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剑寄流年 第13章 决战风雨

享遇仙一改之前嬉皮笑脸的神态，上前一步，对那人道：“固修，收手吧，放了君执，也放过盘陀村的村民。”

固修仰天大笑：“我叫你一声师兄，你还真教训起我来了？别忘了，二十年前你就已经被师父逐出师门，成为阎城派的弃徒。”

享遇仙苦笑：“你还有脸提师父？师父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你背着他做了这么多恶事，一定会觉得你比我这个弃徒更令他丢脸。”

“可惜啊，师父他永远不会知道了。”固修笑了笑，“他在多年前就已经归西，现在，我才是阎城派掌门。”

享遇仙神色一变：“是你杀了师父？”

“师兄，这种话可不能乱讲。”固修挑了下眉毛，“师父他老人家寿终正寝，阎城派群龙无首，我迫不得以才登上掌门之位。”

他略微停顿，又道：“师兄，看在以前的同门情谊上，我给你指条明路。我们联手除掉阻碍我们的人，一起坐拥黄金万两，共享长生之乐，如何？”

享遇仙嗤笑一声：“你要我和你一起，变成盘陀村三长老那样不人不鬼的怪物？”

固修冷哼一声：“他们三个早就觊觎我返老还童的秘密，我故意让他们看到错误的方法，算是给他们一点教训。真正返老还童的方法，只有我知道。”

享遇仙沉声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愿不愿意交出君执？”

固修邪笑：“不愿意。”

享遇仙道：“那你可别后悔。”

“想让我后悔，你也得有那个本事。”固修阴恻恻笑道，“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我的好师兄。”

“好，容我考虑片刻。”享遇仙转身，对其他人道，“这人是我的……我曾经的师弟，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是阎城派内部的恩怨，他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理应由我这个师兄亲自出手了断，还请各位不要插手。”

尚灵冬皱眉：“你亲自出手了断？我们一起杀进去，同进同退，不是更好？”

享遇仙双手抱拳，恳切道：“我自知半生坑蒙拐骗，一事无成。可今日，我想为师门做件有意义的事，还请诸位成全。”

尚灵冬还想再说什么，被客景初拉住。

客景初对享遇仙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们尊重你的选择。等我们救出君执，再一起回盘陀村。”

享遇仙重重点头：“多谢！”

他从破布袋子里掏出一本书，递给白应笑：“没带你找到笑人间阁主，也没能把一锭金子还给你，这书上有些入门的小法术，把它送给你吧。”

白应笑推辞道：“等回到盘陀村，你再给我也不迟。”

“快收好，”享遇仙把书塞进他手里，“我相信，只要你不怕吃苦，勤加修炼，将来一定能加入笑人间，成为一名真正的大侠。”

说完，他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客景初。

客景初在旁微微点头。

享遇仙长出一口气，笑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快去救君执吧。”

说完，他挺直脊背，转身朝固修走去。

只见享遇仙双手结印，空中出现一个法阵，将他与固修罩在里面。

固修神色一变：“当年你答应过师父，从此不再使用阎城派法术。”

享遇仙呵呵一笑：“我这个弃徒说过的话，怎么能当真？”

他右手指天，掌中幻化出一柄雪亮长枪，仰天长啸道：“师父，这是徒儿最后一次叫您师父。今日，阎城派大弟子享遇仙，要为我门派清理门户，您在天上可以安息了！”

法阵中，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师兄弟二人缠斗在一起。

“我们也抓紧时间，”客景初指着前方的黑色宫殿，“君执应该就被关在那里。”

一行人往宫殿方向走去，宫殿大门“砰”地一声打开，从宫殿里涌出上百名年轻黑衣道士，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没有停下脚步，一边前行，一边与拦路道士撕杀，硬是杀出一条血路，逼近宫殿门口。

