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城门缓缓打开,一人低伏在马上,快马入宫。
“陛下,凤城八百里加急文件。”
天澜帝放下手中的折子:“宣。”
“诺。”王全福摆了下手中的拂尘,搭在左肩之上,直起身子,高声道:“宣!”
“宣!”
“宣!”
“……”
指令一道道的传下去,士兵从长廊上快步上前,来到大殿门口,将折子交给了等候已久的小公公:“公公,麻烦了。”
小公公微微颔首,推开门,俯身走了进去。小公公关上门,跪在龙案前,双手微举,厚厚的信封,刚好在天澜帝伸手便可以触到的地方:“陛下。”
天澜帝接过信封,摆了摆手:“下去吧。”
“诺。”
小公公离开后,王全福俯身,将烛火移的更近了些。
信封里的纸张一页页的翻过,天澜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一页纸张轻飘飘的从掌心滑落,落于龙案之上。
肖彻眉毛微皱,拍案而起,掀翻了桌上大半的奏章,厉声高喝:“真是个蠢货!”拂袖走出了大殿。
“陛下息怒。”王全福赶紧跟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王全福给小公公使了个眼色,待两人走远后,小公公走进去,将散落的奏章一一收好,原位摆好。
王全福一路默默什么都没有说。陛下既然没给他说,自己便不该问,只是,明日早朝,恐怕是不太太平了。
今日早朝,肖稷总感觉父皇投到自己这边的目光和以往不太一样。现下上奏政事,可王全福并没有丝毫上前奏唱【退朝】的趋势。此番,他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这样的情况,让众位大臣们都肃穆以待,整个大殿之上,不复先前的喧杂,寂静如斯。
天澜帝面如沉水的看着高阶垂头的肖稷,沉声道:“老三!”
肖稷身子一抖,行礼道:“儿臣在。”
天澜帝将折子抛到王福全的手中,说道:“跪下听着!”
三皇子悚然一惊,重重的跪了下去。王全福的声音在大殿响起,字字清晰:
“臣启陛下:
臣于方小王爷赶往上京途中,在凤城十里之外,遭遇伏杀,损失过半,行刺者何人,臣并不知,为防止还有后续人马,臣与小王爷决定,连夜进城现于客栈内修整。
陛下派太子殿下亲临迎接,青海深感惶恐,再此叩谢皇恩。
凤城风光极好,臣心向往之。臣与殿下一行人游至华南寺山下时,凤城统领钱锋突然发难,在行程途中埋伏数十名精兵,妄图致臣于死地。
臣与凤城城主赵靖,在钱锋府邸搜出了其与三皇子的书信往来。
三皇子与钱锋暗中建立私兵,多次刺杀与臣,青海数年来,驻守天澜边境,忠心卫国,臣纵万死亦毫无怨言,只是,皇子勾结外臣,建立私兵,不利于朝局稳固,还望陛下,能够给朝局一个心安。
臣谢清瀚
敬上
”
王全福话音刚落,阶下的官员中不知谁抽了口冷气,耳后哑然无声。一种不能言说的沉闷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皇子建立私兵已是重罪,这三皇子竟然还敢刺杀青海世子,青海世子若是死在皇子之手,青海王未必不会和上京兵戈相向。
几位皇子,除了大皇子低着头,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之外,皆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老三,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肖稷头低着,面色发白,他死死的咬住嘴唇,害怕自己冲动开口辩解。谢清瀚这一封信说的滴水不漏,丝毫没有因为刺杀的怨言,似乎句句都从国之大本出发,却句句都是暗暗的威胁。
还有两点,自己怎么都想不明白。钱锋为什么会瞒着自己两次刺杀谢清瀚和方玄策。自己明明要的只是肖禛的命;还有私兵又是怎么回事。
他想要知道的答案,都在最上端,他父皇手上的那一叠书信中,只是,他既不能说他要杀的是太子,也不确定,谢清瀚呈上来的所谓证据,自己有没有把握去推翻。
肖稷的拳头紧紧地握着,一字一顿的说:“是儿臣一时糊涂,儿臣知罪,还望父皇恕罪。”
