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债 第9章 误食相思果

过目不忘便罢了，就连字也写得这般好看。

莫离服气了。

余光见赵渊已经取了饭菜似要折返，他赶忙站直身子，若无其事向仙侍的方向走去。

与赵渊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不知是不是偷观人家书抄的羞耻感在作祟，他下意识绷直了脊背，见赵渊目不斜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略微松了一口气。

酒足饭饱思淫......咳，思周公。

院规是一个字也抄不下去，想着总归也是抄不完，莫离索性不抄了，蘸饱了浓墨的毛笔随手一甩，变回原形趴蒲团上打了个哈欠，尾巴盖着身子梦周公去了，浑然不知自己扔出去的毛笔恰好落在赵渊跟前。

几滴浓墨凌空溅上自己的书抄，赵渊笔下一顿，墨迹在笔尖晕染开来，这书抄是要不得了。

他抬头看向始作俑者，却只来得及看见那书案下一晃而过的十条银色狐尾。

“......”

视线重归书抄，他定定看着那几滴墨迹。

半晌，抬手在其上缓缓抚过，被污了的那一页书抄消失，露出底下新的一页。

他提笔蘸墨，重写一遍方才写过的院规。

这一觉，莫离睡得极为满足。

醒来时已是傍晚，暮天的晚霞仿佛落在远方的山巅。

他伸了个懒腰变回人身，收回目光望向赵渊，那人还坐在原地专心地抄着院规，此等毅力着实让他佩服。

算算时间，今日一过赵渊便能离开了，怎么说两人也算有过共抄院规的交情，赵渊要走，他多少得表示表示。

莫离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找了个不抄院规的借口。

思过崖坐落在九疑山西边，山间四时生有一种酸甜的红色果子，往日闲来无事，莫离时常带着一堆人去摘野果，哪条路通往哪个方向，哪个地方的果子最多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许久不受莫离的祸害，这山间的野果子长得那叫一个圆润可爱。

今日见他出现，一些受九疑山灵气滋养生了灵智的树精们如同见了鬼似的大叫起来。

“那只银狐狸又来了！”

“完了完了，我这次结的果子又要不保！”

“狐狸不是吃肉的吗？他怎么老过来摘我们辛辛苦苦结的果子？啊啊啊他过来了！”

莫离假装听不到它们说的话，直奔果子结的最好的那棵树走去，正要下手时，忽听一道清脆如莺的声音响起：“大家应当学学对面那颗相思树，努力结出有毒的相思果，这只狐狸就不敢摘了。”

而后便是一声尖锐的反驳：“呸呸呸！花精你少造谣！你才有毒！你全株都有毒！我的果子只是会让人暂时迷乱心智而已！又吃不死人！”

莫离听着二人的斗嘴，心念微动。

相思果？

这东西听起来不错。

摘了一堆野果子后，莫离找到那颗相思树，毫不犹豫薅走它结得最好的那颗果子。

为了感谢花精无意中帮了自己大忙，临走前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它的花瓣，趁机渡入几缕妖力助它早日修成人形。

“他摘了你的果子？”花精不敢置信，“他竟摘了你的果子！不怕被毒死吗？”

相思树精恨自己不能走过去用树丫子抽它：“你才有毒......等等，他......他刚才是不是摸了你一下？”

花精自认斗赢了嘴，对它有了些许好脸色：“是啊，你别说，这只公狐狸长得还挺好看，我从未见过它那么好看的狐狸，要不是我一心只想成仙，待修成人形第一件事就是同他来一场跨越种族的爱情。”

相思树精自动忽略它后面的话：“可是你们花精一族在花期被外人触碰，不是会结小花苞的吗？用凡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它想了想，“哦，叫生娃娃！”

花精沉默须臾。

旋即，山间响起它暴怒的狂吼：“啊啊啊——死狐狸老娘要宰了你！”

莫离抱着一堆果子回来时，赵渊还在抄院规。

他走过去将怀中的野果全搁赵渊书案，哗啦啦一堆野果在案上滚来滚去，赵渊抄好的一页院规再次作废。

莫离自是瞧见了这一幕，心虚地伸出手把那几个滚远了的果子捞回来放稳妥，讪讪道：“对不住，对不住。”

赵渊看了看皱巴巴的书抄，再抬头看他。

莫离笑吟吟递给他一个果子：“喏，在后边的山里摘的，你尝尝。”

赵渊瞥了一眼递到面前的野果，红润光亮，上边还有适才沾染的墨迹。

他凝眉瞧着莫离，淡淡开口：“你离开便是为了摘这个？”

