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景辞说不去赴迟夙的乞巧之约,霍菁菁急了,开口就是好一通说。
景辞冷眼看着坚持不懈地劝说她的霍菁菁,最后将固执夫子那套‘补功课’的言语的巧妙的转换了一番送给了她。
看着强扯笑意告辞的霍菁菁,景辞只觉的她浑身舒畅无比。
翌日清晨。
食过早膳后,景辞利索地拾掇了一番便准时进宫探望身为贵妃的姑姑景韵笙。
景韵笙是景辞唯一的姑姑,入宫数年也没得个一儿半女,向来将她当心肝儿疼。
在师傅跟前将养的那十年,每每爹爹娘亲去探望她,总少不了姑姑捎来的各种各样精致的小玩意。
她回府后,姑姑更是什么好东西都捡着往她这儿送。
养病这几日,姑姑更是将自己库里的珍贵药材都搬空给她了。
景辞站在镜前,不禁有些恍惚。
镜中人一身茶白兰花刺绣暗纹长裙,头上梳着一个单螺,只简单的簪了一支白玉簪,鬓角随意地缀着几缕碎发,额心的那朵靛青色的兰花花钿让她少了几分稚嫩,多了几分娇媚。
上一世景家出事之后她就再没有穿过女装,不是战甲就是官袍。
迟夙时不时会给她下达任务,未免发烦,在自己府中她亦是着一身简单男装。
那时候莫说他人,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女儿身。
惊蛰为她理了理衣裙,低声笑道,“小姐,打扮得这般素净,看着倒是多了几分文静,别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神武侯府善武爱武的小姐要弃武从文了呢。”
景辞在心中暗笑,不禁起了逗弄之意,转头看着惊蛰,嘴角狡黠的一勾,“你懂什么,行头清爽利索打起架来才方便。”
惊蛰一惊,想起自己小姐回府之后的英勇事迹,急忙开口叮嘱她,“小姐,你可不能再在宫中大打出手了。”
景辞眼神一暗,前世的很多事涌入脑海。
她肆意惯了,上辈子她几乎每次去宫中都要同人起些争执,甚至好几次和公主皇子大打出手。
说来可笑,回府之后每次与人争执,都是因为迟夙。
迟夙生母早逝,自小不受迟泰重视,亦没有什么母族可言。
她与迟夙相熟的时候,说得好听些他是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他没有那个能力不对别人和颜悦色,就算心中再如何生气也只能忍着。
她好几次因为看不惯别的公主皇子对他说话毫不客气的夹枪带棒为他出头。
现在想来若不是她是景家的女儿,胆敢顶撞公主皇子,脑袋怕是都已经掉了好些回了。
一想到上辈子那“功高盖主”四个字可能有自己的因素在其中,景辞的内心一片黯然。
臣强君弱,其忠必诛。
看着身侧不断为她分析其中厉害的惊蛰,景辞敛了心中的情绪,对着惊蛰淡淡地笑了笑。
“走吧,莫让姑姑等久了。”总归这辈子,她不会重蹈覆辙。
一行人上了景韵笙安排的马车。
轿夫缓缓而行,车外景色从喧闹的街景朝往朱红的高墙。
景辞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心下一片黯然。
天下女子十有**想要飞入那朱红的高墙,以为入了那地方便是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殊不知那朱墙内多少红颜成枯骨,荣华亦不过过眼烟云。
宫门深似海,郎君总薄情。
权势荣华永远填不满心中孤寂,宫廷纷争反倒成了活命的支柱。
不喜争又不屑争的姑姑是如何在深宫中熬过一夜又一夜的?
神武侯府给了姑姑足够的底气,姑姑却活成了后宫最低调的样子。
爹爹命明明说过,姑姑出阁前是张扬高傲的性子。
姑姑抛掉了自己,依然不得在幽幽深宫中得以善终。
想到景韵笙的结局,景辞的眼眸瞬间幽深如墨。
上一世景家出事不久,宫中便传来了姑姑的死讯。
宫里头死个人,真正的原因谁又说的清呢?所谓的郁郁而终,她不信。
姑姑死的不明不白,只恨她自己上一世将所有时间精力都花在了为迟夙谋事上,竟也没有细细探查姑姑的死因,枉费姑姑疼她一场。
这一世她定不能让姑姑落得那般下场,只是姑姑当年似乎是对元封帝一见钟情?
