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剑寄流年 第67章 伐木成舟

尚灵冬捧着爹娘的遗骨，走出密室。一行人踏上台阶，穿过石门，回到地面上。

在尚灵冬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那片梅花林。

树上的梅花早已凋落得一朵不剩，只留下盘根错节的粗壮树枝，在月光下张牙舞爪。

尚灵冬走在最前面，一步步穿梭在鬼影般的树枝中间，最后停在一棵最高的梅树前。

客景初小声对望辰说了几句话，望辰点点头，带着白应笑离开了。

梅林里，只剩下客景初陪在尚灵冬身边。

尚灵冬弯下腰，轻轻将白布包袱放在地面上，用商量的语气道：“爹，娘，如果没记错的话，以前你们经常带我在这棵树下玩。如今，我把你们葬在这里，你们觉得可好？”

停顿了片刻，又道：“既然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同意了。今后的每一年，我都会回来看你们的……如果我能回来的话。”

客景初轻声附和道：“伯父，伯母，今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冬儿回来看你们，你们就请安息吧。”

尚灵冬侧过头，挑起眼角看向他：“你陪我回来？今后的每一年？”

客景初避开她的目光：“我说错什么了吗？”

尚灵冬叹了一声：“明年今日，我们尚且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谁又能确定，今后的每一年，我们会在哪里呢？”

“我能确定。”客景初转到她面前，双手扳住她的肩膀，目光炙热而坚定：“冬儿，只要你不再逃避我，今后的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我都会在你身边。”

尚灵冬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严肃的表情，一时之间竟忘记了挣脱。

“我们回来了。”白应笑跟在望辰身后，抱着几把铁锹和锄头，：“运气还不错，我们没走出多远，就在一间院子里找到了这些工具。”

尚灵冬、客景初随着说话声一起转头，看向他们二人，眼神中还分别带着刚刚的震惊与炙热。

望辰走到近处，停下。

他看了眼客景初，又看了眼尚灵冬，最后看了眼他紧握在她肩膀上的手，低声道：“我们回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听了这话，尚灵冬忙推开客景初，退后两步。客景初同一时间松手，两人瞬间拉开了距离。

客景初握拳掩在唇边，低声道：“的确不太是时候。”

“那我们走，你们继续？”望辰回头喊白应笑：“走，再跟我去别处转一圈。”

客景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别闹了，快点做正事吧。”

望辰弯弯嘴角，拿起一把铁锹。

四人把向清追和林有暮的尸骨埋入了地下，再一抬头，天边已经泛白。

旷神岛上，还有零星暴露在地面上的白骨没有被掩埋，他们打算趁现在天还未亮，先找地方补眠，等睡醒了再继续干活。

尚灵冬的家已经被大火烧毁，肯定是回不去了。

好在岛上还有很多干净宽敞的空房子，他们找了一栋四个房间的建筑，走了进去。

尚灵冬轻轻推开门，走进一间小小的卧室。

卧室里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她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异常活跃，身体却累得一动也不想动。

客景初跟进来，柔声道：“我给你铺床，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尚灵冬道：“不用，我就是想歇一歇，一会儿我自己会铺。”

客景初没有理会她的话，上手将被褥拎起来，抖掉上面细小的灰尘，然后平铺在床上，抻平四个角。

做完这些，他走到她面前，目光温柔地看向她：“待会儿我们三个出去，再把岛上剩下的白骨埋一埋，你就不要跟着去了，好好在房间里休息。”

尚灵冬疲惫地道：“那就多谢你们了。”

“我们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客景初蹲在她身前，微微仰头看她：“过了今天，无论你是去是留，都让我继续跟着你，行吗？”

尚灵冬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扭过头，用手轻轻揉搓自己的脸颊：“以后的事，我还没想好呐。”

“好。”客景初笑着站起来：“等睡醒了，再慢慢想，反正我们有得是时间。”

客景初出去后，尚灵冬关上门，躺在铺好的被褥上。

经历了昨晚一系列的事，现在让她立刻睡着，是不可能的。但像这样躺着，四肢伸展开来，也能略微缓解一些疲劳。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她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稀稀落落地走出大门，走向院子，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她从床上爬起来，推开门，轻手轻脚地在各个房间探查了一遍。

