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林英满脸迷茫地望着苏清欢,双唇微启着,似因苏清欢这句话愣怔住了。
苏清欢被她这副模样逗笑,牵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解释道:“纵使她未见过我样貌,可也应听说过,武忠王府的世子妃与太子妃私交甚好。”
“故今日与你一同走在这宫道上的生面孔,除了我还能有谁?”
“她方才一副不认识我的模样,不过是想让我知道,纵使我已嫁与沈颐为妻,也只是商贾之女,还入不了她的眼。”
“原来是为了给个下马威啊!”宋林英茅塞顿开,同她嘀咕道:“怪不得今日这般殷勤,竟主动凑上前同我问好!”
“果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她顿了顿,小声问苏清欢:“你那两句话,怎就将她惹成那副凶狠的模样?”
“走之前还不忘对你放句狠话!”
“不止是我,还有你那两句,”苏清欢笑了起来:“她还惦念着要嫁给沈颐,自然会被那几句话气到。”
“她求而不得的,是我这个她全然瞧不上的商贾之女,触手可得的。”
“若是你,你会不气?”
宋林英:“……”
她这才想明白前因后果,宽慰苏清欢说:“那又如何?沈颐又瞧不上她!”
“她也就只能嫉妒嫉妒你,在旁放放狠话了!”
“我家清儿通透豁达,才不屑于同她计较!”
“阿英,你错了,她那句并不是狠话,我也并不豁达,”苏清欢面色如常,似只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虽不至于睚眦必报,但绝对恩怨分明。”
“她母妃既往我府上送了美姬,那她,便也称不上无辜。”
“宫宴之上才能一较高下,阿英,你便等着瞧一出好戏吧!”
宋林英当即拽着苏清欢停下,问:“怎地?她还想在宫宴上为难你?”
“这场宫宴可是楚济一手策划的,她如何为难得到你!”
苏清欢牵起宋林英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平复她的怒火,说:“逼我献舞而已。”
“江南第一才女,朝仪一舞名动盛京,她想逼我跳朝仪,可既要争个高低,同台共舞,岂不是更好些?”
有了苏清欢的提前铺垫,宋林英完全是秉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对待这场宴席。
甚至到元乐献舞时,她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彼时,沈颐正附在苏清欢耳边,悄声为她介绍席上众人。
宋林英瞥了眼苏清欢,见她完全不将元乐放在眼里,只专注地听着沈颐的介绍,顿觉得,这场好戏,她是看定了!
便自觉地往楚济身边靠了靠,提了串葡萄,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
楚济:“???”
她这副反常的模样,引起了楚济的怀疑,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宋林英抽了个空,抬眸扫了楚济一眼,一脸的高深莫测:“你不懂!”
楚济:“……”
楚济没再理她,任由她开心着,直至元乐一舞结束,拒绝了皇帝的赏赐,她却激动地拍了下他的大腿。
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楚济盯着宋林英逼问道:“阿英,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宋林英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见实在瞒不过去了,索性将苏清欢的话全盘托出。
而后,楚济扶额,他瞥了眼仍在为苏清欢介绍的沈颐,叹道:“要坏事!”
“能坏什么事!”宋林英仍是一副坐等看好戏的模样,并抽空送了楚济一个白眼:“清儿都说了,就等着看好戏吧!”
“阿英,你不练舞,故而不知,跳舞一事,并不比你练剑轻松多少,”楚济拿走了她手里的那串葡萄,语气平淡:“现在你还认为,以苏清影那副陪你逛几天便会累晕的身体,可在御前献舞吗?”
宋林英整个人僵在原地,无措地望着楚济。
“哪怕她能跳舞,”楚济板正她的坐姿,又说:“你觉得,以沈颐的性子,乍一听到苏清影被逼着献舞,会如何?”
宋林英的视线从楚济身上缓缓移到沈颐身上,他微垂着眸,听着苏清欢的耳语,笑得惬意。
与此同时,元乐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久闻武忠王世子之妻苏清影德才兼备,朝仪舞姿更是精美绝伦,传遍大楚!”
“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能在元乐之后,欣赏到世子妃那传遍大楚的绝美舞姿?”
沈颐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视线上移,落在了元乐身上。
纵使相隔甚远,宋林英却仍能感受到,那道视线中透露出的森森寒意。
完了,她想,当真要坏事!
楚济先一步起身,朝皇帝躬身行礼,道:“回父皇,儿臣策划宴席时,元乐之后是琴瑟合奏,并未备出世子妃独舞的时间。”
“二哥这就说笑了,”楚洵也起身朝皇帝行了个礼,回问楚济一句:“怎么?莫非在二哥眼中,世子妃的独舞还比不上接下来的琴瑟合奏?”
