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白昼 第9章 苦艾

木房里，姜南笙躺在床上休息，手里是一本《他们涉海尔来》，她细长的眉微微皱起，眼神凝视着某个点。《他们涉海而来》是一部政治小说，写得深刻又讽刺。

她看的极其入迷，以至于很久之后，才注意到敲门声。

“请进。”

姜南笙朝房门轻喊一声。

房门被推开，男人疾步进来，身上带着潮湿的木质香，烟灰紫毛湿漉漉的，有着半干的水滴，黑色坎肩将他的手臂线条衬得更加流畅，腰腹处壁垒分明，没有丝毫赘余。

裴时妄靠过来，坐在她床旁的椅子上。

手里横抓着薄薄的手机，跟个老大爷似的往后依靠，身姿懒散，嗓音吊儿郎当到了极点，“让我在你这儿待会儿，辞时缠着我，要我带他，就他那个菜样，我带他三回，他得死五回。”

菜的要死…

姜南笙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与游戏有关的他，鲜活，生动。

果不其然，五分钟之后，又是一起敲门声。

“姜仙女，妄哥在你这儿吗？”

门外的声音是厉辞时的，他止步于门外，等待姜南笙的回答。

姜南笙放下书，侧头看了裴时妄一眼，男人的姿态懒散的一点都不像刚刚躲人的是他，吃定了姜南笙会帮他。

“不在。”

她大拇指摩挲了下食指的侧边。

应付走厉辞时，姜南笙又重新回坐到椅子上，不免吐槽，“真有你的。”，裴时妄笑的没脸没皮，“老子是谁？”

窗外，是烟雨海棠，繁枝高荫，匿于薄雾，与山庄的白瓦极致适配，仿佛置身于千年前的墨都，在梦幻的紫花海，与情人对望。

“我是在夸你吗？”

“错了，成么？姜老师。”

姜南笙再一次拿起了书，他打游戏也不会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所以并不会打扰到她。在外人看来十分违和的事，却在他们这里意外契合。

房间有火在灼烧。

似是打翻了滚烫的火炉。

梦里，荒野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她怎么也看不清火那头的脸，只有炙热的火和挂在黑莓上的明月。

“醒了？”

姜南笙琥珀色的眸子微睁，是裴时妄带着锋芒与锐气的眉眼。

她站起身子，将头从他的左肩挪开，躲避他湿热的呼吸，她躲的速度有点快，引地他蹙眉，“躲什么？又不是没睡过？”

睡，睡过？

姜南笙知道他不是那意思，但这句话着实让人误会。

“咱们能好好说话吗？”

她靠回自己的椅背，压住心跳。

“能。”

裴时妄立马老实闭嘴，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按到加音量的按钮。

突然冒出营销号的经典声音，配的音乐还是“有我呢” ：

谁懂珒南cp的含金量啊？，是他们在影视盛典一致的步伐，是他下意识的等她，在她发表获奖感言时低头偷笑。

是他们内娱独一份的be家属感，他是矜贵斯文，松形鹤骨的世家贵公子，她是清寂无尘，仙姿佚貌的世家大小姐。烟雨夜，人声鼎沸处，他来接他的未婚妻回家…即使他也知道，他的未婚妻不爱他……

标题还是，于他，她是酒蛊里的明月，遥不可及，醉人至死。

“一个视频就能脑补这么多？还有be家属感又是什么意思？”

裴时妄在视频软件无意刷到的这个，他翻了翻评论区，一个ID叫金鱼幻想曲的网友的解释：就是他们那种彼此相爱的熟稔感又有爱过但离婚了的的be感，统称be家属感。

楼下清一色，谢谢大佬解释，刚入坑。

另一位网友补充，娱乐圈有一种说法，对于珒南cp，只有四种情况，不认识他们的，刚入坑的，和已经入坑很久的……

这话一出，就好多人发出疑问，有人不认识珒南cp吗？

还有更疯狂的，一个ID 叫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的网友发疯：求求你们，给内娱留个孩子吧！！

姜南笙见他翻着评论，眉头微蹙着，莫名地开心…不论是不是因为

他有介意那么一点点。

—

次日，厉大少为宾客安排了竹筏下午茶。

大家坐在特制的竹筏上，各干各的，裴时妄在打游戏，姜南笙在偷偷地观察他，欲盖弥彰地边赏景边看他。

裴时妄身上总是透着一种“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锐利和张扬。

不过一会儿，男人似乎打完一局了，才有空抬头，漫不经心地问，“看我好几回了，是我脸上有东西？”

“没，没有”

姜南笙有些慌张地看向别处，但没让他看出来，余光也没有看他，裴时妄挑了挑眉，动作散漫地新开了局。

竹筏游很久，大家才到一水上寺前。

水上寺好像有了些年头，黑色的木门掉漆，门顶上的牌匾也不完整，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三个字“昼禅寺”。