对上一辈的事情她所知甚少,景辞心想她得探探姑姑对元封帝的态度才行,想着此事,景辞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景辞被宫婢领着快走到清心殿门口的时候,早早等在清心殿门外的静心笑着迎了上来,“景小姐,您可终于来了,娘娘啊...念您念得紧呢...”
静心是神武侯府的家生子,从小侍奉姑姑,景辞脸上眼角微挑露出了几分笑意,带着惊蛰随静心往殿内走,朱唇微启,“我也想姑姑想得紧呢。”
走至内殿,静心和惊蛰熟稔地退至外间。
景辞端端正正的朝着榻上的景韵笙行了个礼,面上的笑容却未落下半分。
景韵笙连忙起身上前将景辞拉到坐榻上,下颚微收,敛了笑意,假意责怪,“旁侧无人的时候不许跟我行这套虚礼。”
说着,景韵笙转而又将双手轻轻覆上景辞的柔夷,担忧之色爬上面庞,轻声问道,“幺幺这是大好了?要不姑姑还是召太医来给你瞧瞧?”
景辞将一只手从景韵笙手下抽出来反握住她,不正经地嬉笑道,“不用不用,姑姑,我身子向来皮实,不过小小风寒罢了,现下已经大好了,姑姑不必忧心。”
景韵笙不满地看了看景辞,唇角却止不住上扬,“你这孩子,哪有姑娘家说自己皮实的?!再过两年你都要及笄了,姑姑看你是要等着你的如意郎君来教训你。”
“即是如意郎君便不会教训我,顶多...我不吝赐教,好好教训教训他罢。”说着,景辞下巴微抬,不在意地哼了哼。
景韵笙被她这娇俏可人的小模样逗一阵娇笑,轻轻地戳了一下景辞吹弹可破的脸蛋,笑道,“你这皮猴哪来那么多的歪理。”
想到之前想的探口风之事,景辞将头凑至景韵笙跟前,故作不怀好意的模样开口,“姑姑,那皇上可是你的如意郎君?”
似是没想到景辞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景韵笙闻言愣了一瞬又瞬间恢复,只是面上的笑意终是淡了几分,提到元封帝的时候,声音平静而透露着冷漠。
“皇上又不是普通的男子,他是天下人的君主,不可能成为某一个女人的如意郎君。”
景辞伸手抱住景韵笙的胳膊,整个身子都靠在景韵笙身上,撇了撇嘴,似是有些不解,“但我瞧着皇上是很多人的如意郎君啊?”
景韵笙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回答她,伸手抚了抚她的秀发,意味深长道,“幺幺,听闻你同六皇子迟夙走得挺近的?”
景辞诚实地点了点头。
现在这个时间她和迟夙的关系是还不错,不过倒也还没到上辈子那般。
如今的她也才回府数月罢了,这数月也就进宫小住过几次,和迟夙只是比一般人要好些,况且她每每见迟夙与别人待在一起,迟夙都是弱势一方,那时候她心性单纯,对他难免有几分照顾,弱者总是容易被同情的。
景韵笙峨眉轻蹙,语气忽的有些严肃,“幺幺,你听姑姑一言,少同六皇子来往。如若可以,日后也莫要嫁入皇家,你这般性子,嫁入皇家不知要受多少委屈,还不若寻一个寻常的清白男子好好过日子,有你爹爹和峥儿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六皇子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现在这般很有可能是在韬光养晦。
若是景辞不听她的劝告,继续同六皇子密切往来...
景辞眼睛一酸,抱着她的手臂娇娇软软的开口,“娘亲也是这般想的。”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也这般想,姑姑,你放心好了。”
闻言,景韵笙蓦的松了一口气,伸手温柔地抚着景辞的秀发,悠悠开口,“我们幺幺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男儿,可幺幺也要知道这最好的男儿不一定要位高权重。”
“姑姑。”
“嗯?”
