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记事 第15章 第十五章人族诸王二

王鹄性格有问题，但脑子不差，继位后并未立刻调整人族的战略方向。

毕竟荪定下的战略已经按部就班的运转三百多年，想短时间掉头，那他得举起屠刀杀掉半个朝堂的人。

远古时代禅让制下的人王与后世集权巅峰的封/建世袭王朝的王还是有区别的，后者哪怕是末代皇帝也可以想杀哪个臣子就杀哪个臣子，前者不行，王鹄不行。

过河拆桥如荪也只是将政敌赶出帝都，分封四方，既不碍自己眼又能发挥余热。

虽然当事人可能觉得不如杀了自己，分封听着很美，可以在封地上做土王，想干嘛就干嘛。但青帝完全是地图开疆，分封的土地要么不仅连根人毛都找不到，还遍地毒虫猛兽，要么就是有未加入人族的其它族群。面对前者，封君得自己从人口稠密的帝都招揽人手过去开荒，亲自带头那种开荒，面对后者，封君除了要自己开荒还得想办法搞定其它族群。这种情况下的分封诸侯们，死亡率居高不下，十个至少九个非自然死亡。

但不论分封制前期对诸侯有多坑，政敌怎么死的，都不是青帝拿刀砍死的。

被追尊为青帝，功绩彪炳千古的荪都不敢做的事，何况王鹄。

因此王鹄花了二十年时间调整人族王朝这艘大船的方向。

王婼与王华对此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能平稳调整战略方向，王鹄真的很有能力，但王婼宁愿他能力差点，如此就能在调整战略方向时被现实毒打，而不是带着人族王朝朝着错误的方向一往无前。

比起王婼与王华，荪的心态大概是调整得最快的。

“这不是他个人的问题。”荪坐在三途河畔扶额。“人族三百多载来发展得太好，先民都是弱族，从未如此强大过，陡然拥有力量，自然迫切的渴望洗刷弱小时的阴影。若非人族多数人都有这种心态，他调整战略方向不会如此顺遂。”

王婼道：“但我们的强大只是相对弱小族群，不是相对羽人王朝。”

虽然羽人王朝深陷内耗，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年少时去羽人王朝游历过的王婼在见到羽人王朝帝都的辉煌，底层羽人的生活时便深刻意识到人族与羽人的差距，那如同天堑的差距。

这个时代人们的饮食以肉食为主——农业产量太低，而且粮食可以长期保存，留待食物匮乏的冬春季节吃，肉食不行，不及时吃掉，两三天就能长蛆，虽然蛆也可以吃，但在点出农业科技后没必要这么挑战极限，做成肉干又费盐费劳动力，少量制作还行，大量制作就得饿死人——不论人族还是羽人，每天都要吃肉，但羽人的肉食供给明显比人族稳定。

荪淡定道：“没事，挨顿毒打也不是坏事，人族如今的人口....大概多少？”

荪扭头看老古。

老古回答：“大概四千五百万到五千万之间。”

“羽人多少人口？”

“不低于六千万。”

“差得也不大，羽人王朝再怎么赢也不可能一口气杀光所有人族，只要没被一下打死，就还能卷土重来。”荪安慰着两个后辈。

王华与王婼闻言也无法说什么，只要不是最坏的结果，那么....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劝完两个人，荪又看向老古。“不过羽人王朝人口不低于六千万？我记得羽人的伙食与人族不同，人族虽然也每天吃肉，但野菜与粮食的占比也不低，羽人不同，他们吃肉吃得非常多，如何供给这么多肉食？”