道士们见拦不住他们，纷纷捂着伤口，呼啦一下，四处散去。

尚灵冬推开宫殿大门，宫殿里几百根蜡烛应声燃起，烛光将整座宫殿照得灯火通明。

一条长长的红毯通向宫殿尽头的石柱，石柱上用铁链绑着一个人。

那人垂头闭眼，黑色长发凌乱披散着，黄色长衫已被鲜血浸透，不知是死是活。

白应笑兴奋地叫道：“君执在那里！”

客景初道：“我们过去吧。”

君执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睛，露出血红色的眸子。

他用沙哑的声音道：“你们是什么人？”

客景初道：“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

君执冷笑：“救我？何必多此一举。”

尚灵冬皱起眉头：“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

君执沉默半晌，道：“她……早已经不在了吧？”

众人都知道他问的是花赋，也都知道他心中早已知晓答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短暂沉默过后，君执凄凉地大笑起来：“我妻因我而死，我又岂能独活？他们趁我重伤，将我捉来，拔我的鳞，放我的血，我都能忍，可他们不该杀她！”

两行血泪从他眼中缓缓流下：“既然能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痛下杀手，那所有人一起死，应该也不算冤枉。”

说完，他重新闭上眼睛：“你们走吧，不要再插手这里的事。”

“我们已经找到了花赋的魂魄，”尚灵冬道，“她说，她想再见你一面。”

君执猛地睁开眼：“她的魂魄……她的魂魄还在？”

尚灵冬道：“我们没有必要骗你，要不要跟我们走，你自己决定。”

君执颤声道：“谢谢你们……”

尚灵冬三两下砍断绑在君执身上的铁链，客景初施法取出钉在他浑身几大穴位上的银钉。

他始终重伤未愈，又被折磨了整整两年，早已虚弱至极。

白应笑和望辰一左一右搀扶着他，走出宫殿。

回到享遇仙和固修决战的地方。

数丈之内，遍地焦土，一片狼藉，早已看不见二人踪影。

焦土之上，散落着几块破碎的黑布，和一个装酒的葫芦。

白应笑默默走过去，捡起葫芦别在腰间，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用手往布上捧几捧焦土。

尚灵冬也走过去，蹲在白应笑旁边，跟着一起往布上捧土。

客景初站在他们身后，缓缓道：“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选择了做自己认为最有意义的事。他这一生，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白应笑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客大哥，还有什么事，是比活着更重要的吗？”

客景初想了想：“这个问题，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至少在我心里，是有的。”

白应笑道：“是什么事？”

客景初并未回答，只道：“我们还是别在这种地方，讨论这么深刻的问题吧，回去处理盘陀村的事要紧。”

回去的路上，依然淅淅沥沥下着雨，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淋透了。

走到木门前，客景初按照来时记忆，在木门上按顺序敲击几下，木门再一次变宽变大。

走出风雨陵的时候，外面已是深夜，月亮高高悬在天上，空中又飘起雪花。

唯一的变化，是随着固修的死，村子周围的浓雾渐渐消散了。

经过风雨陵一行，众人已是又累又饿，体力严重透支，于是决定在树林里休息一晚，天亮再回盘陀村。

尚灵冬和客景初捡来枯枝，生起一堆火，望辰和白应笑捉了几只野兔，用树枝将兔肉穿成串，架在火上烤。

很快，周围飘起烤肉的香气。

尚灵冬、客景初靠坐在火堆旁一颗树上。

客景初把外衫脱下，披在尚灵冬身上：“冷吗？”

尚灵冬把外衫推回给他：“不冷。”

客景初抓起外衫看了一眼：“是有点脏了，这两天穿着它去了那么多地方，都没来得及洗。”

尚灵冬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嫌你衣服脏，你快把衣服穿好，小心着凉。”

火光把两人的脸映得通红，君执在旁边看了他们一会儿，低下头继续往火堆里添柴。

客景初站起身，走到火堆旁，拿起两串烤熟的兔肉，对望辰和白应笑道：“这两串我先拿走，剩下你们再自己烤着吃。”

