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会的现场热闹非凡,来自各个地方的年轻人满怀着豪情壮志,齐聚于七月初七的道宗山。
道宗派几名年长的弟子组织众人抽了签,决定了比武顺序。
尚灵冬抽到的签在第一天上午,对手是一名没听说过名字的年轻人,但看名字里的几个字,应该是名男子。
直到比武正式开始,万长策才终于现身。
尚灵冬隐在人群里,双目紧紧盯在万长策身上,眼神里一阵是寒冰,一阵是烈火,仿佛要把他焚烧殆尽,再把骨灰压在最深的海底。
令她没想到的是,作为江湖第一大门派的掌门人,万长策非但没有她想象中的强健精壮、精神抖擞,反而是身材有些臃肿,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晕,双眼无神,哈欠连天。
这让她不禁联想到前两天道宗派大弟子和六弟子的对话。
看来万长策这些年,的确是沉迷于炼丹制药,荒废了武功修为。
这令她很满意,自己的胜算又多了一成。
比武的人中,武功高强的甚少,台上的人轮换的很快,几番比试过后,终于轮到尚灵冬登场。
她按了按客心剑,大踏步走上比武台,站在台子正中间。
这是她自恢复记忆以来,离万长策最近的一次,她的心中被难以抑制的情绪填满,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她准备先假意和对手过上几招,然后趁所有人精神松懈之时,直接冲到万长策身边,布下无往阵,将自己与他隔绝在法阵之内,决一死战。
尚灵冬稳下心神,一抬头,正和对面的少年目光对上。
没想到,她的对手竟然是之前在竹林旁的饭馆中遇到,被同伴说“剑都拿不稳”的那个锦衣少年。
少年当然认不出易容后的尚灵冬,他站得笔直,微微端起双肩,紧握手中缀满宝石的佩剑,下巴高高扬起,满眼都是虚张声势的胜券在握。
尚灵冬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禁微微弯了下唇角,少年却把这个表情理解成了对他的蔑视,胜券在握里又多了几分愤怒。
他一心等着尚灵冬先出手,尚灵冬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手握剑柄,虚虚地将剑尖递向少年胸前。
少年横剑挡过这一击,翻转手腕,剑锋削向尚灵冬颈侧。
尚灵冬慢吞吞仰身躲过这一削,又用剑尖朝少年右手腕刺去,为防止他刀剑脱手,故意刺偏了几寸。
就这么过了数招,台上人打得“难分胜负”,台下人已快昏昏欲睡。
尚灵冬见时机已到,一把将少年推下比武台,少年“啊”地大叫一声,被台下的同伴七手八脚接住。
她握紧客心剑,转向万长策,准备飞身过去,用剑直刺他咽喉。
就在她发力前的一瞬间,整个比武场中突然从天而降百十来号人。
那些人身着各色服装,手持各式武器,仿佛是从云彩里掉下来的,几乎同时降落在道宗派的院内。
他们之间的站位看似毫无章法,实则疏密有致,如一张结结实实的大网,将道宗派的人全部罩在其中,又分割成无数小块。
尚灵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退了一步,缓缓放下举剑的手。
来参加比武大会的年轻人们哪见过这阵仗,个个吓得惊声尖叫,一窝蜂地涌向院子的边边角角,挤挤擦擦地腾出中间一大片空地。
道宗派弟子平日里都是训练有素的,见到突然来了这么多不速之客,竟也没有自乱阵脚,而是纷纷亮出武器,与来人对峙着。
尚灵冬暗自忖度:“来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呢?想必是与道宗派有过节的某个门派。看样子待会儿必然有一场混战,倒是为我趁乱刺杀万长策制造了有利条件。”
正想着,只听道宗派大弟子谢长门朗声道:“来者皆是客,诸位既然远道而来,不如自报家门,说明来意,也好让我们尽了地主之谊。”
那些人却对谢长门视若无睹,就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手中武器翻飞,直接和场中的道宗派弟子动起手来。
场中二三百人一起对打,瞬间打得场中尘一团,土一团,乒乓之声不绝于耳,鸡也飞,狗也跳,刀光剑影目不暇接。
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作风,连打架之前的喊话都省了,把尚灵冬看得也是一愣。
她重新将目光盯在万长策身上。
万长策身边的人都被迫加入了混战,而且被对方的人带得离他越来越远,他正一个人坐在座椅上,眯眼观察着战局。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尚灵冬手握客心剑,心中又燃起了熊熊恨火。
忽然,一个修长盈白的身影如流星一般从她眼前划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万长策而去。
“客景初!”尚灵冬的声音有些嘶哑,还没完全发出来,就被淹没在了周围的喊打喊杀声中。
只见客景初用剑刺向万长策的咽喉,万长策双手一拍座椅扶手,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灵活地躲过了这一剑。
或许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万长策终归是道宗派掌门,即使如今看上去一副命不久矣的病态,实际上,又怎会真的弱到不堪一击?
客景初毕竟太过年轻,即使天赋和功力已是顶尖高手的水平,终究是在经验和积淀上略逊一筹。
二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过了数招,却只是僵持不下,谁都不能伤谁分毫。
尚灵冬的计划虽然被客景初打乱,但这是她潜伏数月、精心策划的复仇,她怎么能甘心自己在这件事里,只当个旁观者呢?
“自己的仇,要自己报。客景初,你今天不该来的。”尚灵冬运灵力于右掌,猛踩一脚比武台,身体腾空而起,用尽全力袭向客景初。
客景初与万长策战得正酣,眼角处突然瞥见比武台方向有人攻向他,忙腾出一只手,准备接下这一掌。
待尚灵冬攻到他身前时,客景初猛然看见她另一只手握着的客心剑,惊呼道:“冬儿!是你吗?”