“我这次不留宿了。”
其实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景辞暗自叹气,有些事急不得。
不过她这次也是真的不想留宿宫中,以往每每留宿宫中,迟夙都会来寻她,这仿佛成了他们之间不成文的约定。
景韵笙闻言一愣,心下有些疑惑。
这丫头以前不在她这赖上几天是绝不会走的。
这样的疑惑也仅存在了一瞬,景韵笙转瞬又想到自己方才同景辞说的要她少与六皇子往来的话,笑着摇摇头。
想着这丫头终于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景韵笙心中有些欣慰,也不强留她,温声道,“好,那我待会让静心送你。”
“不用啦姑姑,我认得路。”
景辞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抬眸乖巧地看着景韵笙,一本正经道,“姑姑,我下次再来看你。你可莫要想我想坏了,算了,等我回家为自己作一幅画像给姑姑送过来,让姑姑每日看着我的画像纾解思念如何?”
景韵笙望着眼前容貌出尘、目若朗星一本正经说笑的少女,眼底的温柔更甚,连连说好,完了还不忘叮嘱她,“那你可得记得。”
景辞笑着应下,带着惊蛰退了出去。
待踏出清心殿,景辞面上的笑容瞬间凝住,只有冷意在眸子里流转。
不知怎的,景辞突然想起上一世衡王迟御派人交与她的一封亲笔书信。
韬略古今双面刃。
轻显其芒,动即伤;
藏拙一刃取朝阳,凶为利。
景辞带着惊蛰往宫门口慢慢走去,低头回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她虽不能过于被动,也不能锋芒毕露,但未雨绸缪总是好的,也不至于在事发时措手不及。
走到芙蓉园的时候,景辞被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拦住。
景辞的眸子闪过一道暗芒,迅速恢复平静。
穿着一身简单浅色蓝锻锦衣的迟夙,神采英拔。
“景辞妹妹在想什么?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未听见,也不怕走着走着摔了。”
迟夙眸子里满是笑意,一贯的温润清朗。
景辞的眸子微暗,真是冤家路窄。
上一世迟夙对她做的那些事历历在目。
重生一世,尽管有些事还未发生,但她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不是一场虚幻梦,她不会忘记他是如何待她的,也不会忘记他的真实面目。
景辞收敛了情绪,依照礼仪对迟御福身行了个礼,语气淡淡,“六殿下好,臣女方才只是走神罢了,并未想什么。”
迟夙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行礼也就罢了,景辞从来都是唤他闻昭的。
怎的突然就这般生疏了?
“我可是有哪里惹得景辞妹妹不高兴了?”迟夙眉头轻蹙,目不转瞬的望着面前的景辞,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六殿下并未有哪里让臣女不快。”景辞语气淡淡,不辨喜怒。
见景辞这般疏离,像是要撇清关系一般的言行,迟夙不禁觉得胸口一闷,仿佛有一根刺刺进了他心里,连忙蹙眉追问,“景辞妹妹一定要同我这般生疏么?”
这幅温润谦和的模样真叫人恶心。
景辞直视他的眼眸,“六殿下可否允臣女一事?”
迟夙心头一喜,紧皱的眉头松了几分,柔声开口,“景辞妹妹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定不会推辞。”
“臣女与六殿下之间并未相熟至此,烦请六殿下日后还是莫要唤臣女景辞妹妹了,免得惹人误会。六殿下,天色不早了,臣女先行告辞了,六殿下自便。”说完,景辞带着惊蛰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向宫门口走去。
迟夙心口一窒,站在原地看着她妙曼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眼底晦暗不明。
良久,迟夙才敛了面上神色,心中一片阴郁暗沉,抬脚欲往寝殿走。
忽的一道深蓝的身影出现在迟夙跟前,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迟夙面上瞬间挂上一抹浅笑,恭敬地对着来人点了点头,温声道,“四哥好。”看样子...迟懿大概是都听去了。
迟懿嗤笑一声,丝毫不遮掩面上的鄙夷,想着自己刚才听见的话,幸灾乐祸道,“六弟,如今怎么连个野丫头都不愿意理你了?虽然你是个没脸的下贱东西,但是丢了皇家脸面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啊?六弟。”
迟夙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声音隐忍谦卑,“四哥说的是。”
见迟夙这下贱不敢反抗的模样,迟懿觉得痛快又无趣,不屑地撇了他一眼便带着侍从离去。
迟夙面色阴沉地回到寝殿,练了几十张字才彻底平静下来。
将笔搁置,迟夙冷声唤来暗卫。
“查景辞。”
“是,殿下。”
前三章前前后后修改了一个多星期,改了有很多遍,非常感谢还没有放弃的我那十一个收藏小宝贝。欢迎指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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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