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大师从护国寺摇摇晃晃一个时辰进宫,到立政殿不到一刻钟,就被皇帝派了金吾卫将军亲自送出去。
高墙,琉璃瓦,一望不到头的甬道。
两人并肩而行,许久,宫门口出现在两人面前,谢静寒开口问道:“除了先皇后,还有谁能做到不惊动任何人进入大牢把人给……”
给阉了。
顾及着段前的是佛门中人,后面几个字,他没说出口。
他亲自守在那里,也不曾见到有人闯入,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了然大师念了一声佛号:“人死不能复生,谢施主请节哀。”
念头一动,谢静寒又问:“我丢失了一个物件,还请大师……”
他话未说完,了然大师对他合十道:“前面就是宫门口了,将军请回吧。”
谢静寒:“……那件东西对我很重要,上面的红宝石,是很重要的一位友人亲手镶嵌上去的。如今遗失,我寝食难安。”
了然大师神在在地转着佛珠:“东西在该在的人手里。”
谢静寒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了然大师神色不动,双后合十朝他行了一礼,大步离去。
握了握别在腰间的刀柄,谢静寒冷哼一声:“秃驴……”
夜里,他摸了摸空落落的腰间,刚准备合衣躺下,就察觉到了风中异响,往旁边一偏,伸手抓住了正打到他耳边的拳手。
下一瞬,来人被他一个四两拨千金甩到地上,掐住脖子。
金吾卫将军,是要在宫中巡查职守的,今日是他当职,便歇在宫内的仗院中,来人敢在宫中动手,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
疑惑在脑中飞快转了半圈,来人压低声音道:“是朕。”
谢静寒动作一顿,正要跪下行礼,反被来人拉住手腕:“随朕去个地方。”
伸手不见五指的仗舍里,两人四目相对,有些许暗流涌动。
不多时,两人一身锦衣夜行,进入皇陵。
守着皇陵入口的两个侍卫歪歪倒下,谢静寒双手扶住他们,将他们放置一旁,这才看向来处。
萧明央背着手走过来,神色莫测:“爱卿这一手,倒是学到了皇后的精髓。”
谢静寒眼皮一跳,道:“幼时曾得护国公几分指点,比起先皇后孤身潜入敌营如入无人之境,还差了不少。臣没有先皇后的天赋,只是利益于几十年于一日的勤奋。”
萧明央瞧他一眼,大步进入皇陵中。
不以皇后之礼下葬,但叶卿颜到底在死时还是皇后,虽没有朝臣的守陵,也不与皇帝同椁,但在最后,还是被抬进了皇陵之中。
自古以来,还有第二个葬礼这般草率的皇后吗?谢静寒缓缓握紧了别在腰上的刀柄,随之步入皇陵。
两人停在一个雕凤的棺木前。
虽然已经经工匠极力调整,新赶出来的棺盖和棺体还是有能让人一眼瞧出来的颜色差异。
棺体,因谢静寒那一劈,也留下了一道刀痕。
只是,天气热,时间紧,重新打造一个完整的棺木,根本来不及,也就这么将就着抬入了皇陵。
“开棺。”萧明央道。
“圣上。”谢静寒立刻单膝跪下,垂眸藏住自己难看的神色。
“朕不信她真的会死。”听到萧明央这句话,谢静寒心头一疼,为叶卿颜辩解,“臣听闻,人从两仪殿背出来时,皇后还未断气。仵作也已经验明,入葬之人双腿膝盖骨有损,是她无疑。”
是她。
无疑的。
皇帝对叶家动手前,将消息捂得甚严,他得知时,已经晚了,但他也不信那个能叱咤三军的叶将军,会用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直到,那一晚,他一刀削掉那些钉入她棺木的魂钉,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和他一同长大的叶卿颜无疑。
萧明央眼中情绪翻滚,却依旧是那句:“朕不信。”
他磨着牙,一步步靠近棺木:“白家曾得了三颗保命药丸,其中有一颗,给了她。朕当初重伤垂危时,她都舍不得用。不至于连自己都不用。”
谢静寒目光微怔,解释的话到嘴边,只劝道,“那夜棺破时,圣上也在场。”
今圣多疑,若叫他知道先皇后手里那颗救命的丹药是给了他用,只怕今日叶家就是明日谢家。
“那又如何?朕不信。”皇帝抬手,竟亲自推棺。
不想,才将棺木推开一条缝,就有一道黑影从棺木中弹出,带起的罡风,将墓壁上的火把熄灭。
“什么人?!”皇帝骇然。
“圣上当心!”谢静寒大步上前,将皇帝护到身后,顺手,便将棺木合上。
那人如鬼影,在墓壁上快速飘动,一面飘,一面嘲讽:“一国皇后,下葬就那么几件娃娃用的陪葬品,小气,小气。老子随便去挖个员外的墓,也不止这点。”
他如猫逗老鼠般的言行激怒了皇帝。
阴冷的目光随着那道影子移动:“盗窃皇陵是诛九族的死罪,谁给你的胆子?!”
那人嗤笑一声,嘲讽更甚:“九族?!你当小爷是你那个傻皇后?拖家带口让你拿捏?”
