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债 第7章 二胎满月宴

夜半，更深露重。

整座九疑山在月色下，似置身一片淡淡的幽光中，仙气缭绕。

四海八荒皆知，重华真君是九疑山的山神，都道他挑了个好地方，殊不知，此地实为天道为其亲自挑选。

天道之所以选中此山为小弟子的地盘，无他，只因九疑山灵气充盈，适合重华真君这等肉身成圣的神仙。

九疑山，天道统共来过三次。

一次，是重华真君册封山神，二次，是莫离初入此地求学，三次，则是这次。

他一统五界，凡涉及各族的大事须他过目，重中之重的大事，更须他亲自处理。

只是五界一向安宁，鲜有重中之重的大事发生，今日，便发生了这样一桩的大事。

他的儿子失踪了。

近日来九疑山发生的事重华真君已在来信中一一禀明，无非是莫离又惹了哪些祸事，又同谁关系不清不楚，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那孩子虽任性了些，却也懂事，不会平白无故让人担心，如今下落不明，必是遇着了棘手的事，亦或是陷入险境危在旦夕。

待他匆匆赶到九疑山，才得知与莫离一同失踪的，还有妖族太子赵渊。

“师祖，这有封给赵渊的信。”萧震从赵渊的课桌上寻到一封信，将其呈上。

他父帝坐镇天界以东，为天道座下四弟子，论辈分他确是得称天道一声师祖。

瞄了重华真君一眼，艰难道：“是……老师的笔迹。”

“我的笔迹？”重华真君万万不敢想是这样的发展，茫然道，“可我从未给赵渊写过信。”

天道接过信粗略瞧了瞧，一眼看出其中的关窍，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是阿离所写。”

他记得，小五在来信中曾提过一嘴，阿离似乎同这位妖族太子，关系有些微妙。

估摸着又是这孩子故意捉弄人，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师父，信中说了什么？”得知是莫离伪造自己的笔迹，重华真君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心中又是恼火又是无奈，只是当着天道的面不好发作。

天道瞄了一眼信纸，对二人的下落已有定论：“去紫竹林。”

“紫竹林？”重华真君面上闪过不安，“平日的紫竹林倒是没什么危险，但今日，弟子降服了一头凶兽锁在禁地，他们莫不是……”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颤，“许是我想多了，应当不会，应当不会。”

他这般劝慰自己，而天道在听到他说禁地锁了凶兽后，神情骤变：“走！”

历经一场大战的紫竹林，处处是残竹落叶，凶兽已经僵冷的尸体在月色下格外显眼。

隔着天罡罩，天道看到被赵渊搂在怀中的莫离，满身是血，双目紧闭，脸色在明月银辉下愈加惨白，单凭眼睛瞧，实在瞧不出是否还有呼吸。

这是他的孩子。

自小便被他疼在掌心，如今却沦落到生死不明的地步。

“阿离！”

随行的小辈心浮气躁，个个冲上去，无一例外被天罡罩挡了下来，只能暴怒且颓败地捶打着罩子。

“赵渊！老子杀了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说话的是魔尊家的孩子，他记得这小子，自小与阿离一起长大，亦是第一个让阿离上心的人。

他素来鲜少插手小辈们的私事，唯有两百年前那次，屈尊亲自去魔界领回突发心疾的莫离，对陆忌的爱情观表达了几分关怀，并顺带与云游到一半中途匆匆打道回府的魔尊夫妇，深入探讨了一下魔界发展前景，以及教育子女的方式。

依眼下所见，陆忌这小子还需他再关怀关怀。

但此事，目前不急。

目前，只有他能打开无坚不摧的天罡罩。

从赵渊怀中接过呼吸微弱的人，他并未怪罪对方，今日祸事，因怀中人而起，怨不得旁人。

“此事，非你之过。”

重华真君上前来，目露担忧：“师父，您是回神宫，还是留在九疑山？”

天道抱着人消失在来时路：“小五，阿离等不得。”