宴席上顿时剑拔弩张,满座无言。
最后是皇帝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的视线落在苏清欢身上,笑着问道:“不知,世子妃意下如何?”
虽是询问,但言外之意,便是要苏清欢献舞。
众人的目光皆转移到苏清欢身上,最为炽热的两道,来自于这场闹剧的发起者,元乐和楚洵。
他们知她无法拒绝皇帝之意,想坐等她因体力不支而在献舞中出现差错,当众指认她有负才名,让倾慕她才名的沈颐对她失望……
可她偏不想如他们的意!
她想,在今日之后,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配得上沈颐!
却未料到,她成名最大的阻力,来自身侧。
苏清欢只抬了个屁股,便被察觉出她意图的沈颐拉住,他强硬地拽着她,迫使她重新坐下。
而后,他抬头,迎着皇帝的视线,代苏清欢开了口:“回陛下,臣觉得不好。”
他的声音平淡,没有一丝起伏,却让在座众人都听出了一丝冷意。
那声音传入苏清欢耳中,她呆呆地望着沈颐紧绷着的侧脸,半晌,薄唇微启:“沈颐,你没必要……”
“有必要,”沈颐打断她,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附在她耳边低语:“我既为你抗了一回旨,便能再抗一回。”
众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能看到沈颐安抚性地摸了下苏清欢的脑袋,随即起身上前,跪拜在地。
他说:“陛下,臣妇体弱,曾因同太子妃出门游玩而累晕,至今汤药未断,现下跳不得朝仪一舞。”
此话一出,便是言明抗旨,一时之间,偌大的宴席竟没有任何人发出丝毫声响。
王公大臣们低垂着头。
如曾经金銮殿上一般,那时曾打算为沈颐求情的官员们再次打起了腹稿,斟酌着如何说辞,方才能让他这次的大不敬也变得不那么像居功自傲。
岂料,皇帝这次同样没生气,还认可地点了点头,道:“此事,朕也有所耳闻,那便不跳吧。”
听到这话,宋林英松了口气,扒拉了下楚济,道:“父皇没有生气。”
“父皇自是不会同沈颐计较,”楚济垂眸扫了她一眼,低声问:“可你觉得这满座大臣会如何看待沈颐?”
“屡次抗旨不遵,居功自傲还是恃宠而骄?”
这可都不是什么好词,宋林英满脸愁苦,眼巴巴地盯着楚济,催促道:“你快想个主意!”
他正在想啊!楚济同样满脸愁苦,打量着四周,思索起解决之法,哪怕没有解决之法,找个其他由头将此事岔开也好!
元乐并不甘心此计就此告败,只得再次开口:“父皇,据儿臣所知,世子妃的体弱之症乃是自幼便有,若是跳不得朝仪之舞,当年怎会因此舞名动盛京?”
“除非世子妃徒有虚名,是个……”
还未等她说完,沈颐便开口打断了她:“臣更想知道,元乐公主怎会对臣妇之症如此清楚?”
他转头看向元乐,声音森寒:“莫非是……”
这可不太妙,苏清欢怕沈颐口无遮拦起来,径直站起身,喊道:“陛下,臣妇愿献舞。”
满座目光再次移到苏清欢身上。
被她打断的沈颐全然无视众人,沉声命令:“坐下。”
可她怎么可能坐得住?
苏清欢急忙跑上前,跪在沈颐身侧,又恭敬地重复了一遍:“陛下,臣妇可献舞。”
“只臣妇刚见过公主婀娜舞姿,比起独舞,更想同公主共舞一曲,”她还不忘提及自己原本的计划:“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有何不可?”元乐本就被她气得怒火中烧,此刻见她竟还敢向她下战书,当场便应了下来:“你说,舞什么?”
苏清欢计谋得逞,迎着元乐的视线,胸有成竹地说:“舞剑。”
元乐:“谁怕你!”
她扔下句狠话,起身去换舞衣。
见状,苏清欢也起身,欲跟着她一起去换身舞衣,却被沈颐拉住了手。
“我说,不许跳,”他的声音很低,却足够让众人听清:“苏清影,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满座死寂,针落可闻。
这次,甚至都没人斟酌说辞,欲为沈颐求情。
元乐停在原地,视线落在沈颐身上,满目震惊。
楚济心急如焚,却又想不出对策。
直至他的视线落在皇帝身上,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似在轻笑。
有那么一瞬,楚济甚至怀疑自己心急得花了眼。
再三确认后,他方才敢肯定,他父皇确实是在笑。
甚至,他母后似乎也在笑。
楚济:“……”
楚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