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传信之后,景辞每日都待在府中等回音,极少出门。
除了去善思堂听孙思尧孙娇娇授课,便是陪古词在院子里看书。
古词对于她日益乖巧沉静这一点甚是满意,为此还特意去善思堂感谢了孙思尧一番。
对此景辞不予置否,就让她娘亲大人沉迷假象吧,她也沉迷在表面的平静美好里,
书堂倚案晒微光,庭院弄趣戏娇花。
时不时寻机打趣孙思尧几句,陪陪爹娘,闹闹兄长,闲淡好时光莫过如此。
唯一的不足便是孙思尧这几日的脸色依旧不太好,师傅那边依旧没有音信。
景辞忍不住又传了封信过去,信一出,她又进入了新一轮的等待。
光阴如奔箭,回信是一直未等到,屈指便至七月七——乞巧节。
七月七乞巧节又称重七节,是日月逢七的双吉好日。
大昭开国皇帝崇拜天像,注重星像观摩,对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十分重视,每到乞巧日,不仅宫中会设繁盛夜宴,邶京城内也会举行一年一度的乞巧盛会。
女子在这日会遮面携闺中密友祭拜祈福、同游切磋,欢天喜地竞技娱乐,男子亦会戴上假面凑个热闹。
胸有抱负的读书人也会在乞巧之夜祭拜魁星,以求保佑自己考运亨通。
重七这日,景辞照例前往善思堂。
三两小厮正在院中小心翼翼地清扫落叶微尘,声音微不可闻。
孙思尧端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眸看着手中的书卷。
景辞并未走进室内,而是躬身趴在繁复雕花的木质窗台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戏谑道,“今日七月七,夫子这般满腹才华之人,不妨在日中时分解开衣扣袒胸露腹晒晒腹中书?”
孙思尧翻书的手指微顿,偏头看着她,苍白的手遮嘴微微咳了两声。
“得得得,孙娇娇,我不逗了你了。”景辞慵懒地撑着下巴,目光落在他脸上。
纵是被她叫过好几次‘孙娇娇’,孙思尧依旧有些不自在。
他不娇,他一点都不娇。
顿了半晌,孙思尧端着微妙难言的表情缓缓道,“日后...莫要乱叫。”
“嫌孙娇娇娇气?”
“......”
孙娇娇,迫不得已也是娇气,还不承认。
景辞笑了笑,若有所思道,“我觉得‘孙思尧’听起来也挺女儿气的,你觉得呢?孙娇娇,孙娇娇,孙娇娇。”
孙思尧被她一声接一声的孙娇娇叫得面红耳赤。
不知道是因为害羞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孙思尧破天荒的结巴了。
“孙...孙思尧...思尧...不娇气。”
思尧,思尧,景幺幺,你可懂。
景辞被孙思尧的小模样都笑了。
平日里装得老气横秋的,原来这么不禁逗啊。
再逗下去他怕是又要咳了,景辞憋着笑意转移话题,“可要我帮你晒晒书?”
少女雪肤云鬓,未脱稚气的脸上布满了笑意,微风将少女的发丝轻轻扬起。
孙思尧觉得自己的内心顿时生出了几分燥热,良久才镇定地开口,“好。”
知晓他不喜别人动他的东西,景辞准备亲自将一卷卷搬到院中晾晒。
见他也要动手搬书,景辞连忙出声阻止,又指挥小厮将躺椅搬至院中,还细心地吩咐人将薄毯取来给他。
让这么个病弱的仙人翻翻书可以,可要让他搬书,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罪过。
搬书这等事还是让她这等俗人来好。
搬了半晌之后,屋内还有不少书籍,景辞只好开口询问孙思尧。
经他同意之后,景辞便唤来院中小厮便和她一同忙活晒书。
善思堂通风性不错,书籍倒是没有出现泛潮腐烂的迹象。
书籍被有序的铺开,空气中墨香荷香和草木清香交相缠绕飘荡。
“夫子,字画都替你放好了。”景辞拿着一个锦匣从屋中走了出来,问道,“这里头装着的也是字画?”
孙思尧看清她手中的锦匣,心中一紧,连忙起身走到她身边拿过锦匣,语气难得有几分不自然,“没什么,家人的画像罢了。”
景辞看着他有些闪烁的眼神,心中了然,也不做多问。
他身患旧疾孤身流落在外,家人怕是都已故去。锦匣中说不定是哪位故去亲人的画像,她方才不问自取实在有几分不敬。
景辞拧眉看着他,“抱歉,我并不知那画像如此珍贵。”
“无妨。”孙思尧面色温和地笑着,心底却是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些时日她性子转变了不少,若是照着她以往的性子,必定要闹着看上一看的。
跟她说了一声后,孙思尧便带着锦匣走进屋中。
景辞点点头,站在原地瞧了瞧日头,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唤来小厮,嘱咐他们晚些时候好生将书搬进屋中摆好。
嘱咐好小厮之后,景辞走进屋内,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七结红头绳递给孙思尧,笑道,“夫子,送你的,你记得戴上。”
孙思尧没有出声,景辞也不做他想,只当他是因为先前的锦匣想到了故去的亲人,又拐弯抹角的劝慰了几句才告辞离去。
室内一片安静,一条七结红头绳缠绕在孙思尧骨节分明的手上。
极致的白与极致的红形成鲜明的对比。
良久,一阵愉悦的笑声在屋内响起。
孙思尧将红头绳戴好藏入衣里,眼眸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幺幺,他定会健康长寿的。
景辞回到沉光院用完午膳没多久,霍菁菁便不请自来了。
座下的霍菁菁一袭粉色桃枝撒花裙,头上戴着样式精美的珠钗步摇,这还是上次她离去之后,头一次踏足神武侯府,看来还是不死心啊...
