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去报官了。现在季府外围着逻卒,这杀害季夫人的凶手,肯定还窝藏在季府,绝对逃不出的!”仆人跪下来对老太太道。
“祖母!求您念念旧情吧!”三少爷仰着头,如同丧家之犬。
“孙儿,这都是天意啊。梅珊要是真的无辜,郡守自然会放她出来。”
三少爷慌了:“梅珊一个姑娘家,她不要名声了吗?祖母,为什么?!”
三少爷紧紧捏着老太太的衣摆,指缝间早已流出汗水。
平日得三少爷照拂的丫鬟仆从们,都劝三少爷起来,言语之恳切,可是三少爷一概不听,就是不肯松手。
祖母湛亮的双眸流露出不耐烦:“她给你灌了什么**汤了!育新,你再不松手,我就得再找人把你绑起来了!”
她转过头,挥挥手,示意一个力气看起来比较大的仆人去把三少爷捆起来:“先暂且关到祠堂里,让他好好反省!”
三少爷“噌”的一声站起来,老太太冷笑,这孙子自从经历丧母之痛后,也就自己能镇得住他了。
季府外传来声音,看来是衙门吩咐巡卒来了。季老太太虽然年迈,却还是拄着拐杖走到巡卒跟前见礼,巡卒知道这季家是从京城来的,也收起往日的粗鲁形态,掖着心性跟季老太太问好。
很快,几个下人就把梅珊带过来了。
梅珊似乎并不好奇厅堂内的各位为什么围起来等着她,季老太太本以为这梅珊疯疯傻傻,只怕要丢人现眼,可是梅珊却还懂得礼仪,居然从容不迫地向她问好,瞥见三少爷,居然像是没看到一般。
祖母敷衍道:“季家如今也是百口莫辩了,奕欢绣坊的两个绣娘也等着消息呢。你就跟这几个兵卒走一趟吧。”
兵卒见三少奶奶居然不挣扎,正要拱手告辞:“三少奶奶,得罪了,老太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把她带去县衙,为了防止她逃跑…”
兵卒还没有说完,一旁冷着脸的季三少爷忽然冲到兵卒跟前,哇哇大叫起来:
“我是凶手!我逼迫一位绣娘投河在先,又逼迫另外一个绣娘饮毒在后,哈哈!你们莫不是不敢抓我!”
“育新!你疯了!”祖母没有料想到孙子居然会如此说。
可季三少爷早已血脉偾张,一把推开了挡着的奴婢,他一想到监牢里那些横七竖八的囚犯和刑具,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梅珊落入兵卒手里:
“你们怎么不抓我!哈哈哈!凶手就是我,近在眼前呢!奕欢绣坊的绣娘莫不都是蠢的!”
那率领巡卒而来的头领,似乎也有些气愤,立马就要差人扣押三少爷。
“放肆!这是我孙儿,你们不许捉拿他!”祖母脱口而出。
“对不住了,您的孙子亲口咬定了他是伤害绣娘的凶手,这么多人看着呢。”那头领眼睛里闪过不安,又望着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的梅珊,“把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的一起带走!”
没有人注意到一直埋着头如同垂死之人的梅珊,见三少爷如出头之鸟一般叫嚣,早已忍着泪意,鼻尖通红。
“慢着!”
表小姐忽然走出来。
头领见出声的乃是一名弱质女流,赔笑:“这位小姐,请不要妨碍公务。”
“你们光顾着捉人,就没人管管季夫人吗?”表小姐娉婷风姿,如描似画的一张脸上闪过哀愁:“我姑祖母只要你们抓梅珊,可没让你们动我的表哥,”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杀害季夫人的凶手还没有找到,你们就忙着扣走我表哥,闹得这么大,不是说凶手还窝藏在季府吗?你们怎得不搜查一下呢?”说着又嘤嘤哭起来,似乎有无限委屈。
“就是啊!季夫人尸骨未寒,倒是先把三少爷带走了!”仆从们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那头领不敢动弹,只能掂量着问,“那这位小姐,依着你的意见,该如何呢?”
表小姐冷冷地看了一眼梅珊:“各位应该不知道,今日看守三嫂嫂的仆从都被管家遣走了,就是为了给驱鬼师做法事腾地儿呢。我看三嫂嫂的嫌疑倒是很大,不能由着她去衙门装疯卖傻,为了奕欢绣坊的事糊弄我们,若是把她这么放出去了,她岂不是成了漏网之鱼?”
