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 第9章 第 9 章

关于重明科技的来历，江洄是知道的。至于齐溯的家人，这几年她从未听他和陈舟谈起过。江洄也没问过，领导和下属之间，也没必要谈这些。

江洄问陈舟：“齐总好像从来没提过他的母亲？”

“他母亲在他15岁的时候就因为心脏病去世了，所以他花了那么多精力去研发心脏手术机器人，其实也是一个执念。”

“15岁？那不是高中还没毕业？”

原来高高在上的齐溯也有这么凄凉的少年时期。

“是啊，他母亲留下的钱并没有支撑他多长时间，一边打工一边学习。不过我哥是真的天才，那么累的情况下，还能拿到全额奖学金，一步步走到现在。”

好吧，又开始夸了。

江洄又问：“那你呢？好像也没听你提起过家人，除了你姐姐。”

“我没有家人。”

“啊？”江洄一愣：“对不起啊小舟，我不知道。”

陈舟撇撇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没事儿，早就习惯了。而且这不是还有我哥吗。”

江洄突然笑了笑，说到：“咱们仨还真是，同病相怜啊！”

陈舟本来想说她还有养母和弟弟妹妹，但转念一想，她也是被亲生父母抛弃了才会遇到养母和弟弟妹妹的，即便她的养母对她还不错，但终归不是血脉相连的家人，也就没再接话。

演讲正式结束，齐溯回到休息室，江洄和陈舟也准备离场了。

他俩本可以在休息室等齐溯的，但陈舟对大学校园的一切都感兴趣，拉着江洄坐到了第一排。现在讲座还没结束就离场，实在是有些不礼貌。不过也没办法，后面还有别的安排。

刚起身，江洄被后排的女生拉住。

“姐姐，请问齐总结婚了吗？或者有女朋友吗？”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这种**，作为助理是不能随意透露的。

江洄在心里念念有词：齐溯虽然看着人模狗样的，但都30岁了，这几个小女生才多大啊，就算大四也不过22岁，大了近十岁的老男人有什么好打听的。

女主被拒绝也没有生气，跟姐妹耳语：“刚刚看他手上没带戒指，应该还没结婚。”

江洄虽然没回答少女的问话，但也很理解她们现阶段对美好恋爱的憧憬。

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生，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尤其看到齐溯这样外表极具迷惑性的成熟男性，被吸引也很正常。

她突然想，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江洄是一个孤儿，非常清楚学习机会的来之不易，非常刻苦地考上了东江大学。那时的同学都觉得上了大学就可以轻松了，但江洄不是，她知道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找个好工作，何红缨也不会那么累，弟弟妹妹才会有更好的生活。

大一的江洄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经常出去聚餐逛街，而是长时间泡在图书馆里。不只是专业学习，也经常看些以前没有机会看的书。

久而久之，跟韩轶也熟悉了起来。

那时的韩轶就已经显现出优秀了，在一群躁动的男生里，他风趣又有分寸，在班里人缘很好，彼时的江洄也不可避免地被他吸引，产生了朦胧的好感。

江洄19岁生日那天，他们也是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他们本来结束后是要一起去吃晚饭的。

但何红缨打来电话，说要给她庆祝生日。

*

等江洄二人回到休息室，齐溯脱下的西装外套拿在手上，在跟一位中年女性对话，韩轶在一边搭话。

“齐总，给我吧！”江洄走到齐溯身边，接过他手上的外套，才发现站在齐溯对面的蒋咏梅。

“蒋老师？”江洄惊喜地喊出声。

蒋咏梅是江洄大学时的辅导员，当时她得知江洄的身世后，对她多有照顾。江洄一直很感谢她，没想到今天能再见到蒋老师。

“小江，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蒋咏梅现在年纪大了，调到了后勤部工作，前几天听韩轶提起江洄会因为工作回学校一趟，便拜托昔日的学生，想着在江洄工作间隙见她一面。

江洄有些愧疚，毕业后，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少回学校看老师。这次还麻烦老师亲自过来找她。

“我挺好的。老师，您怎么样？”

“我不还是老样子吗！”蒋咏梅握住江洄的手，亲昵地拍了拍，“刚刚跟齐总聊了几句，齐总也夸你呢，好好干！”

“好，我知道。”

蒋红梅抚摸着江洄的手，骨节分明，看起来只有一层皮。小脸巴掌大，面颊上也没什么肉，浅色的衬衫裁剪利落，肩膀瘦削，领口处锁骨也清晰可见。

“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瘦了？我记得你刚上大学的时候，小脸肉嘟嘟的，多可爱啊。现在看着，风都能吹跑了！你别学网上那些减肥，那都不健康！”

面对蒋咏梅的嗔怪，江洄解释：“我没减肥，蒋老师。就是上班太累了。”

齐溯站在旁边没打算打扰两人的叙旧，听到江洄的托词，才出声：“这是在怪我？”

江洄诚惶诚恐：“我没有这个意思，老板！”

齐溯没再说什么，从她手臂间抽出自己的外套：“衣服我自己拿着，你跟老师好好聊。”

蒋咏梅看了看齐溯，眼里都是满意。

在江洄来之前，通过他的谈吐，蒋咏梅就知道他是个有想法的人，现在瞧着又没有架子又善解人意，蒋咏梅对他印象更好了。

“齐总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如果不着急，到我办公室坐坐？就在行政楼，不远。”