他递给君执一串，君执道：“多谢，你吃吧，我吃不下。”

客景初笑道：“吃不下也得吃，这里离盘陀村还有一段距离，你若是在路上就倒下，我们还得背你回去。”

君执犹豫片刻，从他手里接过烤肉。

客景初拿着另一串，坐回尚灵冬身边，递给她：“饿坏了吧？趁热吃吧。”

尚灵冬满脸疑惑：“你自己怎么不吃？”

客景初道：“我不饿。”

尚灵冬想了想：“你放心吃吧，这兔肉在烤之前是洗过的。”

客景初哈哈大笑：“你呀，还真是记仇。好，我们一起吃。”

说完，他摘一块烤肉放进嘴里。

这边正说笑，那边矮树丛里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尚灵冬摸起几块石头，朝树丛里扔过去：“什么人在那里？”

嗷嗷几声痛呼，几个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捂着脑袋，从树丛里钻了出来。

尚灵冬站起来，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干什么？”

不等那几个小厮回答，白应笑咦了一声，朝这边走来：“你们怎么到这来了？也在这附近迷路了吗？”

几个小厮看到白应笑，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哭天喊地扑过去，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

他们哭道：“少爷，我们可找到您了，您快跟我们回去吧！老爷说了，再不把您找回去，赏我们每人五十大板！”

白应笑两只手胡乱推着那几颗毛茸茸的脑袋：“我爹他就那么一说，几时真打过你们？快别哭了，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的。”

几个小厮擦干眼泪，放开白应笑：“少爷，您放着家里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这个破村子里来做什么？”

“你们不懂！”白应笑一摆手，“这些天，少爷我一直在忙着降妖除魔，现在人人见了我都要叫声白大侠。你们也别少爷、少爷的叫了，也跟着叫白大侠吧。”

一个小厮道：“白大……少爷，您还是跟我们回去吧，我们也好向老爷交差。”

白应笑怒道：“怎么就跟你们说不通呢？非要逼我使出绝招！”

他从腰间掏出一根麻绳，往树杈上一甩：“你们要是再逼我回去，我就吊死在这！”

几个小厮吓得连连后退：“不逼了！不逼了！少爷，我们这就回去，您玩得开心，不用送了。”

“站住！”白应笑悠悠道，“把你们随身带的钱和食物都给我留下，送到村东头那间砖瓦房里。回去跟我爹说，谢谢他派你们来给我送补给。”

几个小厮齐齐答道：“是，少爷。”

客景初拿几串烤肉递给他们：“饿了吧？刚烤好的兔肉，吃些吧。”

几个小厮感激地望了客景初一眼，一人手里拿一串烤肉，连滚带爬地移出众人视线。

白应笑一边收麻绳，一边抱怨：“这些人啊，我走到哪，他们就追到哪，真是麻烦。”

回头一看，其他四人都在盯着他，于是抱拳道：“见笑，见笑。”

说完，大摇大摆走回火堆旁，继续吃他没吃完的那串烤肉去了。

尚灵冬再次靠着树干坐下，轻声道：“咱们这群人里，还真是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

客景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的侧脸：“是啊，还真是卧虎藏龙，什么人都有。”

吃饱喝足后，倦意袭来，几人围着火堆，各自找一个舒服位置，打起盹来。

尚灵冬靠在树干上，困得直点头，却又因为身在一个陌生环境里，始终心存戒备，睡不安稳。

客景初看着身旁小鸡啄米似的尚灵冬，不觉笑出声。

他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柔声道：“安心睡吧，我帮你看着。”

尚灵冬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脸在客景初肩膀上蹭了蹭，呼吸声逐渐绵长。

客景初低头看她的睡颜。

火光下，那张脸安静而明艳，睫毛根根分明，清晰可见。

暖意由心而生，流遍四肢百骸。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客景初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