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63章 “司机”

如果忽略这车行驶的方向，忽略自己被拿走的手机，同时忽略驾驶座上那位慢悠悠开着车同时嘴角上挂着迷之笑容面的人，颜落可能真的会相信何遇北的鬼话。

关爱朋友。

毕竟，在这样寒冷的暴雨天气里，路上真没多少人，南云台比较偏，真要打车的话，估计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而且打车遇到的司机估计也不会像现在这个一般，尽职尽责。

从后台出门到被半强迫着坐上副驾驶，颜落自己身上一丝雨都没沾上。

车内温暖干燥，玻璃隔开外面的噪音，仿佛这瓢泼大雨真成了一道可欣赏的风景。

车内是淡雅的清香，让人倍感放松和舒适，同时还能享受高级的车载音乐——“司机”本人曾表演过的曲目，还是纯享版。

而且，司机本人车技似乎很不错，行驶速度十分稳当，不快不慢地，丝毫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与此同时，司机本人还时不时关切地问上几句话。

这服务态度，但凡是她打的出租车司机，她肯定得给个五分好评。

真是可惜，颜落忽略何遇北的问话，心想这人不去跑出租实在是可惜了。

——

何遇北平时很少开车，出行的时候大部分都是坐在后座，因为心情不好，总是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去练琴的路无比漫长。

但是今天，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外面下着大雨，车门和车窗隔绝了很大一部分的噪音，车厢内安静舒适，她就坐在一旁，虽然看起来很是不情愿接话。

但颜落就安静地坐在那里，咫尺间就可以触碰到，让人无比心安。何遇北只觉得这段路程可以无限延长下去，就在这车辆稀疏的雨天夜路里，借着路旁的灯光，慢慢地开下去。

-

从南云台“潜逃”后，舒羽很是惴惴不安。在路上的时候就一直有些忐忑，她颇有些不安地问道：“我们这直接抛下落落就走是不是不太好？”

“嗐，瞎担心什么呢？”

何越钦一手扶着方向盘，正驶入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停车位，无比放松地说道。

“你想，今天我们不就是两个电灯泡吗？要不主动走，要不被我哥赶走，过程再怎么挣扎，结果都一样，还不如我们主动识趣点儿呢。”

“她以后再也不相信我了。”舒羽长长地叹了口气，惆怅无比。

“那怎么办，去把人抢回来？”把车熄火，何越钦开玩笑道。

“也不是不可以，要不我们去何遇北家把落落接回来吧！我将功补过一下，还能拯救一下我们之间的友情。”

舒羽像是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视死如归。

“不去。”何越钦拒绝，“我怕我哥弄死我。”

接着，他一拍胸脯，说道：“你放心吧，落落姐问起来就说是我逼你的，责任全推我身上，刚好事后我好向我哥要补偿费。何老板最近出手很阔绰！”

“……”

——

“拜托别像看犯人一样看我好吗，来都来了，我又不会跑。”

直到坐上电梯，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颜落才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何遇北挑了挑眉毛，掩盖似地移开目光，手里依旧拿着颜落的手机，完全没有还给人家的意思，看向四周。

颜落不禁翻了个白眼，还不如不问呢。

到了家门口，看到昨天被何越钦忽悠过来的熟悉地方，颜落不禁叹了口气。

为什么之前会觉得他们两个没有脑子呢，明明一个比一个想法新奇，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为达目的，连骗带威胁的。

这声叹气声音虽然不大，但被身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刚打开门，何遇北先让颜落进去，把门锁上，而后蹲在地上替她拿拖鞋。回到自己的地盘，他神情完全放松下来，仰起头看着颜落，笑起来：

“别叹气，等下给你个惊喜。”

“我自己来。”

自己站着，他却蹲在自己脚下，这让颜落感觉十分不自在。她弯下腰，把何遇北的手挥到一旁，自己换上了拖鞋。

“行吧。”

何遇北也不坚持，伸手接过颜落的包，放在一旁柜子上，动作极为熟稔，配合默契，像极了一起回家的年轻夫妻，各司其职。

“你随意坐，晚饭一会儿送过来，我去洗澡换衣服。”何遇北十分自然，说完这句话就回了房间，拿上衣服进了浴室。

—

手机被他放在沙发上，颜落坐过去，打开手机，一个个删着通知栏的消息，其中一条是一个售票软件。

【何遇北南云台小提琴音乐会还有一个小时开始，请注意提前做好出行规划哟！】

颜落的手点在屏幕这条消息上，迟迟没有下手删掉，她心绪有些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颜落脑海里似乎有一道平静又有力的声音，直言不讳，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地方，扒开她最真实的想法。