“那小姐觉得应该怎么办?”
“等驱鬼师完成任务后,三嫂嫂总该清醒了吧?”表小姐清清嗓子,“我看,不急,请各位趁着驱鬼师布阵的时候,好好搜查一下这府邸,看看杀害季夫人的凶手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等法事一做完,表哥和表嫂肯定都好的差不多了。表哥,等你清醒了,可不能再妨碍衙门办案啦!”
那几个兵卒上门前,就通过仆人的只言片语了解了季府的事情,他们对梅珊见到鬼的事情早有耳闻,再看到梅珊,神色复杂起来,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只能装作倨傲,“行吧,那就依表小姐所言。”
季三少爷本想去衙门替梅珊承担一切,没想到来参加婚宴的表小姐居然做了主,他只当这表小姐脆弱天真,听到表小姐这么一说,已经把表小姐当成了墙头草,哼了一声,声音里杂糅着厌恶。
老太太走到季育新面前,扶起他:“我的乖孙,你可不要再为难我了。你要是被抓走了,我也跟着一头撞死好了!”
表小姐袅袅婷婷退居一旁:“咱们可别惊扰了这季府的‘鬼’,你说是不是,嫂嫂?”
梅珊依旧垂头不语。
几个仆从连忙把梅珊押回了皓月汀。梅珊还要等着驱鬼师来,头领吩咐了下属几句,提着油灯跟上了三少爷。
季府白日里花声鸟语,夜晚整个宅子在月光的照耀下也是影影绰绰,美轮美奂,这么七绕八拐,头领走到三少爷身后,“三少爷,你和绣娘梅珊差点就要见通判了。你刚刚这么一闹,可真是让我伤脑筋。那几个兵卒色厉内荏,可知州大人吩咐过我,要礼待季家,你为什么要跳出来,白白受罪呢?”
“我说了,投海的绣娘是我逼迫,嗓子哑了的绣娘也是我下的毒,你再不抓我,我看你如何平息民愤!”三少爷瞪了一眼头领。
听到“民愤”二字,想到另外两位绣娘的爹娘,头领咬紧牙关,忍了好一会儿火气,才放缓心态,继续道:“季夫人、奕欢绣坊、季府闹鬼这三件事扯到了一块去,要是真的拿你治罪,事情倒是简单了。”
三少爷笑起来:“知道你压力大,那你还不赶快把我带回监牢?”
“我可不敢诬陷少爷。对了,刚才那位小姐,又是三少爷什么人?”
“我祖父是她外祖父的姊妹,”三少爷对远方亲戚都不大了解,这忽然冒出来的表小姐,想来原本也是准备趁着他和梅珊的婚宴来巴结季老爷的,“我和她不熟。”三少爷不高兴地说。
任逍和湘湘早已提前赶回到原本季府给他们安排的住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忽然有人敲响大门,湘湘假装困意十足,慢吞吞开了门。
来禀告消息的仆人说明了刚刚厅堂发生的事情,湘湘装作很吃惊的模样,赶紧把任逍叫过来。
“真乃无妄之灾!”仆人引着湘湘和任逍来到老夫人的院子,湘湘和任逍都一头雾水,不懂仆人为何如此懊丧,“老夫人也是头疼的很,麻烦二位体谅体谅她老人家。”
二人只当仆人被季夫人的死状所吓到,还不知道有巡卒早已来到季宅等着扣人。
二人踏入屋子,刚一落座,正闭目养神的季老太太忽然睁开眼睛。她脚边趴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咪,季老太太挥挥手,一旁的丫鬟赶紧把茶端上来。
“太白银毫?”湘湘脱口而出。
“这位公子喝过?”季老太太惊讶道。
“季夫人曾经用太白银毫招待过我们。”湘湘道。
提起季夫人,季老太太似乎不太舒心:“是么。”
湘湘等待传唤,早已忍得口干舌燥,连忙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冯公子,皓月汀的梅珊,依我看,还是得赶紧送出府才好。”季老太太抱起猫咪,挠着猫咪的下巴,“我请冯公子来,就是想商量一下,怎么做法事。”
任逍道:“我和徒弟做法事,一向是不许其他人在一旁的。只是季老太太您有所不知,那管家似乎早就被三少爷收买,贿赂我们,说要趁着做法事,带梅珊逃出季府呢。”
季老太太震惊:“真有这种事情?”
