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剑寄流年 第6章 林中黑影

黑云如黑色巨浪般翻滚涌动，其间不时映出阵阵火光，发出声声巨响，还夹杂着龙吟和野兽咆哮的声音。

这场龙妖大战持续将近一个时辰。

伴随一声野兽临死前震天动地的哀嚎，黑云散尽，盘陀村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君执已变回人形。

他浑身是血，双目紧闭，从高空重重摔落到地面。

花赋扑过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边哭边呼喊他的名字。

君执缓缓睁开眼睛，吃力地抬起胳膊，擦拭她的泪珠。他想要说什么，一张嘴，却涌出大口鲜血。

在那之后，全村人都知道了，花赋带回的那个男子，原来是一条龙。

花郎中翻阅无数古籍，用尽毕生所学，总算保住君执一条性命。

花赋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地照顾他。

只是他伤得太重，昏迷时间比清醒时间还要多。

就在君执重伤期间，村里来了一个道士。

道士说他掐指一算，算出盘陀村有神龙出没。还说他有办法，让盘陀村所有村民大富大贵，家家堆满黄金。

此话一出，盘陀村最有声望的三位长老火速赶来，用好酒好菜招待了道士，并向他询问大富大贵的方法。

道士将三位长老和围观村民引到当日龙妖大战的地方，手指地面：“你们看看，这块地里有什么？”

众人弯下腰，仔仔细细寻找。

只见地面隐隐闪着金光，几片龙鳞尖端朝上，深深扎入泥土里。

有人从泥土里拔出一片龙鳞，放在嘴里咬了咬，竟然是黄金的。

道士手捏一片黄金龙鳞，低声吟唱：“古有神龙，身披金鳞，龙血浇灌，落地生根……”

唱完他又摇头叹息：“这几片龙鳞沾了当日神龙受伤时流出的血，只生了根，却未长成。若是后续用龙血浇灌，早不知长成现在的几倍大了。”

当天夜里，三位长老带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闯进花赋家里，带走了仍在昏迷中的君执。

从那天起，三位长老命人在村里划出几块地，专门用来种黄金龙鳞。

也是从那天起，整个盘陀村都被道士布下的灰色浓雾包围。

君执失踪以后，花赋疯了一样寻找他。她每天像游魂一样，不分白天黑夜，游荡在村里每一个角落。

直到有一天，噩耗传来。

人们在一处悬崖下，发现了花赋的尸体。

花赋被发现时，身上穿着婚礼那天，君执穿过的喜服。她面容平静安详，唇角似笑非笑，仍是美得不可方物。

在花赋死后不久，村里便开始发生怪事。

种黄金龙鳞的村民们一个个面色蜡黄，身形消瘦，却查不出病因，个别身体弱的更是一病不起。

更诡异的是，村里不论春夏秋冬，长年飘起鹅毛大雪。

人们都说，是花赋的鬼魂在作怪。

她到死都没有见到君执，所以她怨恨村里的每个人，每个把君执抓走和种黄金龙鳞的人。

村民们怒气冲冲闯进花郎中家里，抢走他家的粮食和值钱的东西，又放把火，烧了他家的房子。

花赋的母亲也因为思念女儿，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道士知道这件事，刻了道石符，压在花赋坟上，说是能镇压她的魂魄，让她无法再害人。

石符虽然刻好了，村民们的怪病却并没有好转，大雪也仍旧没有停止，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南泠望着尚灵冬：“这就是这两年，发生在盘陀村的事。”

尚灵冬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望着烛光下南泠苍白的脸，沉默良久。

南泠轻声问：“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尚灵冬摇摇头：“我没有不相信你，只是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小村子，竟然发生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事。”

她凝视南泠：“所以，你也是被怪病缠身，脸色才如此苍白，身体才如此消瘦的吗？”

南泠嗯了一声：“我并不想按照他们的要求种黄金龙鳞，可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做，就要挨鞭子，还不给饭吃。所以白天在他们面前，也只好装装样子。”

尚灵冬问：“那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我想请你帮我做两件事。”南泠伸出一根手指，“一是救出君执。三位长老每天都能从外面带回一袋龙鳞和一罐新鲜龙血，说明君执还活着。”

她又伸出一根手指：“二是救救村民。他们中很多人根本没有参与过害人，是被无辜牵连的。”