说完,一道风气朝皇帝的方向射来。
谢静寒抽刀去挡,便听得金戈相撞的声音,随即,还有一道绢帛破裂的声音,不由得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算你命大。”风声消失之前,那人的声音先一步飘了出去。
皇帝和谢静寒出行,没有惊动旁人,此时,黑暗中只剩他们两人,但皇帝紧抓着谢静寒的胳膊片刻,让谢静寒无法往前挪动一步。
谢静寒无奈:“圣上,容臣去点灯。他应该已经走了。”
皇帝收回手,背到身后,冷哼一声。
墓室中火光重新亮起,照亮了皇帝阴沉又发白的脸色。
成了皇帝之后,还是第一回被人当贼鼠玩弄。
谢静寒在火边墙上手指微一探,立刻染上一丝带着温热的鲜红。
那个人……被他反击过去的东西,伤到了?
这会儿,皇帝也已经看到了落在棺木边的三角锥形暗器,拾起来,眉头拧紧:“这个东西,瞧着有点眼熟?”
闻声,谢静寒回转身接过来瞧着:“确实有些眼熟,好似盛名于江湖上的千面神偷所用之物……不过,他们江湖中人,怎会来此?”
当下,江湖与朝廷,互不干涉,但江湖中人行事,也会避开朝廷,以免引起冲突。
江湖人盗墓挑着皇陵来盗,实在不合常理。
“进里面看看!”皇帝这一看,一口气血涌上来,当场吐出一口血。
皇陵之中,前两位皇帝的陵墓已关,没有被开启过的痕迹,但是他还在世,陵墓只建未关,提早给自己准备的陪葬物已经去了无数,只留着几个可怜巴巴的铜板证明这里曾收着无数珍宝,堪比半个国库!
若他们今日不来,只怕连几个铜板都不会剩了。
偏偏,这种事,若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
先是皇后焚烧两仪殿,后是歹人进宫往先皇后棺木钉魂钉,再传出有损皇家人颜面的事,怕是君威不稳。
皇帝吃下闷亏咬牙切齿的时候,那道影子已经落进了咸池殿,也就是冷宫。
白青燃起灯,目光快速在裹着一身黑的人身上一转:“遇到谁了?”
黑衣人扯掉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挑了挑眼尾:“每天都要遇到不少人,偷不少东西,你问的是哪一个?”
那双眼睛灵动如蛇,与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白青敛眉:“与你相识二十年,很少见你受伤。到底被什么东西所伤?”
避开白青伸过去的手,黑衣人飞快爬到梁上:“谁能伤得了我?我可是被我自己的暗器伤的。别说这个了。”
他居高临下,看一眼昏睡在床边的云岚:“趁着今天皇宫守卫不严,我带你去浪迹江湖,从此不问世事,可好?”
瞥他一眼,白青似笑非笑:“你在皇陵遇到皇帝了?”
皇帝暗中出宫,特意减少了宫中守卫,他才会这么来去自如,还有把自己也带出皇宫的底气。
“嘿嘿。”黑衣人尬笑两声,“就等你点头。我轩辕昗虽没有皇帝那么大的权力,但可保你衣食无忧。”
“然后人人喊抓,臭名远扬?”白青接话。
轩辕昗一噎:“那也好过在这四方墙中没了自由。”
他跳下来,走到白青面前:“你以前,最爱自由了。不过是因为他,你才放弃自由,陪他打天下,做那个劳什子皇后。结果呢,才当上皇帝,他就开始纳妃了,那么多女人,背弃了你们之间的誓言,现在又杀了你。卿娘子,你死过一次了,还不醒悟吗?”
他急了:“以前,你是奉旨嫁他,后来,是要当皇后,现在,你还要为什么留在宫里?你是鹰,为什么要当被困在笼里的雀?连金丝雀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一只薅秃了毛的八哥!”
他气急了,连带着声音都抬高了。
“什么声音?”外头的侍卫听到动静,开了锁。
一打开门,入目的是在昏暗灯光下舞树枝的妙曼身影。
她拿树枝像是拿了把剑,带起阵阵风,偏偏头发散开乱飘,嘴里还念叨着他们听不懂的什么。
两个侍卫只看了一眼,就退出去。
“这人,怕是疯魔了,在冷宫里练剑?!”
“听说,她是先皇后娘家表妹,先皇后那才是舞剑的高手,一支剑舞斩一颗敌将的头颅。只是后来当了皇后,就不舞了。”
“快别说了,前几日有人说自己曾伺候先皇后很得喜欢,晚上就被姜昭容叫过去在太阳下跪了三个时辰,抬回去没多久就断了气。现在连康宁公主都闭口不提她了。”
“唉……到底是扯上那种灭九族的事……”
外头说话的声音淡了下去,消散在树枝带动的风中。
不知什么时候,轩辕昗坐到了门槛上,静静地看着白青。
就算换了具皮囊,他的记忆里,依旧是他初见她时少女持剑凌空舞,后来长枪跨马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皇城深宫磨平了她那颗恣意的心……
轩辕昗突然有些不安。
下一瞬,白青挥着的剑,直指向他。
她挑眉问他:“如今我站在你面前,你看我还有几分似从前?”
一股不安和激动混杂的情绪从心底涌上,轩辕昗猛地站起身,一双眼瞪得溜圆,压低了声音问她:“你,你到底想干啥?”
狗皇帝,自己陪葬被盗了,爽不爽?
甲午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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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皇陵被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