言下之意，便是要留在九疑山医治了。

莫离的伤，不是一般的重。

凶兽咬出来的窟窿几乎穿透他的腹部，换做别人，只怕早已命归黄泉，得亏他承了天道的修为，如此重伤，也能撑着斩杀凶兽。

这场大战他的妖力损耗过多，要修回来少说也要三四天。

隔日，他就醒了。

“呜呜呜哥哥！”

从黑暗中苏醒，他被守在病榻前的莫清抱了个满怀。

半个多月没见的小姑娘一张嘴就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你吓死我了！得知消息后我连夜赶了过来，阿父说你昏迷不醒，我还以为你不行了！怎么样？你身上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适？是谁伤的你？告诉我，我定会帮你报仇！”

她嚎这一嗓子，屋里闭目休息的其他人皆醒了过来，争先恐后从位置上起身聚在床前。

莫离拍拍她的肩膀安抚，示意她松开自己：“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但你要是再用点力，我可能就真的要有事了。”

话音落下，萧震已经挤过来，矮身坐在床沿，握住他的手关切询问：“阿离，你感觉如何？”

他摇了摇头：“无碍，年轻人身子骨硬朗，不必担心。”

除了伤口有些疼。

陆忌握紧拳头愤懑不平：“为何你伤得这般重，赵渊那家伙却完好无损？莫不是他趁你对付凶兽时背后偷袭？”

莫离想了一下，道：“也许受的是内伤？”

陆忌恨恨道：“那最好！”

“阿离，你可把大家吓坏了。”白琛眼里闪着泪光，床前的位置被占满了，只好站外边一点说，“下次不可再这般叫大家担心，有什么事先提前与我们商议，莫要一人单独行动，此番幸好天道大人来得及时，才打开了那什么罩子救你出来。”

“对不住，叫你们担心一场。”莫离闻言只觉一阵心虚，他也知道自己不该瞒着大家独自涉险，可自己在赵渊手中吃了好几次闷亏，把这个闷亏还给赵渊几乎成了他誓不罢休的执念，他只想靠自己完成。

别人插手的话，他胜之不武。

“话说回来，昨日我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事？”除了这个，他还关心另一个问题，“赵渊呢？”

殷霆手中的扇子敲了敲掌心，唔了一声：“昨日你与赵渊有伤在身，夜又深了，倒是没什么事发生，不过今日一早他就被老师叫走。”

他好奇看着莫离：“那凶兽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的就逃了出来？”

初醒有的事记不太清，莫离忆了忆：“许是我们二人交手时，无意中破开了关押凶兽的牢笼。”

殷霆默了须臾，啧啧称道：“那你俩这架，打得怪惊天动地的。”

莫离不屑冷哼：“赵渊不是我的对手，假若不是凶兽半道冲出来杀了我个措手不及，今日躺在这儿的，就是他了。”

他承认赵渊的实力在同龄人中属佼佼者，当年天道要是没给他渡修为，他肯定不是赵渊的对手，可天道就是渡了。

天道为祖神盘古一滴精血所化，承祖神之力，哪怕是一成的修为，在四海八荒也无人能及。莫离承了他的几分神力修出水份过多的十尾，横着走说不上，但至今遇到的对手，就没有打得过他的。

赵渊亦不例外。

谁知世事难料，偏偏叫头孽畜坏了他的好事。

“阿离你放心，我替你去收拾那小子！叫他日后见了你都得夹着蛇尾巴走！”

陆忌早就想教训赵渊了，昨日是碍着老师和天道在不好下手，如今听出莫离话中的不甘，下定决心今日等那小子回来，就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

在讨好莫离这方面，他一向格外殷勤。

不知二人昔日那点恩怨的，可能会觉得他如此深情，专情，痴情，莫离不为所动实在是不知好歹。

知情的……难评。

知情人之一的殷霆，在听了他这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豪言壮语后，笑吟吟地给他泼了盆冷水：“陆忌，这收不收拾的暂且放一放，我记得昨夜天道离开前，是不是单独将你唤了出去？”

他明知故问，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他同你说了什么？”