你真的没记清楚他音乐会的时间吗？你真的只是为了来看舒羽吗？你真的在中午的时候，完全被何越钦和舒羽两人拙劣的演技给蒙骗住了？你真的决定就这么算了吗？

颜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对待何遇北的态度，但很确定的是，她来平海的目的并不完全是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

手机里那张费劲抢到却没来得及兑换的电子票，那个一年没戴却早就被家里人包括自己忘记的平安符，那明明知道走错路却没有阻止他们的中午的自己，这都是她潜意识里选择的证明。

但这种事情，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有一套自以为的告别仪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悄悄地、最后一次满足自己的愿望，然后，然后就离开。

听完音乐会之后，她突然就更懂了这一切。

星星不应该被私藏，不然他就不发光了，他应该高高挂在天上，享受众人的称赞，接受仰慕的目光。

他们两个应该走着两条不同的人生轨迹，一个在舞台上名声大噪，一个在自己的平淡生活里默默无闻。

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样。

所以，音乐会后，她却又跟着何遇北回家，借着要回平安符的由头，放任自己。

这让颜落感到有些羞愧。

她像是在暴风雨时刻，被卷入深海漩涡孤立无援的人，想自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拼命地仰起头，等待风浪平息。

颜落倚靠在沙发上，给自己找一个支点。

突然，她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声细微的猫叫声，仿佛是她恍惚了一下，她坐直，又听到一声，似乎是在卧室那个方向。

颜落站起来，走过去，主卧的门大开着，里面依旧是那几样简单摆设。对面的一个房间关着门，颜落凑过去听了听，又听到了一声猫叫，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一下，拧开门。

“小花？！”

“喵～”

——

何遇北从浴室出来，拿着一条毛巾擦着有些滴水的头发，客厅里没有颜落的身影，脸上有一瞬间紧张的神情闪过，在看到门口颜落的鞋子后放松下来。

往卧室方向走了几步，他看到次卧的门被打开，紧接着就听到卧室那边传来一人一猫对话的声响。

悬着的心突然放了下来。

他走过去，空置的房间里只放了小花的笼子和玩具，显得地方很大，简直像是单独给小猫整理的房间一样。

颜落坐在一个蒲团上，听到脚步声，仰头看他，脸上是控制不住的惊喜，眼角弯下来，亮晶晶的，语气里有些不可置信。

“你一直养着它？”

何遇北随手把毛巾扔在一旁柜子上，头发耷拉下来，颇有些沮丧地说：“这猫怎么这么不听话，说好了不叫的。”

听完这话，颜落“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终于和何遇北记忆中的样子重和，露出了两人见面一来最真实的微笑。

“小花都变样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笑容就像是抚慰剂一般，何遇北也蹲下去，拉过一个蒲团坐在颜落身旁，手撑在身后地上，审视地看着小猫，像是对颜落告状一样：

“它却是最近越长越胖，和小时候不太像，有些丑，叫声也不好听了，自从绝育后越来越不好看，你认不出来很正常，我刚开始也没认出来。”

本来还在颜落和何遇北中间的空地上转圈的小花，听了这话后，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何遇北，躲开颜落想要摸它的手，而后高傲地迈起优雅又滑稽的脚步，拖着略显肥胖的小身板走开了。

“喵～”

颜落见状，尴尬笑道：“五岁的猫大概相当于人类的三十五岁，换算下来，他也算是一位即将步入中年的长辈了，傲娇就傲娇点儿吧。”

“你，你这说的倒也没错。”完全没想到这层面，何遇北愣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小花，过来。”何遇北说道。

依旧不理，丝毫不给他面子。

颜落安慰他道：“算了，你让它冷静一下吧，毕竟都35了，身材走形，颜值下跌，未婚未育，还不能育，有点脾气也正常。”

小花闻言，直接走到角落，背对着他们躺了下去。

“吃饭吧。”

话题越跑越偏，实在想不出来该说什么，何遇北只好站起来，顺便把手伸到颜落面前，两人站起来，走了出去。

默默地关上了门，留下独自在角落里惆怅的一只猫。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