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房间 第21章 玛格丽特

21.

除非有人能赶在这个小孩砸在国王的透明外罩前救下他，否则所有人将会目睹一场血腥的死亡。

在场的民众中已经有人伸手捂住了自己孩子的双眼。

如果这个孩子死在联邦国王本人面前，联邦的荣耀将会沾染上恐怖的血腥，王室权威将会受到严重的冒犯与挑衅。

没有人期待着见到那个场面。

国王微微扬起头扫过那个不断坠落的引起骚动的阴影，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大臣们身上。

同一时刻，观礼席上的加里猛地握紧了扶手，坐在温斯顿家族区域内的威尔特·希尔脸色惨白，伯德将军一贯面无表情地端坐着，看起来他根本不在乎几十秒后那个孩子是否会血溅当场。

唯一作出行动的人是玛格丽特·温斯顿，温斯顿家族现任的家主。

玛格丽特掌握温斯顿家族时间太长，这让很多专注玩弄权谋的人都忘记了她过去的身份是一位优秀的机甲手。

几乎是瞬间，玛格丽特撕开了自己身上繁重的装饰披风，被腰带扎紧的制服紧紧包裹着她矫健的身体，她腿部发力，从观礼席的高台上一跃而下。

与此同时她腕上如同装饰手环的机甲启动器点亮，无数纳米小机器人瞬间覆盖了她的身体，被铁甲机械手覆盖的玛格丽特朝高耸钟楼的方向甩出一条钩链，借着铰链收缩的反作用力，玛格丽特的身体被轻盈地抛向天空，接近了那个坠落的孩子。

轻型机甲在此时遍布玛格丽特的全身，她的眼前出现了校准线，拉近焦距可以看到那个孩子双目紧闭，已经失去意识，但机甲的探测器告诉她，那个孩子还活着。

玛格丽特重新调节自己的速度，使她的双臂与小孩的下坠速度达到相对静止的状态，她的手臂轻轻往上一抬，将小孩单手揽进怀里，然后借助钩锁缓冲，平稳地落在圆环广场的地面中央。

庆典的流程被这个突发的意外打断，但站在圆环广场中央吸引了所有视线的玛格丽特神色镇定，她轻点手腕，解除机甲形态，重新露出那个人们熟悉的温斯顿家主的神情。

她坦然地站在圆环广场中央，直面国王的座椅和权威，似乎在庆典上携带威胁性武器是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中央大街里的人们静止了一瞬。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国王的眼睛看向站在外面的玛格丽特·温斯顿，意味不明。

片刻后，国王的权杖落地，支撑着他站起身，他面朝着向全联邦直播的录像机开口讲出了第一句开场白。

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庆典有惊无险地开始。所有人担心的场面没有发生。观礼的民众们只当自己欣赏了一个难得的救人场面，而其余坐在观礼台上的贵族和豪富家族则心思各异。

玛格丽特的丈夫终于从自己的席位上站起身，朝着她走去，似乎是想要替她接过手里的小孩，玛格丽特伸手轻轻推开了对方。

不过在那一瞬间，威尔特·希尔还是看清楚了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孩身上穿着绣希尔工业标志的工服。

威尔特·希尔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

玛格丽特没有理会自己的丈夫，她将孩子交给自己的亲信送去治疗。玛格丽特转头扫过观礼台上神色各异的嘉宾，最后停留在大卫·希尔的脸上。

玛格丽特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已经有人替她取来了新的装饰披风，她伸手扬起厚重的大披风，像位得胜归来的将军般将它重新扣在肩上。

她没理会自己身侧战战兢兢的丈夫，玛格丽特心里清楚这件事很难善了。不管是谁干的，对方都已经掀起了希尔家族的底牌。

玛格丽特的眼睫垂下，手指搭在茶碗边缘，唯一的问题是，她无法确定威尔特·希尔在这件事里牵涉的程度。

威尔特·希尔愚蠢不堪，却又实在漂亮。

她不在乎自己的丈夫在背地里借她的权势做些小动作，温斯顿的名字足够让威尔特过得肆意滋润，她愿意宠他。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不会损害到温斯顿家族的核心利益。

如果一定要让玛格丽特·温斯顿在希尔家族里选出勉强看得上眼的聪明人，她得说，大卫·希尔算是其中一个。

大卫·希尔虽然是希尔家族里旁系到不知稀薄了多少血脉的存在，但实在比那些趴在老希尔身上吸血的新生代希尔们要聪明多了。

玛格丽特更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但是显然，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过了希尔家族的预期——今天的意外是连大卫·希尔都没有防备到的。