任逍起身,微微鞠躬,万分歉疚的模样:“我们不该隐瞒这件事情,不该知情不报。”
季老太太气得正要把管家叫来,任逍连忙阻拦:“老夫人,既然三少爷早已放下心来,就等管家趁着我们做法事悄悄带着梅珊逃走,您若是把管家叫来,岂不是打草惊蛇,让三少爷知道他袒护梅珊的算盘又落空了?”
季老太太沧桑的脸上出现笑容:“这‘袒护’二字,又从何说起?”
任逍摇摇头:“我怕老夫人怪罪…”
“没事,你大胆说。”老夫人道。
“冤有头债有主,这鬼除了投海的绣娘找上门来了,还能有谁呢?”任逍道,“这几天听见伺候梅珊的丫鬟议论纷纷,本人也对奕欢绣坊的事情有所了解。”
老夫人思虑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她十分欢喜:“好好好,那就麻烦二位了。”
老夫人自以为眼前的冯公子早已和自己口径一致,连忙命人带任逍和湘湘去安歇。
任逍和湘湘走在回去的路上,湘湘道:“看来梅珊要吃不少苦头了。”
任逍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老太太这么着急喊我们赶紧做法事,栽赃梅珊,恐怕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还有梅珊,我始终不能信任她。”
“你不信任她,为什么又承诺救她?”湘湘道,“你到底愿不愿意救梅珊?”
任逍道:“我怎么会不愿意救她呢?只是我一直觉得奇怪,梅珊想要飞黄腾达的野心展露无疑,她怎么能忍得了鬼来折磨她?就算真的有鬼,她也不该害怕才是,她不愿意屈从命运,又怎么会害怕镜子里的人,梦中的鬼呢?”
提起梅珊的异常,湘湘也是半信半疑,有点儿忌惮梅珊了。任逍见湘湘如此,道:“不必为此动摇你的信念,既然你想要救她,且是行正义之事,大胆去做便可。”
“前院肯定有什么风吹草动,还是需要查探一番。”任逍道,“可是皓月汀我又忽然放心不下了。就怕老夫人提前动手,又学着那季夫人,在茶里下什么致幻之物,或者用什么古怪的东西迷惑众人的视线。”
“你是愿意守着皓月汀,还是去前院打听一下呢?”任逍问湘湘。
湘湘狡黠一笑:“当然是守着皓月汀了!你不知道,我已经困得不行啦!”
“无妨,那我就去前院打听一下消息吧。”任逍朝湘湘点头,“照顾好自己。”
“嗖”地一声,任逍就已经飞上一棵大树,湘湘望着树上的任逍,露出由衷的赞叹。虽然蒹葭山庄庄主付蒹练功从来不避开爹爹和她,爹爹和付康也会指点她的武功,可是任逍这样的轻功,却让湘湘小巫见大巫。看到任逍消失在树上,湘湘甩甩头,赶紧往皓月汀走去。
任逍观察着偌大的府邸,他始终不相信老夫人会完全相信自己和湘湘。他转头又向祠堂飞过去----也许是他多虑了吧?但是看到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祠堂,多疑的他还是神不知鬼不觉蹿到祠堂的房梁上。
祠堂内,老夫人吩咐丫鬟退出去,直接跪在垫子上,念念有词:
“明人不说暗话,你可有怪过我?”
老夫人是在跟谁说话?
回答的只有祠堂的清风。
“这深宅大院里处处似乎都有你的影子。唉,我以前怪你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把你疼爱的两个女儿都嫁了出去。好不容易你生了儿子,却落了一身病。好不容易儿子从战场上回来了,你却没福看着育新娶媳妇…唉,我知道,我这么对梅珊,你肯定不高兴,不过你放心,既然梅珊肯喝,我就一定会保住她的性命。”
喝什么?!
外头的丫鬟再次进来:“老夫人,已经派人给梅珊送去太白银毫和吃食了。”
老太太点点头,挥挥手让丫鬟下去:“我再待一会儿。”
任逍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他一直以为,这野艾蒿是季夫人下在茶水里的!季夫人用银钱贿赂他和湘湘,他就先入为主,把一切归结在季夫人身上!
“育新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心知肚明。你那好手艺,师从扶南国国主。老爷想要从你嘴里套出扶南国的密辛,你却一个字都不肯说。你不能为他们所用,他们自然要让你药石无医!这龙场水深,我不能失去儿子,不能失去孙子…我儿子的确用心不良,可是你千万不要怪他啊,算我求你了,你也想育新这辈子平平安安吧?”