荪经商行走四方，自然也去过羽人聚居的城邑，虽然羽人的畜牧业搞得非常出色，肉类产量远胜人族，但也不可能供给六千万羽人。

那些羽人，每天至少吃一斤半的肉，若是一天到晚都要飞的群体，每日摄入肉食还得翻倍。

“多途径供给。”老古回答。“肉类第一大来源就是你知道的畜牧业，它们会飞，用来放牧挺方便的，一个人可以放牧数千牛羊，而且因为会飞，不怕被大型植食动物弄死，羽人放牧的牲畜中豨兽占比很大；第二大来源是狩猎，如今的人间，生态挺好的，这点你应该有发现，漫山遍野都是野菜，你们人族春夏秋时节不仅自己采摘野菜补充食物，还能让放牧的牲畜一起吃。这么好的生态，野生动物自然比智慧生物的毛发还多，人族因为活动范围，只能在一小块范围狩猎，羽人会飞，没这个限制，可以满元洲狩猎，对了，还有海洋，他们还会飞去海里捕鱼，海里的鱼可比陆地上的走兽更多；第三大来源，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去看过，羽人除了畜牧业还搞水产养殖，虽然水产养殖技术惨不忍睹，架不住他们会飞，可以在所有江河湖泊里搞水产养殖，如此哪怕广种薄收，收获对你们而言也是很庞大的数字。”

荪羡慕道：“会飞真好。”

王华也羡慕道：“龙伯的体型和力气也很好。”

他出身西荒，西荒如今是人族与龙伯各据半壁江山，他见过龙伯的牧业，好家伙，放牧的主要牲畜是豨兽，其次才是马牛羊，大中小三种体型的牲畜混着放牧。

豨兽宰杀一头仅肉便可得数千斤，可供一个小型龙伯部族吃两三日，就算运气不好，豨兽发生疫病，病死一大片，也还有牛羊补充肉食，再不济，倒霉透顶，牛羊也死了很多，只要没死光，还可以靠牛羊马乳充饥。

老古道：“你们也不差呀，虽然不会飞，也没有高大的体型与力气，但也通过增加农业产出稳定食物供给。”

这年头的人间要吃饱并不难，实在是太地广人稀，相对野兽，智慧生物的数量太稀少，只要打得过野兽且能辨识是否可野菜，吃饱并不难，难的是食物供给不够稳定。

野菜漫山遍野，俯拾皆是，但它只在开春到秋末这段时间长，过了这段时间便没了。

野兽倒是四季都有，但野兽长腿会跑会反抗。

横向对比，供给食物最少的农业反倒是最稳定的。

农业产出....三王俱是叹气。

农业确实稳定，但它的稳定也是相对采集狩猎，最重要的是产量太低。

三王在黄泉幽冥长吁短叹时，人间的元洲却是一派喧嚣。

王鹄并未立刻与羽人王朝冲突，而是冲着附庸羽人王朝的族群四面出击，在短短十年里让人族版图增加两成。

对此三王只觉脑仁疼，王华与王鹄在位期间也对外出击，开疆拓土，但他俩的开疆拓土与王鹄委实是不一样的人间烟火。

王华与王鹄的开疆拓土，打下一块土地，若当地没有智慧生物族群，便迁徙人口过去开荒，若有智慧生物族群，便册封当地智慧生物族群为诸侯，派遣巫过去教化当地人，并册封一两个人族的诸侯，迁徙人口过去，与当地智慧生物通婚，二三十年后再务色下一个目标。

王鹄就不同，他打下一块土地后迫不及待去打下一块，打算等打不动时再停下来消化。

想法很美好，但羽人王朝不瞎，很快发现了王鹄的动作。

在位的羽皇想给建功立业增加威望以便进行集权，还在思考拿谁开刀，见了人族的动作，决定就拿人族开刀。

双方在王鹄打下的新疆土上打出了狗脑子，最终结果也是毫无悬念的。

两边都在非自己腹地的土地上干仗，军队一日三餐从哪来？别指望当地人，当地人无差别敌对两边，虽然一个都打不过，但也能通过中立保证自己的态度。

当然，军队也可以通过抢劫当地人来获取补给，但那样的话，当地人会从中立状态投向你的敌人。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当地人供不起两支军队所需的补给，因此军队的补给大头还是来自后方。

王鹄很强，人族的军卒们很勇武，但都需要吃饭。

战争的第十年，人族败，王鹄拒绝败逃，于军中禅位给公卿朱襄，自己断后，战死。

王鹄下来时的造型非常独特，虽然容貌是刚继位时的模样，但全身上下插满箭矢、长矛，知道的是下来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哪冒出来的刺猬。

三王盯着王鹄的造型看了须臾，不知道能说什么，皆叹了口气。

反倒是王鹄见到王婼，愣了下，嗫嚅良久才道：“抱歉。”

王婼摆了摆手。“事已至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