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呕......”
昏暗的小屋里,甄意席地而坐,无力地趴在马桶边上,恨不得把胃都吐出来。肚子里已经空空,再呕也只能是自虐般的干呕,但自己好像无法停下来了。
“叩叩、叩叩、叩叩......”浴室门不断被敲响,可是甄意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也没有力气说话,只能被动地听着敲门声有规律地响彻她的大脑,甚至有点想睡觉。
朦胧中她听见一声很轻的开门声音,随后有人进来,温柔地给她擦了嘴,整理好衣服,抱起了她。
茅星雨看着怀里熟睡的甄意,抿了抿嘴,把她抱进了卧室放在床上。他投了热毛巾给甄意擦了脸和手脚,还耐心地给她涂了面霜,把甄意的被子褪到胸部以下,怕她睡梦中喘不过气。
拿着已经冷掉的毛巾回到浴室,茅星雨看着一地的狼藉,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扫把和拖布,被拽得拖了很长在地上的卫生纸......最后,看到马桶圈上点点的污秽,他不想再动了,泪水终于打破张力,止不住地往下掉,他突然感觉身上很重,重到他直不起腰,只能慢慢蹲下,像个一事无成被老婆抛弃半夜躲在路灯下不敢哭出声的男人。
半晌,他的视野开始清晰,喉咙也不再抽泣,缓慢地直起腰身开始收拾浴室,浴室的门一直开着,所以他的动作很轻,把一切都收拾干净物归原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回到卧室,看着睡得正香的甄意,被子被她踢开侧身骑着,头发也睡得有些汗湿。沉默了一晚上的男人终于恢复了一点笑意,躺在床的另一边看着她,看着脸上婴儿肥快速消退的她,熟悉又陌生的她,被病痛折磨的她。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划过鼻梁“啪”地滴在枕头上,茅星雨伸出手去拉住她的手,是热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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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意死了。
死在他实验项目结束的那一天,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回过家了,从来没有离开过甄意这么久。实验室在HK,项目催得很急,几十号人加班加点但依旧人手不够。每天只能趁着休息间隙给甄意发微信,晚上凌晨才有时间打打电话。后来甄意睡得早,他们又都很忙,除了每天的报备,就没什么特别交流了。他倒数着回家的日子,跟甄意说带了很多礼物给她。可当他开开心心地拎着两个大行李箱回到家呼唤她的名字,却发现人不在。
他不敢再回想起那天,他疯狂地扑上去却被很多警察拦在警戒线外,甄意给他买的T恤在撕扯中裂开,鞋也被乱中踩掉了一只,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她包裹好从帐篷里抬了出来,同时还抬出了已经熄灭的炭盆。
大脑一阵眩晕,恍惚中他看见甄意好像动了一下,“她还没死!求你们救救她!你们快把她放出来,她还没死!快把她放出来......快把我老婆放出来......”
被拉扯得七零八碎的衣服,被踩丢只剩下的一只鞋,熬了几个通宵爆满红血丝的眼球,没有修理已经长出的胡茬,哭得鼻涕眼泪分不清楚的脸......茅星雨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做噩梦,他和甄意约好了银婚金婚等到老了当彼此的拐棍,从来都没有想过甄意会突然丢下他,这怎么看都不是真实的。
直到,亲手触摸到她。
法医的鉴定结果是窒息性死亡,和警察的推理一致,所有人都在告诉他甄意是自杀,可是他不信。或者说,他一直说着不信。原来在他不在的时候,时间从来没有停止,她的病情也从来没有停止。
三个月前甄意提出了辞职。同事和老板都看出她最近几个月状态不对,经常手头的任务做了一半就提交了,老板还询问过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但甄意对这些避而不谈反而坚定地提出了辞职。
辞职后,甄意照常早起去“上班”,然后茅星雨接她下班一起回家做饭。后来,她就和同事一起吃晚饭,逛了街之后再回家。再后来,她说自己在减脂晚上尽量不吃饭。
在回到她身边的第一天,她说很想吃红烧排骨。甄意吃了很多,能看出来她很开心,他压抑的心情也跟着缓解了些。收拾完厨房后又洗了水果端去主卧,就在进门后听见了她从浴室传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