这不是一个好的讯息，它意味着想要对希尔家族动手的人已经潜伏在暗处很久了，一出手就要咬死对手连根拔起。

广场上的庆典仍在继续，热闹的礼乐不时响起。

但是心神惶惶的威尔特·希尔不会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妻子玛格丽特已经开始思考温斯顿家族能从一个倾覆的希尔家族里捞到多少最后的好处。

“威尔特·希尔。”

临近庆祝典礼结尾时，威尔特·希尔听到自己的妻子、温斯顿家族的掌权人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叫出自己的全名。

“亲爱的……？”威尔特的额角流下一滴汗水。

玛格丽特带着丝质手套的手指蹭过丈夫的冷汗，然后将它抹在对方的胸口前，她单手捧着威尔特·希尔的脸，居高临下地说：“告诉我，你已经与希尔工业那边的生意来往切断干净了，对吗？”

……

巴利兹愤怒地掀翻了自己面前的桌子。

邦尼站在一旁，似乎连他的呼吸声都变轻了。

索错过了直播里有惊无险的一幕，现在的接收屏里只显示着热闹欢庆的建城纪念日的庆祝场面。索伸手敲了敲敞开的大门：“……两位？”

邦尼看了看巴利兹，又看了看门口的索，没有开口。

反倒是巴利兹探手从怀里取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他半靠在掀翻的桌侧，看向索：“什么事？”

“有访客来。”索说：“他说自己是维奇。”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巴利兹没夹住手指间的香烟。

燃着的烟掉下来给巴利兹的裤子烫破了个洞，邦尼连忙帮巴利兹把烟从他的腿上拍掉。

巴利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狼狈，在索犹豫着是否要先退出房间时。不请自来的访客在索背后开口，声音低沉：“巴利兹。”

巴利兹抬起头，看到索身后的阴影里走出很久没见的朋友，维奇。巴利兹想过很多次他与维奇重逢的场景，遗憾的是，眼下是最糟糕的一种。

巴利兹揽了揽自己额前的碎发，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但这一切在旧友面前似乎并不重要。

维奇没有带其他人，他是一个人来的。

长时间的作息不规律让他脸上的黑眼圈像是纹上去的，但维奇的一双眼睛依然是炯炯有神的。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不过身材的优势使他的衬衫显得有些小，维奇站在原地，松了松自己的领结，露出他胸前的纹身，维奇7号的标志，一只抓着蛇的飞鹰。

巴利兹摘下自己的眼镜，用自己的衣角擦了擦，然后又擦了擦。

没有人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在索试图说一些缓和的话前，邦尼拽着索离开了一片狼藉的房间。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

“你知道莫尼特去干什么了吗？”邦尼靠在墙上问索，邦尼的姿势看起来像是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勉强站着这件事上。

索看着邦尼没有说话，他觉得邦尼似乎并不是真的需要他回答。

果然，邦尼紧接着自问自答地继续说下去：“他去找洛特了。”

索略感疑惑地看着邦尼，他不能理解对方的神情和“去找洛特”之间的联系。

“洛特希望找一个没有官方记录也没有来处的‘幽灵人’帮他去搜集证据，但他没告诉巴利兹的是他需要对方去的地方是黑冰生产工厂。”邦尼看着疑惑的索：“你知道‘黑冰’吗？”

“黑冰？”索问。

邦尼点点头，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用在这里的违禁品。”邦尼的食指与大拇指比出一个细微的距离：“只要这么点，就能让人脑精神元的传递效率翻三百倍。它能在瞬间把人带上天堂，也能在瞬间让人生不如死。”

黑冰的研制在最开始只是为了在短时间内提升脑功能的辅助药品，用于脑手术后病人的恢复。但人们很快发现了黑冰的其他用处：它能在一瞬间将人带上天堂，也能在瞬间让人痛不欲生。

“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黑冰，你的感官就能一直处在天堂般的幻梦中，有不少人愿意倾家荡产只为短暂体验那种极致的快乐。”

“于是黑冰很快成为了如纳维卡的违禁品。但是，”邦尼模糊地笑了一声：“违禁品！如纳维卡的违禁品，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索？”

“那意味着商机，意味着很多钱，很多很多的钱。多到让人心甘情愿为它冒险甚至付出生命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