果然，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

尚灵冬也走出房门，直奔昨夜被烧毁的家宅而去。

站在一片焦黑的废墟前，她顾不得悲伤，一头扎进了碎瓦残垣里。

房子虽被大火烧毁，但由于墙面和屋顶都是用质量极好的材料垒成，并没有完全倒塌，所以里面仍有很大的活动空间。

尚灵冬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建筑最里面的一间书房。

书房里，一排排古书早已化成灰烬，只剩下几个被烧掉一半的木头书架，歪歪斜斜地倚在墙边。

她走到左侧墙角的一个书架前，用力把它挪开，露出后面的墙面。

墙面上，出现了一个圆环形凹陷。

尚灵冬眼前一亮，墙面上的这个圆环形凹陷，和她记忆中的完全重合了。

她摘下玉佩，模仿小时候母亲的做法，把玉佩扣在圆环形凹陷里。只听“吱吱呀呀”一阵响声，墙面移动，露出一扇小门。

她毫不犹豫地跨进小门，走进墙后面的密室里。

密室面积很小，四面墙中间只放了张方桌，方桌上放了个青铜盒子。方桌四周余下的空间只够一人通行，除此之外便没有其它东西了。

尚灵冬走到方桌前，打开青铜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本书，封面上写着“旷神心法”四个字。

她上一次见到这本书，还是在十多年前。

那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见母亲拿着这本书在看，她也要抢过来看。

母亲笑着抚摸她的头顶：“冬儿现在还太小，等冬儿再长大一点，娘就教你武功，好不好？”

失神了片刻，尚灵冬把书从盒子里取出来，随意翻看了几页，然后轻轻揣进怀里。

她走出密室，从墙上取下玉佩，离开了这片废墟。

她一直往前走，走到一片树林里。

这片树林里的树木都很高大粗壮，可以用来做成很多东西。

她拔出客心剑，轻轻松松砍断了几棵大树，又用路上捡来的斧头，把它们劈成长短薄厚适中的木板。再用粗麻绳将那些木板牢牢捆在一起，做了个简单的木筏。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新做的木筏，一口气将它拖到海边，绑在一块岩石上。

做好了这一切，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尚灵冬就近捞了几条鱼，拎着鱼回到新的住处。

客景初他们三个还没有回来，她独自在院子里把鱼收拾干净，又捡了一堆柴火，准备等他们回来做烤鱼吃。

过了一阵，院子外面响起脚步声，客景初、望辰、白应笑先后走了进来。

客景初看着院子中间收拾好的一盆鱼，笑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你出去捞鱼了？”

尚灵冬道：“早休息好了，没事干，就去捞了几条鱼，等你们回来一起烤着吃。”

白应笑咽了咽口水：“饿死我了，我们快把鱼烤上吧。”

说完，他和望辰开始搭架子，点火。

客景初走到尚灵冬旁边坐下：“我们已经把岛上剩下的白骨全都埋好了，这回你终于可以安心了。”

尚灵冬轻声道：“谢谢你们，如果不是有你们帮忙，我自己不知道要埋到什么时候。”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客景初温柔地看着她：“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

“我脸色不好吗？”尚灵冬摸了摸自己的脸，如实答道：“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确实是有点累了。”

客景初想了想，道：“在这里，你难免会常常想起以前的事，心情自然不会好。不如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到人多热闹，有美食美景的地方，把烦恼抛在脑后，你觉得怎么样？”

尚灵冬对上他充满期待的眼睛，鼻子发酸，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客景初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怎么样？”

尚灵冬勉强弯了下嘴角：“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客景初笑得特别开心，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

“客大哥、冬儿，你们在聊什么呢？”白应笑一手举着一串烤鱼，兴高采烈地跑过来：“鱼烤好了，快趁热吃吧。”

“你们烤的，你们先吃。”客景初拉住尚灵冬的胳膊，拽着她往火堆旁边走：“架子上的那两条也快烤好了，我们去吃那两条。”

尚灵冬没什么食欲，左手拿着烤鱼，右手摘着鱼刺：“记得之前，从盘陀村去忠义城的路上，在一处瀑布旁边，我们也吃了一顿烤鱼。那天的鱼，和今天的一样新鲜。”

客景初抬头看向远方：“时间过得可真快，在回忆里，好像只过了几天，实际上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事。”

尚灵冬的目光暗淡下来：“那时候，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想不起来，反而过得无忧无虑，不像现在……”

客景初转过头，认认真真看着她的侧脸：“冬儿，我希望你能快乐，希望你能开始新的生活，希望你能走出过去的阴影，不被那些不好的记忆影响。如果不能……”

“嗯？”尚灵冬也转过头，等他继续说下去。

客景初接着道：“如果不能，我就陪你一起累、一起不快乐。有人陪着，你应该就不会孤单了。”

尚灵冬“噗嗤”一笑，吸了吸鼻子：“你今天吃错药了？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我是认真的。”客景初急得脸色泛红：“我对你……”

“等吃完了烤鱼，”尚灵冬突然道：“陪我一起去看日落吧。”

客景初眼里的一团火被兜头一盆冷水生生浇灭，他平复了下情绪，轻声问道：“你是因为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故意不让我说出口吗？”

尚灵冬道：“你想多了。”

“好吧。”鼓起的勇气一散，一时半会儿就再难聚起来了。客景初把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咽了下去，黯然自语道：“不急，慢慢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