景辞瞧着笑盈盈地霍菁菁,嘴角也染上了一抹笑意,“霍姐姐今日来是?”
“我这还不是怕你后悔呀。”霍菁菁嘴角噙着笑意,没好气道,“乞巧盛会一年才一次,你若是错过了,日后铁定要怪我的。”
既然她这般执着,她便成全她们好了,反正她与迟夙情比金坚不是吗?
景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佯装无奈道,“霍姐姐,我知你为何而来,要帮你也不是不可,只是...”
霍菁菁闻言,随即站起身来恼怒道,“小景,我不是为六殿下而来的,你若是不想同我出游也不必这般误会我。”
“霍姐姐,我何时说过你是为六殿下而来的?”景辞笑了笑,语气平稳,“霍姐姐这可是不打自招了,不过我也觉得霍姐姐和六殿下分外般配呢。”
霍菁菁脸色柔和了几分,羞涩地搅了搅手中的帕子,“小景,你莫要说笑,我哪里配得上六殿下。”
景辞突然觉得无趣得很,懒得再和她碎嘴,忽然起身目光凌厉看着她,冷淡道,“今日只要霍小姐写下与我的断交书,便能单独与六殿下同游。若是霍小姐不写...那我便写一封给你,当然...霍小姐也失去了同六殿下单独相处的机会。”
霍菁菁闻言震惊不已,脸色一白,双手紧紧捏着帕子,内心愤恨不已,景辞这哪是给她机会,分明就是逼她。
景辞敛了刚才的凌厉,目光淡淡的看着咬唇沉默不语的霍菁菁,逢君堂内顿时一片安静,
良久霍菁菁才咬牙开口,“好,我写!”要不是为了闻昭哥哥,她才不稀罕和这个野丫头往来。
景辞看了看小满。
小满会意,高兴不已,快速地端来笔墨纸砚。
霍菁菁压着心中怒意,佯装淡定写了断交书按下纹印。
待景辞将迟夙的马车等待的时间地点告诉她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景辞满意的将断交书递给惊蛰,示意她收起来。
“小姐,您何必这般麻烦?”惊蛰心中疑惑不已,“若是不想往来,直接断了便是。”
小满一想到小姐和那霍菁菁断交便高兴不已,那还顾得了那么多,扯了扯惊蛰的袖子,愉悦道,“哎呀,惊蛰,你管那么多干嘛,小姐肯定有她的打算,总之断了就是天大的好事!”
惊蛰轻轻的拨开她的手,忍不住对她翻了个白眼。
“对,还是我们小满聪明,惊蛰你学着点。”霍菁菁这人不会放弃任何可以利用的机会,十四岁的霍菁菁是稚嫩了些,只是有些东西是自幼养成的。
看着惊蛰欲言又止的模样,景辞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笑,笑道,“好了,小姐我得回去好好睡一觉,惊蛰,晚些哥哥来了你记的叫醒我。”
惊蛰皱眉,无奈道,“小姐...这样不雅的姿势可千万不要再做了,夫人说了...”
“闭嘴!”景辞佯装凶狠吓唬她,“再说我就把你丢给我娘,我再去找个听话的小丫头。像小满这样的。”
小满闻言欣喜不已,得意的对着惊蛰抬了抬下巴。
......惊蛰默。
回到沉光院,惊蛰伺候着景辞睡下,又将霍菁菁的断交书收好才悄然退去。
等景辞一觉睡醒,已时近黄昏,天边云霞瑰丽不已。
谷雨给她梳了一个精巧的发髻,又挑了一条繁复的流苏额饰配她正红色绣花暗纹襦裙。
“谷雨...这会不会...太妖艳......”景辞看着镜子里妆容妖艳、衣饰夺目的自己,总觉得有些奇怪。
谷雨凑近瞧了瞧,疑惑道,“妖艳吗?我瞧着跟我昨日看的祸国妖妃的妖艳还相差甚远啊。”
景辞抬头看着她,静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谷雨,你也知道那是祸国妖妃...”
最后谷雨在景辞强烈的要求下给她换了一个更为妖艳的‘仙人妆面’。
景辞望着镜子默了半晌妥协了,下次还是让惊蛰来吧。
等一切都打理好之后,她才知道景峥已经在院内等候了一段时间了。
“哥哥来了怎么也不让人与我说一声。”景辞上前挽住景峥的手臂,又扭头看着身后的惊蛰,淡淡道,“惊蛰你不乖,今日便罚你和谷雨她们一同去游乞巧市。”
惊蛰眯着眼笑了笑,欢快道,“谢谢小姐。”
“想让你多睡一会。”景峥宠溺的笑了笑,又揉了揉她的秀发,替她将面纱戴好,嘚瑟道,“我们幺幺生得这般好看,可不能便宜哪个臭小子。”
景辞忙替他戴好假面,轻笑道,“我景辞的哥哥生得这般俊俏,也断断不能随随便便地便便宜了别人。”
结红头绳:七夕风俗之一,据说如果家里如有体弱多病的孩子,家长们常在此日将红头绳结七个结,戴在孩子脖子上,祈求上天保佑孩子健康长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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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乞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