尚灵冬既不答话,也不收掌。
客景初为防止被她掌力所伤,只得顺着掌风,向后飞掠了三四丈。
尚灵冬见逼退了客景初,她转过身,面对着万长策,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刹那间,右手捻诀,启动了无往阵。
身在无往阵中,她最后一眼看到的画面,是客景初从远处拼了命地奔向她,口中声嘶力竭地喊着她的名字。
之后,一切都被飓风隔绝在外,眼前的世界里,只剩她和万长策二人。
尚灵冬的内心突然变得很平静。
她知道,那段沉寂了十年之久的恩怨情仇,终于在今天,可以有个了结了。
“不错不错,为了杀我,你竟然自创了一个阵法。”万长策环顾四周,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冷笑:“如今,有这份能力和耐心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尚灵冬冷冷道:“只要能杀了你,我有的是能力和耐心。”
万长策话锋一转:“只是,别说你杀不了我,就算你能杀了我,你也断然没命活着出去。这一切,值得吗?”
“我今天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尚灵冬心中恨意上涌,几乎要将一口牙生生咬碎:“至于值不值得,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就让旷神岛上四百余口人的冤魂给你答案吧。”
万长策听了这话,顿时双目圆睁,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随后故作镇定地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何突然提起十年前的事?”
尚灵冬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这张脸,你看着眼熟吗?”
看到她真实长相地那一刻,万长策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过了半晌,竟哈哈大笑起来。
尚灵冬道:“你笑什么?”
万长策道:“我派人找了你那么多年,本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直到前段时间,旷神岛突然现世,我心中才又有了些希望。如今看到你还活着,正是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我三弟后继有人,我是替他高兴啊!”
说完,他就要过来揽住尚灵冬的肩膀。
“停下。”尚灵冬用剑指着他,冷冷道:“十年前,你听信旷神岛云梯能助人成仙的谣言,与手下弟子宁光共同设局,诬陷并杀害了我全家并全岛百姓四百余口,你可认罪?”
“没有的事。”万长策摊开双手:“我与三弟向清追虽然只是结拜兄弟,感情却胜似亲生兄弟。侄女,你先把剑放下,当年的真相,我慢慢讲与你听。”
尚灵冬冷哼一声:“果然如我所料,你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呢?”
万长策貌似无奈地道:“我为人处世一向光明磊落,根本没做过的事,你叫我如何承认呢?”
“宁光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尚灵冬一字一顿道:“她也已经死在了我的剑下。”
“我本来没打算杀你的,现在却不得不杀你了。”万长策撤掉脸上的恳切表情,换上一副懒洋洋的阴狠:“今天,大伯就教你一个道理——在你有十成胜算之前,不要去招惹比你强大的敌人。”
他慢慢搓着双手:“当然,学会这个道理的代价有点大,我动手尽量快一点,不会让你疼太久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运气发功,双掌瞬间膨胀成正常人的几倍大小,十指蜷曲,如鹰爪般的右手抓向尚灵冬咽喉。
尚灵冬一边暗暗将灵力注入阵中,一边举剑格挡。
客心剑与万长策的十指相撞,发出铁石撞击之声。
尚灵冬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在与万长策过招的同时,毫无保留地向无往阵中注入自己的灵力。
很快,无往阵的威力体现了出来。
万长策出爪的速度与之前相比减缓了不少,力量也减弱了许多。
尚灵冬注入无往阵中的灵力,仿佛化为无数细丝,紧紧缠缚住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变得迟缓凝滞。
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法适应这种被无形力量缠缚的感觉,不小心露出一个空门。
尚灵冬抓住这个空门,出剑一挑一削,直接削掉了他大半边左掌。
万长策再也笑不出来,抓住仅剩的左手小指,气喘吁吁地退后几步,面容扭曲地瞪着尚灵冬。
突然,他大吼一声,右手五指蜷曲,再次抓了过来。
这次他起了搏命之心,想在这最后一次爆发中,将尚灵冬置于死地,速度和力量都非之前能比。
掌风还未到身前,尚灵冬已知这次躲不过了。
果然,她只用剑格挡了几下,客心剑就被利爪击飞,万长策一把扼住她的喉咙。
尚灵冬瞬间被窒息的感觉淹没,太阳穴周围的血管突突直跳,气道像是被泥沙塞住,透不过一丝气来。
她狠狠咬住舌尖,用痛感逼迫自己清醒,费力地抬起右臂,用左手按动了右臂上事先安装好的装置。
只听“喀”的一声轻响,从她右侧袖口中飞出一根如蛛丝般粗细的银线。
银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绕着万长策的脖子转了一圈,又飞回到她的左手里。
尚灵冬的口中涌出一股股鲜血,她却毫不在意,反而弯起嘴角,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她双手死死抓住银线两端,快速地在手指上绕了几圈,然后朝两边狠狠一扽。
银线轻而易举地割破万长策的皮肤,嵌入他的血肉。
万长策双眼充血,面色紫红,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尚灵冬的意识开始忽明忽暗,任银线嵌入十指,将双手割得鲜血淋漓,却始终未曾放松分毫。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不知多久。
“只要大仇得报,就这样死了也好。”尚灵冬心道。
谁知,她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死亡,却等来了另一个变故。
无往阵周围的飓风突然停止,清归在一团白光中现身,几步闪到她和万长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