“对啊。”莫离见他没接，也不恼，强硬地将果子塞给他，隔着书案坐在对面，自己拿起一个野果啃了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看我哪哪都不顺眼，但我们两个一起打过紫竹林的那头孽畜，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明日就会离开思过崖，我两手空空进来，身边又没什么好东西，干脆弄几个果子给你饯别，我们一笑泯恩仇如何？”

这个原因，倒是出乎赵渊的意料。

只是有个地方他不赞同：“看你不顺眼？你莫不是说反了？”

从他入九疑山求学开始，便一直是莫离在针对他，他从未主动招惹过莫离这个缠人的家伙。

他看着手中的果子，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理智告诉他不该接受这只狐狸的任何东西，真要扔出去时，却又犹豫了。

“你若不是看不顺眼我，为何屡屡对我没有好脸色？”莫离觉得自己的逻辑并没有错，气鼓鼓反驳了人，缓下声道，“赵渊，其实我挺欣赏你的。”

赵渊抬眸，看向莫离的眼神中似有打量审视，他越来越搞不明白莫离究竟想做什么。

莫离没注意他的神色，一心一意数着他的优势：“你模样俊朗，实力高强，又写得一手好字，要不是你跟我不对付……”

赵渊心如明镜，冷笑打断他：“若非如此，我也是你众多男人中的一个？”

莫离后边的话卡了一卡，面上露出几分被说中心思的羞赧，有些话自己说出来和别人说出来是不一样的，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同不少人有过，但我绝非滥情之辈，你也知道我现在身边已经有了萧震，就断然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赵渊面上依然是那副冷漠之意。

他不由来了气，将手中啃了一半的果子拍桌上：“我乐意亲近你，只是因为我欣赏你，别的原因……并不重要。”

赵渊瞄了眼被他拍扁的果子，讥讽笑问：“因为欣赏，所以一次次针对于我？”

“谁叫你脾气臭故意不理人，我好言好语同你说话，你还……你还……”想到当日的事，莫离心里至今仍不舒服，“还故意羞辱我！”

赵渊掀起眼皮看他，并不觉当日的自己在羞辱人：“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补充道，“你身上有太多人的气息，我不喜欢。”

莫离深吸一口气：“你！”

罢了罢了，他不同这人争论。

气恼地重新拿起一颗果子，他注意到赵渊还未动手中的那颗野果，皱眉道：“你就那么讨厌我吗？连我摘给你的果子都不吃！”

赵渊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着手里被自己握了许久的东西，有片刻的愣神。

莫离眼珠子转了转，故意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红的？”

不待赵渊回应，他便自顾自地一把夺回人家手中的野果，重新塞了颗绿色的到赵渊手上，笑着解释：“那你尝尝这个，这个你肯定喜欢。”

赵渊不动声色扫过桌上的一堆果子，就只有手上这颗是绿色的，说没有问题……多少有些难以令人信服。

抬眼瞧见莫离眼中闪过的一抹狡黠，他愈发肯定这绿果子有问题，就更加不能入口。

“你为何不吃？”他明知故问。

莫离随手拿了颗红果子：“我喜欢吃红的。”张嘴嘎嘣咬了一口，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你若实在厌恶，不想碰我给你的东西，不愿意同我一笑泯恩仇，扔了便是。”

话是这么说，可那流露出来的眼神明显透着几分“心意被作践”的伤心。

赵渊眼神暗了暗，犹豫须臾，手上有了动作，将果子慢慢送至嘴边。

忽然，他似是没拿稳般，果子从指间掉落，在书案上弹了几下滚进那一堆红色的野果中。

他面不改色伸手去捞，在莫离看不见的角度，悄无声息用术法将那颗绿色的野果换成红色，自己则捞回旁的果子。

他故意用手挡着，莫离看不见他的小动作，见他重新拿起那颗“绿色”的野果，提起来的心落了回去，伸手拿起自己面前的野果送入口中。

吃了两口，他隐约发现不对劲。

“这果子味道怎么变了？”他皱了皱眉，“有点酸，还有点……”

看到突然变成绿色的野果，他咽下已经到嘴边的那个苦字，瞳孔猛缩，质问的目光看向赵渊。

见对方一脸戏谑看好戏的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渊，你敢阴我！”

赵渊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个浅显的弧度，淡淡道：“不是你想先阴我的？自作自受罢了。”

“我才……”莫离觉得坐着同他争吵气势弱了些，想站起来，不想刚一起身就一阵头晕眼花，浑身的气力仿佛在瞬间被抽光，脱力伏倒在案上。

书抄笔墨滚落一地。

赵渊冷眼瞧着他，瞧着他无助地伏在案上，几番挣扎无果便安静了下来，再抬起头时，一双秋水美眸波光潋滟，媚意在眼尾漾开。

这个反应，让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赵渊有些失措：“你……”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