说完，她起身就要跪在尚灵冬面前：“如果你能救救盘陀村的村民，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尚灵冬眼疾手快扶住她：“我既然说要帮你，就不会食言，你何必如此？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村里有人知道君执被关在哪里吗？”

南泠叹了口气：“我听村民们谈论过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君执被关在哪里。或许三位长老知道，但他们就是抓走君执的人，又怕那个道士怕得要死，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说出来的。”

她环视一周，压低声音：“人们都说，花赋在临死前，找到他们关押君执的地方了，所以才会被他们推下悬崖摔死。”

尚灵冬沉默片刻，道：“你知道花赋的坟墓在哪里吗？”

南泠道：“知道，就在村头坟地里，上面压一块石符，很好找。”

尚灵冬舒了口气：“先睡一会儿吧，明天晚上，你带我去找花赋的坟墓。”

二人没睡多久，天就亮了。

尚灵冬简单洗漱过后，打算到村里各处转转，大概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她走出南泠家小院，踩着积雪中人们踩出的小路，漫无目的向前走，不知不觉走到村子中心。

在她眼前一块土地上，站着十来个拿锄头和水瓢的人。土地旁边有两个年轻道士在看守。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拿着水瓢，蹲在地上，水瓢一下一下向地面倾斜，然而泼出来的却不是水，而是深红色的血。

尚灵冬想上前去跟村民搭上几句话，可那两个道士始终在土地旁边转来转去，找不到合适机会。

可巧就在这时，一位拿锄头的老人突然摇晃几下，重心不稳，一头栽在地上。

人群中走出两个人，麻木地搀扶起那位老人，把他送到旁边不远处一间破旧木屋里。

之后那两人又从木屋里走出来，回到地里继续干活。

尚灵冬看到机会来了，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三转两转，来到那座木屋前，拉开木门走进去。

昏暗光线里，那位老人正独自躺在散发着霉味的木床上。

尚灵冬从屋角水缸里舀一碗水，放到床边石桌上：“这位老伯，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您听说过一个叫花赋的女孩吗？”

老人本是闭着眼，一听到花赋的名字，他猛地睁开眼，挣扎着要从木床上爬起来：“我女儿……我女儿不是厉鬼！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不会害人的……你相信我，她不会害人的！”

尚灵冬惊讶道：“您就是花赋的爹，花郎中？”

老人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一样，继续喃喃自语：“我女儿不会害人的，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不会害人的……”

尚灵冬鼻子发酸，注视着老人的眼睛：“我相信，花赋不会害人，我一定让事情真相大白，还花赋一个公道。”

老人缓缓抬起头，四目相对时，他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泪水夺眶而出，在他苍老的脸上纵横交错。

尚灵冬明白，花郎中在失去女儿之后，精神受到刺激，从他口中已问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怕被人发现，她不敢久留，扶花郎中躺好之后，默默走出木屋。

刚走到院子里，她看见远处有一道黑影，正以极快速度，朝树林方向奔去。

尚灵冬来不及多想，提剑追了上去。

跟随黑影，她一路追到树林深处。怎奈黑影移动速度太快，只一眨眼工夫，就消失不见了。

等她回过神，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光线昏暗，古木参天，已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了。

自知追踪黑影无望，尚灵冬思忖片刻，打算沿原路返回。

可一转头，她瞥见树叶间，隐约露出一角灰色屋檐。

她缓步朝屋檐方向走去，走了不到一刻钟，一座灰顶白墙的高大宅院出现在眼前。

尚灵冬感到有些惊讶。

这么偏僻的树林里，为什么会有一座宅院呢？难道刚才突然消失的黑影，就是躲进这座宅院里了？

她拔出客心剑，抬脚迈向宅子正中央的大门。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身后搭在她肩膀上。

她骇然扭头，看一眼搭在肩膀上的手，猛地转身，将手中剑向前一送。

客心剑如闪电般刺出，直指身后那人胸口。

那人侧身闪避，剑锋险险在他胸前擦过。

尚灵冬一击未中，又以极快的速度接连刺出几十剑，剑剑直击要害。

奇怪的是，那人只是一味闪躲，却不回击。

尚灵冬心生疑惑，一个分神，就被那人占了上风。

那人一手控住她握剑的手，一手圈住她的腰，嘴唇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