水植物和藤蔓大面积地爬上了水上寺的瓦墙。

“咱们去求个姻缘呗，怎么样？”

有人提议，其他人都应了下来 ，纷纷从竹筏走进昼禅寺。有穿着暴露一些的，套上了外套，佛门重地，规矩不可不守。

与此同时，姜南笙注视着继续坐在竹筏上打游戏的裴时妄，他不信佛，她一直知道。

以前姜南笙就问过他。

“裴时妄，即使没有信仰的人也会求佛，你难道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姜南笙问。

裴时妄：“求佛不如求我自己。”

凡事靠己，不信神佛。

他语气肆意，浑身透着股永远让人臣服的狂劲儿，裴时妄，是无惧无畏的。

姜南笙今天穿了件植物泥染手绣黑色连衣裙，头发辫了个侧麻花，肌肤如晶莹白雪，身线韵致，气质清寂，似扬州四月的烟雨，朦胧，缠绵，湿墨绿，透着不经意的媚感。

亦鬼亦仙。

粉丝老在姜南笙的“物料”下喜欢留下这么一句，“我那迷人的仙子老婆”。

似乎她生来就是要受人偏爱的。

因为裙子没有口袋，姜南笙把手机交给裴时妄保管，自己去寺里祈福。裴时妄头都没抬，留在竹筏里打游戏。

寺里的路不怎么好走，姜南笙上完香，给裴时妄求了个平安符。寺庙里的方丈说，要亲自叫到爱人手里，但姜南笙没给他。

逛完寺庙

姜南笙和同行的人聊着，唇角挂着淡淡地笑，保持着距离，但却没让他人感受到这种骨子里的疏离，别人感受到的只有温柔。

“妄哥怎么回事啊？咋头都低下去了？”

厉辞时嗓门大，这么一招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

这回，裴时妄刚好抬头，与姜南笙那沉静地，温柔地眼眸对上，他自嘲地笑了下。

姜南笙对那笑容，似懂非懂，裴时妄只有愤怒到极致才会这样，冷漠，刺眼，压迫感极强，眉眼间的锋利感令人心生惧意。

因为下午都是玩水，晚上夜谈大家兴致缺缺，就回房间各干各的。

就连姜南笙的询问，裴时妄都视若无睹。

铃霖山庄夜晚的空气有些湿热，令人置身于南方夏天的出租屋。

这一天的情景，姜南笙确定是自己惹到他了，但具体原因却不得而知。她削了些水果，摆在海棠花形瓷碗里，敲响了裴时妄的门。

“谁？”

男人嗓音低哑，还带着点鼻音。

“是我。”她温柔地说。

接下来是一段令人不安的静谧。

“进来。”房内传出裴时妄的嗓音。

姜南笙开门，却发现裴时妄没开灯，她的手刚碰上开关，就被男人有力宽大的手掌摁在门上。

她一惊，水果都掉到了地上。

“砰”的一下，瓷碗落地，顷刻间摔的七零八落。在黑暗中，姜南笙察觉到他有片刻的怔愣。

“这是干什么？”

余惊过后，姜南笙冷静地问。

“姜南笙”，夜色里，裴时妄的五官被隐没于黑暗，只有月色的黄晕照着他的半张脸，他语气冷硬到极致，“我妈的遗画，你说过她没告诉你，我信了，但你呢？”

姜南笙浑身僵硬。

瞬间联想到自己没电了的手机，是画廊的工作人员给自己打了电话或者发了信息。

她没了冷静，也没法辩驳，但还是试图扯出几句，“阿姨不想你看着那些伤心…”

“是吗？”

裴时妄的怒气似乎还未消下去。

“所以你选择不告诉我，你他妈瞒了我那么久，有把我当你的亲人吗？”

“对不起…”

…

…

姜南笙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裴时妄的房间的，是乌嘉的电话使他冷静了下来，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擦掉自己的眼泪，把画廊的地址发给了裴时妄。

她现在都能想得起来虞姨的请求。

虞姨奄奄一息地请求她，不要告诉裴时妄那些画作的位置。

因为那些画里大部分是裴时妄出轨的父亲和虞姨。

但他又和裴时妄约定好……

木房里，她没开灯，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她不知道裴时妄同样没睡。

倏然 ，手机屏幕亮起来。

是裴时妄和乌嘉的cp向cut，还配了个文案——「他说电竞人的爱，是并肩作战」

视频里，是乌嘉与裴时妄共同捧着一座奖杯，满天的金色带飘落，他们相视而笑，共享这一刻的荣耀，眼里是对来时路的不易的心酸与未来的希冀。

没有人比他们更相配。

裴时妄的每一场姜南笙都清楚，这是旧金山精英杯，也是裴时妄拿到的第一个冠军杯。

而她那会儿，还不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