蒋咏梅这话虽然是对着齐溯说的，但她和齐溯之间有什么可聊的，无非是想跟江洄多待一会儿。

江洄有些为难，虽然她知道蒋老师只是想叙叙旧，但叙旧大多情况就是忆往昔，她并不想在领导和同事面前提及旧事：“不好意思蒋老师，齐总下来还有个会……”

不等江洄说完，齐溯接过话茬：“没事，难得碰到蒋老师，公司的会先取消吧。”

江洄面露难色，但领导都发话了，她也只好遵从：“好的，齐总。那我先通知人事部会议取消。”

礼堂到行政楼也就五分钟路程，蒋咏梅跟齐溯边走边聊，江洄则跟在后面跟人事部的经理联系。

齐溯有蒋老师陪着，韩轶终于有机会跟江洄聊天。刚刚蒋咏梅的话也让他想起刚上大学的江洄，那个可爱的、活泼又生动的姑娘。

那时的他们时常约在图书馆，有时是看书，有时是自习。

当他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江洄却突然消失在他的生活里，完全变了个样子。

等江洄沟通完工作的事宜，韩轶小声问江洄：“阿洄，大二你生日那次，你请假了好几天，是身体不好吗，还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提起19岁的生日，江洄语气不是很好：“韩老师，其实你可以叫我江洄，或者江助理。”

韩轶的关心被堵在心头，上不来也下不去：“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我没有朋友，以后也不会有。”

“阿洄……”

话音未落，韩轶收到了江洄不算和善的眼神。

“好吧，江洄，我们是同学，我只是关心你。”

“同学？关心？关于我请假的那几天，当年班里的同学不都在传我去做人流手术了吗，甚至已经开始猜测孩子父亲是谁了。这就是你说的同学间的关心？”

江洄面色如常，但眼神犀利：“难道当时你没有受到异样的眼神和无端的猜测吗？”

韩轶愣在原地，他没想到江洄直接地戳穿了当年同学间的谣传，他以为她不知道。

彼时的江洄几乎一周没来学校，谣言越传越离谱。韩轶有试过去制止，但他的辩解犹如扬汤止沸，只会使谣言的火焰烧得更旺，好事的人已经把韩轶认定为那个不存在的孩子的生父，而江洄不再和韩轶来往这件事，也“印证”了那些人的猜测。

江洄讨厌事情不受控制的发展。

从韩轶联系自己开始，到今天遇到蒋老师，这一切都不在江洄的计划里。她甚至都能猜到接下来在蒋老师的办公室会发生什么对话。

她不想把自己的过去当成是旧床单，被人挂在太阳底下反复晾晒。

一行人到了办公室，不出意料地，蒋老师开始回忆跟他们这一届学生最初的相遇。

“小江，你来看看，我还留着好多你们当时的照片。”

“是吗？”江洄硬着头皮回应。

现在虽然已经是电子信息时代，很多资料都可以保存在手机或者电脑里。但蒋咏梅五十多岁，还保留着非常有仪式感的旧习惯。

比如实体相册。

蒋咏梅拿出了一大本厚厚的相册，里面是多年以来她带的每一届学生的合照。

江洄对过去的时光没有一丝滤镜，对一群人凑在一起回忆青春往事的行为不感兴趣，但又不忍破坏蒋老师的兴致，只能乖乖地站在蒋老师身后，时不时做些回应。

反倒是陈舟，对江洄的过去非常感兴趣。

江洄和陈舟关系不错。

齐溯对他们也不算很严格，两人在办公室经常聊天，但江洄几乎不太聊自己的事情，陈舟偶尔的八卦，都会被江洄严词拒绝。

今天总算让陈舟逮到机会了。他热络地跟蒋咏梅搭话，没有一点总裁特助的高冷和专业。

蒋咏梅翻出江洄韩轶他们这届大一参加学院朗诵比赛时的照片：“小江，你看看，当时你多可爱啊！”

“蒋老师我看看。”陈舟嫌隔得不够近，还把相册从蒋老师手里拿过来仔细端详，“真的唉，洄姐，你那会儿跟现在差别好大，要不是蒋老师说，我都不敢认。”

“你太夸张了。”江洄笑容勉强。

现在这个画面太诡异了，在老板和同事面前，被翻以前的黑历史。

得到蒋老师的同意，陈舟自主地翻看起了照片。后面好多班级合照里都没有江洄的身影。只有最后的毕业照出现了一次，这个时候的江洄已经瘦了很多。

“哎，这怎么还有一张你和韩老师的合影？”

蒋咏梅的相册里保存的几乎都是大合照，突然出现这么一张双人照，还是在场两个人的合照，陈舟十分好奇。

蒋咏梅也有些奇怪：“哎，这张照片怎么在这儿呢？不过小江，你俩啥时候拍的这张照片啊。我都没什么印象了。不过看这圆脸蛋，应该是大一的时候。”

“我也不记得了。”

“小韩呢，你知道不？”

韩轶凑过去看了一眼，他记得那是大二时，他们俩参加学院里组织的一场知识问答比赛结束后拍的，他一直保存着这张照片，现在也是。只是不知道蒋老师为什么会有。

“我也不记得了。”

自进了办公室，蒋咏梅倒了一杯水给齐溯之后，在场的人都被蒋老师的相册吸引了，没有人管齐溯。

齐溯坐在一边，看着眼前这个久别重逢的叙旧场面，觉得实在有趣得很。蒋咏梅和陈舟两个局外人乐在其中，当事人却三缄其口。

都不记得了？还是说两个人都在隐瞒什么内情？

齐溯觉得自己简直是自作自受，他就不该来这个什么劳什子讲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