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 第62章 这种关系

颜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何遇北。

他站在舞台上，神情平静，举止自然，周身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一转一承间，美妙的音符飘扬在剧堂上空，宛转悠扬，如歌如泣，让人不禁屏住呼吸，像是被圈入一席幽梦之中，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沉醉其间。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倏晃之间，像是略显黑暗的舞台上透进去的一束光，他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她在的方向，深不可见底的潭水映射出点点光亮。

而后音调陡然飞升，激昂奋进，舞台的光逐渐散开，春的希望不断蔓延，曾经荒芜的角落再不染一丝尘埃，迎着朝阳，盛放出独属于自己的色彩。

因为站在二楼，身后就是巨大的窗户，窗外的天色压得极低，此时更像是被楼下的琴音鼓动了一般，散漫着凛冽黑气的乌云随着狂风席卷过来。

一声闷雷，一道闪电，聚在空中，像是会师一般，接二连三地响彻云霄，似乎也很想参与这场人间狂欢宴，悬聚在上方。

又一声闷雷，音乐会到了收尾阶段，曲调变得平缓起来，如同涓绢细流，一点一点地安抚着被暴雨肆虐过得花，万物放晴，各自回到本该在的地方。

雷鸣般的掌声在剧院中倏然爆炸开来，台上的人鞠躬退场，这场名义上的告别音乐会彻底结束。

像是从梦里醒来一般，颜落回过神来，窗外下着大雨，雷声停歇，显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更加不真实。

她好像更懂了，为什么何遇北会被家里逼着也要继续拉小提琴。

有些人，他身上真的带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世间万物都为之震撼。

如果放弃，真的实在可惜。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票这么难抢了。”舒羽在一旁，被震撼到情不自禁地张大嘴巴，感叹道。

要知道有这效果，她说什么之前也得偷偷拜托何越钦带她来一次，这简直是听觉视觉乃至心灵的全方位洗礼啊！

舒羽慢慢回过神来，看向颜落的眼神颇充满了希望，似乎在说，你好好努力，拿下他，让他拉小提琴给我们听。

何越钦在最后一支曲子前下楼，提前回到后台，依旧像往常一样把何遇北的小提琴放好，顺便和他说了一些事情。

“哥，大概晚上九点会爆出第一个消息，明天是休息日，这条消息肯定会得到很多人的关注，我们看后续效果再放第二条。”何越钦趁没人注意，说道。

“嗯。”何遇北点头，把外套拿起来又放下，问，“她呢？”

“还在二楼。你不知道哥，这次音乐会让落落姐过来真是来对了，可给她震惊坏了，刚我下楼的时候还没缓过神呢。”何越钦骄傲地说道。

看了看窗外的大雨，何遇北说道：“雨太大，你把舒羽送回去，这边暂时没你的事，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嘞哥。”

何越钦说着就小跑回了楼上，脸上笑嘻嘻的，没个正形。

还没上楼梯，何越钦就被何雪逮着个正着，她看着自己弟弟这副没有规矩的样子，不禁皱起眉头，避开人群，把何越钦拽到一旁。

“哎，姐，你干嘛啊！”

“干嘛？你看看这附近多少长辈，不上去打招呼就算了，还笑嘻嘻地跑来跑去，有没有一点儿规矩。”

“那都是姓宋那畜，哦那人的朋友，见了面就知道巴结奉承，我不喜欢。”

何越钦本来想骂两句，看着何雪的脸色临时换了个话术。

何雪怒其不争，使劲掐了他两下，没好气地问道：“之后阿北也不忙了，你学校又没什么重要事情，别整天在外头鬼混，连家都不知道回。”

何越钦小声嘟囔道，“谁让你把卡给我停了！”

何家有位长辈在找何雪，何越钦立刻说道：“姐，三叔找你，你快去吧！”

看着何越钦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何雪叹了口气，也就松手，像打发小孩子一样。

“行了，走吧走吧，记得没事儿别总在外面惹事，再有下次，我直接把卡给你掰了。”

“知道了，大姐再见！”说完，何越钦一溜烟地跑上了楼，很快就没了人影。

—

舒羽正兴冲冲地说着些什么，颜落在一旁听着，明显感觉她这话里的意思和风向似乎都变了。

怎么感觉自己的好友在向何遇北说话？

“我和你说落落，我这个人一向看人很准，我支持的一般准没错，就像高中那会儿吧……欸唷，谁打我，何越钦你有病吧！”

舒羽正在兴头上，冷不丁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她回头，看到何越钦在她身后，站着冲她使了个眼色。

计划里没有这趴啊，舒羽皱眉，看向他。

“咳咳，那个，”何越钦开口，“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还下着大雨……”

颜落紧接了上去，拿起包和手机，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哎哎哎，不是姐，你先坐，我不是这个意思。”该站起来的人不站，不该站起来的这么积极，何越钦连忙制止。

“嗯？还有别的事？”颜落问道。

“啊，那个，舒羽，”何越钦再次猛地拍了拍舒羽，像模像样地说，“我姐正找你呢，你老板也在，快跟我走。”

“我，我老板？”舒羽眼神里明显多了几分惊恐，接着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休息日见老板算不算加班啊，他得给我精神损失费吧。”

“落落，你现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来啊。”舒羽临走之前交代着。

“知道了，你去吧。”颜落答应下来。

—

因为进场时间很晚，带着颜落和舒羽，何越钦又有意避开何家人，所以三人来的是二楼的一个角落。

这地方视角不是很好，所以没有对外开放。离窗户很近，没有开大灯，显得有些昏暗，但在窗外雷电的繁闪间，颜落觉得，可能更有种超脱小提琴曲调之外的美。

她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但雷声似乎彻底止住了，一楼大厅人逐渐走空，整个剧场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宁静。

