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8章 为什么，不告诉我？

尽管李华的同学朋友都有为他发声，但终究不如李华老师影响力来得大，网暴愈演愈烈，甚至出现了下课后被围堵在教室的情况。

但李华没将这事告诉谭笑——这家伙最近不知什么原因，呼吸总不顺畅，说话说得快了或多了，就会一抽一抽，有种随时喘不过气，背过去的感觉。

加上缠绵难愈的腰伤腿痛，谭笑待在家里养病，已经接连几天没开直播。

毕竟是这么活泼开朗的一个小朋友，李华总担心他会被闷坏，恰巧下课时路过一家新开的西点店，就给他发了通语音:“好点没有？”

谭笑声音无精打采:“嗯。”

“我明天没课，”李华建议道，“实在不舒服，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谭笑粗喘几口气，恹恹的，“我知道是什么问题。”

“……你不高兴？”李华听声音，觉得他心情好像有些低落，就温和道，“想不想吃巧克力蛋糕？我顺路带给你，不会麻烦。”

那头呼气和吸气声都很明显，每一下都拉得很长很长:“有人将你堵在课室骂你？”

“……”李华没想到他会猝不及防来这么一句，默了一下，斟酌其词，“嗯。但应该没有你想象中这么严……”

“为什么，不告诉我？”谭笑打断他。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他语调里那股优哉游哉的笑意减去不少，干涩喑沉，正经得李华浑身一凛。

明明是岁数不多大，估计没怎么吃过苦的一个小朋友，却让李华忽然横生一种，已然历尽千帆的错觉。

李华发愣的瞬间，谭笑那股玩世不恭的腔调又续了回来，佯装困扰地叹气:“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为师很难过啊，好徒弟。”

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到他手捂胸口，泫然欲泣的浮夸样子。

衣食无忧的大少爷，能历什么千帆？

李华失笑摇头，只道是自己想得太多:“有的小朋友年纪轻轻就体弱多病，还尤其喜欢逞强，我不想让他担心。”

“你又没大我多少，”谭笑不悦道，“别叫我小朋友。”

都说年龄越小越爱装成熟，谭笑尤其讨厌“小朋友”这个称呼，特别是从李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

“行，”李华顺着他的话，“你还病着，就不要乱来，乖一点，嗯？”

“我这样乱来不了，你放心，”谭笑吸了口长气，中途停滞几回，显得呼吸特别艰难，“巧克力蛋糕，明天给我吧。明天我爷爷奶奶不在。”

“好啊，”李华顿了顿，笑说，“那，明天见。”

谭笑:“明天见。”

挂断电话以后，谭笑嘴角弧度不变，眼里的笑意却一寸寸褪尽，爬上寒星般的冷意。

想来还是认识的时间不够长，李华不知道，谭笑一直是最会来事儿的那个，有多乖巧讨喜的皮囊，就有多离经叛道的反骨。

如果谭笑不乱来，就不是谭笑了。

他面无表情地吞下两颗止疼药，帽子一戴，拄着拐杖出门，径直往学校监控室走。

值班的保安拦住他:“你大几的？这里不能进！”

“叔叔，我有个朋友，因为一些误会，遭到了很严重的网络暴力，”谭笑嘴角一勾，弯着眼睛与保安对视，“我想查监控，将来龙去脉公布出来替他澄清，可以吗？”

“不行不行，哪这么多话？”保安不耐烦地摆手，“规定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赶紧走，否则我告诉你们辅导员记你过啊。”

“校内人员在发生意外事件，或有需要时，不是可以提出查阅要求么？”说完以后，谭笑拄着拐，一手扶腰侧，气不顺地喘息。

“扯淡呢？你这算哪门子意外事件，又算哪门子需要？”保安皱着眉，抬下巴指着谭笑，“你说的那个朋友，该不会是艺术院的李华吧？”

保安的眼神轻蔑中带着不屑，瞥过来后，却被他一双笑眼漫不经心地接住。

“对，”他脸上没什么血色，却仍笑容满面，“是他。”

“同学，我看你长相，应该是大一新生？”保安掩饰住流露出的讥讽，劝慰道，“为什么要和那种人品低劣，不男不女的人妖做朋友？还要为他出头，该不会，是被他给骗了吧？”

“听说他还是个同性恋，真恶心啊，这种反人类，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这个李华，简直是东大的耻辱，说出去都给东大丢脸，”保安嫌恶地掩住鼻子，“同学，听我一句劝，少和……”

话没说完，保安只觉得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视野模糊了一片，耳鸣声嗡嗡传来，反应半晌，才后知后觉感到疼。

“听你一句劝，劝什么？”谭笑手里提着那根拐杖，仍是笑吟吟的，“怎么不说话了呀，叔叔？”

“你——你居然敢打人？！”保安没想到谭笑看起来温顺可爱，行为却这么过激，二话不说就来了一棍子。

保安踉跄几步，晕乎乎地靠在走廊边，费劲抬头，隐约看见他脸上居然还挂着笑意，不由啐了一口:“格老子的，真他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人妖混在一起的都是变态！狗娘养的，老子现在就报警抓你。”

沿途路过的几个大学生正好撞见他打保安，顿时义愤填膺地过来和谭笑对峙，劈头盖脸就冲他一顿痛骂。

“真可怜，一点自己的判断力都没有，情绪这么容易被煽动。”谭笑前些天淋雨着了凉，腰仍是痛的，在吃过止疼药以后转变为麻木，站了这么久，已感知不到腰椎的存在。

“东大的学生，看来也就这样。果然，无论什么学校都会有笨蛋啊，”他便拄着拐杖挪到一旁靠着，叹气摇头，“只不过这群人，也许是比较会做题的笨蛋？”

警车一路开过来，有学生在监控室打保安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东大。

李华宿舍里，舍友小宇一脸幸福:“卧槽这人也太猛了吧，小花你快来看，监控室那傻逼保安终于被打了！”

在李华遭到老师的网暴针对以后，他们也去过监控室，试图用录像来澄清，奈何下场跟谭笑一样，被保安拦在门外。

由于李华本人在场，他们还遭到了保安一顿侮辱谩骂，但毕竟是这所学校的学生，顾及学业，大家没敢动手，忍气吞声，灰溜溜走了。

所以在听闻保安被打以后，李华整个宿舍都高兴得不行，直呼恶有恶报。

李华凑过去，和他们一起看路过学生拍的视频，并在糊成马赛克的画面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