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10章 他还要打比赛

语音接通后，谭笑有刹那间迟疑:“……二哥。”

屏幕对面，青年语调沉缓冷淡，听得出个性与谭笑截然相反:“我说过，不要来打搅我。”

“抱歉啊，我原本……没打算要麻烦你。”谭笑发梢与眼睫被冷汗完全浸湿，嘴唇血色褪去，声音微微发着抖。

他咬咬唇，唇线上翘的弧度深了些，笑容隐忍，虚弱却不见勉强:“可是二哥，这件事情我解决不了。”

谭笑声音软了，带着疼出来的哑意，低低的，像在撒娇:“你来帮帮我，好不好？”

周遭环境声音尤为嘈杂，谭笑身边警察的辱骂声接连不断，被手机清清楚楚传达到对面。

谭在昔沉默半晌，皱了眉:“你在哪里？”

“……警察局。”谭笑说。

谭在昔没再说什么，想来已经很不耐烦，索性直接把通话挂断了。

“真是的，” 谭笑一脸尴尬，忍不住小声嘟囔，“也不说一声到底要不要来，这样……我还找不找别的人帮忙？”

警察见状，原本就嚣张的气焰更上一层楼，冲着谭笑一顿冷嘲热讽。

另一名警察掏出手铐，准备将谭笑关去拘留室，却被李华拦住:“等等，他又没犯法，你们凭什么拘留他？”

“他寻衅斗殴，还顶撞执法人员，至少可以关五天！”警察一把将李华甩开，“我劝你这人妖滚远点，别他妈的在这碍事，否则我当你阻碍机关工作人员执法，连你一起关！”

谭笑身上疼得剧烈，后背一片濡湿，不知道是汗还是流出来的血，半身不遂地瘫靠在椅子前，剧痛让视线一阵阵泛白，源源不断的嗡鸣声刺入耳膜。

他意识已然不太清醒，身体的温度迅速流失，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冷。

恍惚间，冰凉坚硬的手铐已扣住腕骨，金属与骨头碰撞，一阵深入骨髓的疼。

“……别碰我的手。”谭笑哑着嗓子说。

他眼里的景象模糊不清，都是晃动重叠的，扭曲得像梵高的向日葵，意识混乱之下，连说话的音节都不是很清楚，听起来有些模糊。

这种状态对谭笑而言并不陌生。

外人看来他说话磕磕绊绊，颠三倒四，像喝醉了。

但在谭笑浑噩糊涂，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主观视觉中，脑子里却清晰明了地有一个念头:“打比赛……我还要。”

职业选手，他的那些兄弟伙伴们，有太多太多因为手伤而退役。

所以……腰伤没什么，神经生病也没什么，只要还能坐着，手没有问题，就还能上赛场。

他还要打比赛。

能甘心从打野转辅助，在意气风发之后跌入低谷，仍在职业赛场上苦苦坚持，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冠军巅峰的人，是不可能轻言放弃的。

他在赛场上从来不哭，是因为电子竞技不相信眼泪，而不是真的不在乎。

事实上他比谁都在乎。

他不是小说里的主角，只是一个稍微有点天赋的普通人，在天才荟萃的职业圈太不显眼，所以没办法一帆风顺，动辄蝉联冠军，成为人人称道的传奇。

他没有顶尖的天分，没有运气的加持，只有持之以恒的努力，和渴望登顶的决心。

电子竞技是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的舞台。这些年谭笑一直抱有疑惑。

为什么故事里看似轻而易举的冠军路，他要走这么久？

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愚钝平凡的庸庸碌碌之辈，付诸努力以后能成功吗？他还能在赛场打多久？能捧杯吗，能夺冠吗，能爬到巅峰吗？

像他这样的普通人，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璞玉能雕琢成器，顽石能打磨出花吗？

这一程走到现在，已没有人能为他解答。

只有赛场能给他答案。

“别碰我的手！”谭笑的抗拒激烈起来，无意识挣扎着，试图将手铐挣脱。

随着这些举动，手铐在他腕骨处勒出一片红。

李华赶忙伸手拦他，轻声说:“谭笑，不要乱动，你这样会更不舒服。”

他皮肤温度滚烫，灼得李华眉头皱起，转身跟警察道:“他发烧了，要去医院！我可以去和保安道歉赔款，协商私下和解，先送他去医院！”

“呵，大惊小怪，发个烧算什么？”警察抱着手臂，乜斜眼瞥他，“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怕也没用！我说他要拘留，他就要拘留！小冯，带他去拘留室！”

一旁的年轻警察敛眸，不太情愿地答了句:“好。”

“别碰他，我们私了！法律规定打架斗殴是可以私了的！”李华拦在警察面前，尽管身为普通民众，在执法人员面前有很深的无力感，但仍锲而不舍道，“这件事的起因是我，不要关他，赔多少钱都可以！或者关我，关我也可以！”

“你？”警察啐一声，讥讽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恶心的人妖，关你都脏了咱们警察局！”

下一刻，侯问室的门被从外打开。

警察扭头看了一眼，跋扈狰狞的气焰顿时转化成谄媚:“局长，您怎么来了？”

局长走进来，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警察，抬了抬下巴，指向谭笑:“他是不是姓谭？”

警察意识到什么般，一瞬间毛骨悚然，迟疑道:“……是，怎么了吗？”

“你知道，他的谭是哪个谭么？”局长问。

“……这。”警察踌躇不决。

“谭警监正在过来的路上，”局长突然喝道，“还不把他放了，给他倒水？！”

警衔的晋升制度严格，职位掌握的权柄越多，代表的东西越复杂。这里是区级公安局，局长是一级警督，地位已称得上高。

如果到了警监，无论等级如何，都意味着他至少是个直辖市的局长，甚至省的副局长。

再联想到他姓谭……

权高位重，家世显赫，祖辈皆在省里政治集团核心，年纪轻轻便被扶到了警监位置的，只有一位。

“怎么可能……”警察咋舌，恐惧地看着谭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可我……从没听说那位有一个弟弟。”

“我也不知道那位大人还有一个儿子！”局长不耐烦道，“还在啰嗦什么，难道你要等警监亲自来帮他弟弟解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