆槿。他靠近豆槿,对她说:“你一准备好我们就出发。”
豆豆手握水壶,看着他点点头。衣服鞋子之类的贴身行李提前已经准备好了,她还把刚来这个世界时候穿的睡衣带上了,之前搜索屋子找到的钱币她也装了个小袋子和衣服放在一起,路上吃的东西王刌说他会解决,现在她灌满了水壶,已经想不到离开前还需要再准备哪些物件。她们可以出发了。
“他会一起走吗?还是他一个人走?”要说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就只剩救她的那个人。不知道他们俩人的谈话有没有改变对方的想法。
“他一个人会走。我们只要离开之前给他解开绳子,他自己会想办法的。他的药还有吗?”王刌说完转身靠近小火温着的药壶。
既然是对方自己的决定,豆槿不再为这个问题烦心,她回答王刌:“只剩一点了。”她看到王刌弯腰握着长壶柄把壶拿了起来,随后另一只手伸向灶台。
豆槿心领神会,快一步从灶上拿了一只碗递给他。
他把碗平放在灶台上,壶里最后一点汤药被他倒在碗里。然后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迷你纸包,摊开,把纸包里的土黄色粉末倒进碗里,拿筷子拌了拌。土黄色粉末拌进深色汤药里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豆槿惊讶地看看碗,又把视线移到粉末主人的脸上,迟疑地轻声问:“你,这……”
王刌显然猜到了豆槿的心思:“你放心,这只会让他睡过去,你等会儿给他端过去,等他睡着以后,我们给他解开绳子就出发。你的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嗯。”豆槿应一声,她看王刌表情坦荡,不像说假话。
王刌把筷子从碗里移出去,放到一旁,轻声对豆槿说:“去吧,不要耽搁太久,我们要早点出发。”
豆槿听了他的话后,直接把水壶斜着挂在身上,双手小心地端起碗,朝卧室走过去。
床上的人比她更早看见对方,豆槿跨过门槛抬头望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在看着她了。
豆槿在他的注视下走到他旁边。她不敢坐在他身侧的床沿上,担心这会令他更加不悦,他心里对她们有怨气毋庸置疑,但是她们已经是注定要在这里分开的人了,她不想再给对方增加一点不愉快。于是她站在床边,对他说:“这是最后一点药了,你喝下它,估计烧就全退了。你是要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如果你现在给我解开绳子,我很愿意自己喝。”他盯着豆槿,故意强调自己的处境。
豆槿尴尬地手指碰在药碗壁上,碗壁热得发烫,她挪开手指,想借用之后必然会发生的事实宽慰他:“我们走以前会给你解开绳子的。”她说完仍觉得不够,补充道:“到时候你往哪边走都是你的自由。”
他先是把视线移到碗上,然后看向豆槿腰间的水壶,豆槿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他又把目光移到碗上,最后他看着豆槿的眼睛,问:“你们要出发了?”
“嗯。”豆槿应一声。“你不会被绑很久。”她上前一步,单脚踩在矮榻上,探身靠近床上的人。她当着对方的面轻吹两次汤药,往前一递。
他沉默地看着豆槿,没有主动引颈喝药。
豆槿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又朝碗内吹了口气,让它尽量不那么烫嘴,之后再往前递了一点。
这时他开口了。
豆槿听见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是第一次问她名字。他已经知道马上要分开了还是问了她的名字。豆槿这才把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
“豆槿。”她如实说道。
“豆槿。”他声音不轻不重地重复了一遍。好像在呼唤豆槿,又好像没有。豆槿分不清。他接着说:“我改变主意了。”豆槿一时间不明白他的话,想了想才反应过来。
她内心的吃惊全部显露在脸上,迫不及待地问:“你是说你要和我们一起走?”
他看向卧室门口的方向,点点头:“你把碗拿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