肖彻看着伏在地上,毫不辩解的儿子,目光冷凝:“孤看在石将军坚守边城份上,饶你一命,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即日起,削去王爷头衔,给顾孤滚去清风局。”
跪于台阶下的肖稷,终于变了脸色。
清风局,是专门为皇室宗亲打造的监狱,在那里,无酷刑,三餐也一应俱全,但是,无树无花,无任何声响,不知白天黑夜,不明今夕几何,多少走进去的人,就没有出来过。
肖稷手脚并用的想要往上爬,不断的喃喃道:“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您就原谅儿臣这一次……”
清风局——他这次是真的怕了。
“三哥/弟真的知道错了,还请父皇收回成命。”其余的几位皇子也纷纷跪于地面,给三皇子求情。
有几位大臣偷偷地传来传眼色,没有动作。
天澜帝垂眸,沉声道:“退朝。”拂袖走出了大殿。
“退朝!”王全福拂了拂拂尘,急声道。绕过龙椅,急急跟上。
天澜帝负手站在窗边,王全福默默的陪在一旁。
殿外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些许的抽泣声,慢慢清晰。
“惠娘娘,陛下口谕,今日任何人都不见。您别让属下为难。”门口侍卫拦住想要往进冲的惠妃。
“陛下,是妾身管教无方,清风局是什么地方,稷儿他怎么受得了呀陛下。”惠妃跪在殿门口,声泪俱下的恳求着。
外面惠妃求情的声音不绝于耳,天澜帝背对着王全福,语气平静:“你是不是觉得孤做的有些不近人情。”
王全福微怔,笑道:“陛下,自有陛下的打算。而且,再过一个月,就是太后的八十岁寿辰了,太后一向仁和,不知道这次寿辰陛下打算送什么礼呢?”
天澜帝忽然挑唇,笑意更深:“大赦天下,非重要的罪犯,孤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说完,天澜帝端雅平和的笑意中,竟然裂出一丝冷意。
自己的这几个儿子,除了太子之外,自己虽不曾表示过亲近,但对这几个孩子的脾性也算了解。老三和钱锋有交集他怎会不知,只是没想到,这个孩子回莽撞,不识大体到这个地步,还敢建私兵。
只是,除了石家之外,他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可是,谢清瀚既然八百里加急送往上京,又岂会是单纯的告知一声,行程延后的问题。
青海世子入京,皇子派人杀之,这不就在逼着自己给他们一个结果吗!
方祜回府,径直走进房内,门摔得震天响,紧接着房间里面便发出了各种瓷器碎裂的声音。
门口的侍卫,面无表情的站立着,不听,不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方祜盯着碎落一地的瓷片,急促的喘着粗气,声音阴沉:“谢清瀚,方玄策还有……肖禛。你们很好,真的很好!”
今日你们断了吾的一个臂膀,他日,吾必让你们,加倍奉还。
护国府里
谢婉听着谢萍的回禀,将被子往身子下面压了压,轻声的说:“他们这步棋走的不错,这次三皇子削权,大皇子的布局就要重新规划,就算他能从清风局出来,也不会再回复皇子的身份。这个棋子,朝廷之中,暂时还未能找出代替之人。”
谢萍:“夫人,这进了清风局之人,自古哪有活着出来过的。”
“太后生辰是几何?”谢婉轻嗤一声,声音微低。
谢萍眼珠微动:“下个月十六。夫人这和太后生辰有什么……”谢萍低头看着谢婉,不可置信的问:“夫人以为,陛下会借着太后生辰这个由头,放三皇子出来。”
“石守信是三皇子的舅舅,就算不顾及父子之情那位陛下也会顾及着君臣之意。石家这个面子,他……”
谢婉慢慢地缓了缓气息,接着说:“他怎么会舍得撕破,撕破后,这朝野之中,又有何人所依。”
谢萍俯下身,慢慢地帮着谢婉顺了顺气息,接着往下说:“所以,陛下看似对三皇子极为严苛,实际从一开始就安排了后路。”
她冷笑着:“既给了青海交代,又震慑了其他皇子和大臣,还能保三皇子性命无虞。还真是一个好打算。”
是呀!如果不是布局如此精密,善蛊人心,方家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好一记恩威并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