季老太太又费了一番口舌,在牌位前承诺了一大堆,无非是给季三少爷再娶位好媳妇,会让季老爷多来上香,会厚待‘她’的亲戚,等等等等。
这季家到底有什么筹谋?
任逍当然知道扶南国,九黎好去,可是扶南国在哪里呢?关于扶南国的传说,他只在高枕楼的藏书阁里了解过。
老夫人从垫子旁边的盒子里拿出纸钱烧了,任逍捂住心口,各种猜测千回百转,只觉得头昏脑涨,恨不得跳下去和老夫人对峙,下一秒,老夫人的声音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放心,你才是我唯一认可的儿媳。”
原来老夫人是在给三少爷的生母烧纸钱!
看来,所谓的一心向佛,都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任逍终于明白老夫人对祠堂的眷恋。
此时,湘湘早已赶到皓月汀。
“湘湘!”梅珊看向湘湘,“那位公子没有和你一起来?”
“他去各处查探了。”湘湘道,“明天我就要和他来皓月汀‘驱鬼’,我们只能随便拿点武器充当法器,其实我也对符咒不太懂,所做的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让你不要被赶出去!”
“哈哈,是吗?”梅珊将季夫人亡故以及衙门派人上门的事情告诉湘湘,湘湘越听越着急:
“糟糕!这可不好!”
“我已经不指望了。不指望你们救我了。你们甚至都不会驱鬼。”梅珊弯弯嘴角,自嘲道,“我居然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要和命运抗争,真是笑话!”
“再过五个时辰,我们估计就要开始做法事了。”湘湘苦恼,“我还不知道怎么驱鬼呢!我只在话本上看过一些志怪小说,实际上我对驱鬼一窍不通!”
“现在越是留着我,季府越是后患无穷。”梅珊躺下来,“你别皱眉头啦!我放弃了。你们也不必为了我大动干戈。”
“梅珊,我问你一件事情,”湘湘站起来,抖着手,打翻地上的茶水,“你闻闻看,这茶你入府的时候,喝过吗?”
梅珊口齿含糊:“茶端来了…我渴了、就,就会喝啊!”
“你别口吃,我问你,你到底喝过带有野艾蒿的茶水没有!”湘湘把茶杯伸到梅珊跟前。
“你什么意思!”梅珊和湘湘推推搡搡起来,“我怎么会记得自己每天喝不喝茶!”
“有人居心叵测,给你下了野艾蒿在茶水里,你才会看到鬼,这你承认吧?可是喝茶前,你知道里面下了野艾蒿吗?你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还是把茶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湘湘一脚爬上床,“你告诉我实话!”
“什么啊,我夜有所梦..你不要再问了!”梅珊拼命躲闪,湘湘手持茶杯里的茶水全洒在了枕头上。
“喂喂!你亲口说的,说你在镜子里看到了女人!你自己忘了吗!”湘湘虽然敬爱老幼妇孺,可是最讨厌有人骗她,自己和任逍绞尽脑汁想要帮助梅珊,她不允许梅珊说谎,“你快告诉我!”
梅珊和湘湘大眼瞪小眼,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梅珊朝湘湘耸耸肩膀,立马钻进被窝里。湘湘左顾右看,只能打开衣柜,钻进衣柜里。
从子时开始,湘湘就没睡好觉,她躲进衣柜里,想起梅珊如此不诚实,越发气不过。门外送饭和茶水的丫鬟放下托盘:
“三少奶奶,这是饭菜和茶水,奴婢先退下了。”
梅珊钻出被窝,正要掏出荷包打赏丫鬟,丫鬟似乎对梅珊格外恐惧,早已吓得飞到了屋子门边。
透过衣柜的缝看到这一幕,湘湘居然觉得解气。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道光线从背后传来,一回头,却看到那被砸过的镜子,发出了光亮!
那衣柜一角的镜子,对….就是梅珊说的那面镜子,镜面上,真的明晃晃出现了一个女人!
湘湘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立马抄出杀猪刀,就要往镜面上插过去,镜面上的女人,嘴角居然真的流出了献血!湘湘惊愕,正要拿起镜子细看,镜面上的女人,居然消失了!
五个时辰后,湘湘和任逍将给季府一个怎样的答案?明天更新揭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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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