陆忌脸色瞬时变得难看。

天道叫他出去，无非是用两百年前那桩子旧事敲打他。

彼年，他与莫离正值浓情蜜意，在魔界一同救了只小雀妖，他心思不如莫离那般玲珑，没瞧出雀妖对自己心怀不轨，受其蒙骗误以为莫离气量小，两个人就跟话本子里的痴男怨男似的，他白痴，莫离怨他白痴，二人谁也不肯服软互相折磨，直把莫离气出了心病。

后来他自是发现了雀妖的坏心，亲自结果了那只坏鸟，但从那以后，莫离就同他断了情。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就是掏心窝子的痛。

他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是忘了发育脑子了吗？

昨夜，天道便是敲打他：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贱就贱罢，他是舍不得对莫离放手的，故以，虽底气不足，仍强横地胡说八道：“当然是嘱咐我好生照顾阿离，闲杂人等一律离开。”

殷霆打开扇子扇了扇，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是么。”

“阿父绝不可能同他说这样的话。”莫清凑近莫离，用她自认为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哥哥不在若水神宫，阿父天天念叨当年不该同魔尊探讨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可行度，太粗暴了，应该探讨一下以那时魔界的国情，是否支持魔尊再办个二胎满月宴。”

独生子陆忌听得一清二楚：“……”

莫离想了想，以天道的性情，的确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不由失笑：“陆忌，与赵渊的恩怨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萧震吃味插嘴：“阿离，你对赵渊过于上心了。”

莫离皱眉看他：“我只是看不惯他老是目中无人而已。”歪过身子靠在萧震怀里，“你能不能不要乱吃飞醋？”

萧震抬手搂住他，沉声道：“你若不喜他，也不是没有法子让他滚出九疑山。”

赵渊的身份是有些棘手，但他们也不差，这里的哪一个不是身份尊贵？

白琛不太赞同：“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们这么多人欺负赵渊一个……”

良心有点过不去。

陆忌厉声反驳：“什么叫我们欺负他？分明是那小子先欺负阿离，小白你又不是没看见，他天天给阿离甩脸子！”

白琛忧心忡忡：“啊……那这样的话，万一惹老师生气怎么办？”

陆忌一把搂过殷霆的肩膀，哥俩好似的拍了拍：“这不是有殷霆吗？他一张嘴能说会道，忽悠老师定然没问题。”

殷霆礼貌笑笑：“忽悠老师有没有问题不敢说，但忽悠你爹办个二胎满月宴应是没问题。”

陆忌：“……”

莫离忍无可忍打断他们：“你们都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讨厌赵渊没错，可我不至于气量小到要把他赶出九疑山。”

“赵渊他也确实有真本事在身上，老师立志桃李满天下，想必会很喜欢他这种学生，我们几个中，老师不就最喜欢小白吗？个人恩怨归个人恩怨，让老师白白损失一位好学生并非我所愿。”他停顿了一下，防备地盯着面前几人，“你们几个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们背着我偷偷对赵渊做了什么。”

白琛和殷霆他放心，让他不放心的是另外两个家伙，一个急躁冲动，一个内里憋着坏，他真怕自己一个没看着就让两人逮着机会得了逞。

被说中心思的萧震和殷霆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互相对视一眼，又错开目光去。

“哥哥，你们说的这个赵渊，真有那么可恶吗？”莫清好奇询问，她不喜欢凑热闹，如果事关莫离，那另说。

“你因他伤成这样，一定不能放过他！待我回神宫，就让阿父知会重华真君一声，叫他把赵渊赶出九疑山！”

莫离后知后觉漏了个人，头疼地出言阻止：“清儿你不许插手此事。”

担心莫清我行我素不听劝告，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人赶回家里待着比较好：“清儿，阿父尚且不知我苏醒的事，你代哥哥跑一趟，让他安心。”

莫清脸色立时垮了下来，莫离在九疑山求学，兄妹二人聚少离多，难得见到兄长一次，还是在这种兄长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说实话，她一点也不想离开。

可哥哥说的没错，阿父他因公务不得不离开，一定很担心哥哥的身体，所以她还是得跑一趟。

想通这个道理她正要应下，却听外间传来了阿父的声音。

“不用她跑了。”

元旦节快乐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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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二胎满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