你方唱罢我登场，昏暗灯光下的灰尘似乎被方才的声响激荡起来，忘情地飞舞着。

楼下似乎传来一点声响，但动静很小，颜落没有在意。她想起自己明天要走，但回程的票还没有选好。

打开手机，颜落点进购票软件，有些犯愁，明天，明明也不是什么日子，怎么就只剩早上八点和晚上八点的了？

难道又要像来的时候一样紧赶慢赶地坐早班的高铁，本来应该帮舒羽搬家之后自己再走，但是，想到什么，她点了下去。

确认好购票信息后，在待支付的页面出现之前，可能位置太偏，网络不好，卡顿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出来，但还没等她点下去，一双手就伸了过来，把手机从她手中抽走。

被吓了一跳，身后那人轻声一笑，颜落听出来是谁后，脸上划过一丝恼意，转身就要去夺手机，被他轻易避开。

“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何遇北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头顶上方的小壁灯打在他的脸上，明暗交界，他眉眼带笑，肆意散漫，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颜落的手机。

“好得很，手机还我。”

“说实话，别敷衍我啊。”

明显听出她的心不在焉，何遇北有些苦恼地说。

“知道我在敷衍还不见好就收，手机还我。”

“真的不好吗，我觉得还挺成功的，任务完成了。”何遇北似乎很是在意颜落的评价，蹙眉道，但因为完成任务，他又很是放松。

“……”

颜落不想和他讲话。

“你不是想拿你的平安符吗？”看颜落不理他，何遇北又问。

“你又不还我。”颜落随口回了一句，依旧坐在那，都没正眼看他。

连手机都不给，看他今天这身打扮，肯定没带平安符，八成又是在戏弄自己。

不给就不给，全当自己拿符消桃花劫了，那么喜欢，送他好了。

这话落在何遇北耳中，莫名有些生闷气的可爱，特别像小花小时候最可爱那段时间的样子，总是爱赌气似地坐在一旁。

“好了，不逗你了。”何遇北勾唇，“今天人多，怕平安符丢了，放在家里没带过来，你跟我回家拿吧。”

“不用，送你了。”

“外面下雨，你自己没办法回去。”看到颜落看向窗外的动作，何遇北又说，“哦，何越钦带上舒羽走了，我来送你。”

说完，也没管颜落怎么说，他走过来，拉着手就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颜落被迫跟着他下了楼。

一路上，颜落使劲掰他的手，又怕动静太大引起别人注意，她只好压低声音，警告似地说：“快松开，让你妈看到对你我都不太好。”

闻言，何遇北还真是顿了顿，停了下来，扭头看向颜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到颜落觉得有些不自在的时候，他倏然笑了起来。

“颜落，是何越钦给你传达了什么错误的观点，以至于你觉得我害怕我妈知道你的存在？”

“我妈那个人，比较高傲，一般那种造不成威胁的人都不会放在眼里。”

突然间，何遇北像是恍然大悟一样，“还是你觉得我们两个关系实在是过于特殊，比如说，男女朋友这种暧昧的关系？以至于会让我妈做点儿什么？”

“我……”颜落哑口无言。

何遇北似乎很苦恼，又说道：

“但是我明明只不过是好心送你回家而已，而且你东西落在我那里，刚巧回去拿而已，这多么正常的朋友关系啊。再说，这么大的雨天，在场任何一个打不上车的人我都会送的，你是不是想多了，觉得我们不止是朋友，或者说你是想和我有些别的……”

“闭嘴！”

前面不远处就走过来一名工作人员，颜落使劲掐了一下何遇北的胳膊，打断他的话。

“哦，好吧。”

但依旧没松手。

“何老师，您的私人物品已经被钦哥带回去了，后台的玫瑰花还按照老规矩处理还是？”工作人员问道。

“你们随意。”何遇北回答。

“什么玫瑰花？”颜落问道。

“哦，就是一些喜欢何老师的观众，会送花过来，就放在前面那片空地上。”工作人员解释道。

这时，何遇北发现自己的外套放在椅子上没拿过来，说道：“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来。”

说完，何遇北拿上颜落的手机快步离开。

工作人员依旧去忙自己的事情，颜落按照刚才他说的话，走了几步，在一个拐角的空地上，看到了一捧捧盛放的玫瑰花。

玫红色的花苞骄傲地展露着枝头，和这枯槁凄凉的冬日形成了鲜明对比，娇艳靓丽，独成一道风景。

颜落想起来了她送过的那一捧花。

和这一样，同样是玫红色，同样盛放，不同的是，那时刚好是玫瑰的季节，刚从花棚里摘下来，连带着枝茎嫩叶都带着旺盛的生命力，难以忘怀。

“不好意思，不凑巧。”不远处，何遇北礼貌疏离地拒绝了一个人的搭车请求。

“不是吧何遇北，我们怎么说也一起长大的啊，这么大雨，你就捎带着把我送到酒行吗？”

那人崩溃道，只不过是自己去上了趟厕所，好死不死地就被家里人给落在这里，现在练车都打不上，好不容易逮住何遇北，自己低三下四地求搭车，却被他直接拒绝！

“不行，再见。”何遇北拿着外套，头也不回，走到转角处就看到同样看着他的颜落。

颜落问：“那个……”

何遇北淡然道：“哦，他是个演员，在排练呢，走吧。”

你觉得我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