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的呼吸在防冻面罩里凝成白霜。她隔着橡胶手套抚摸古尸胸前的飞鱼纹样,金线绣成的鳞片在冷光下泛起涟漪,仿佛四百年前的月光还活在这具尸体上。
手机在解剖台边缘震动,谢九溟的短信带着戏谑的波浪号:【夫人对为夫的身材可还满意?】
"满意个鬼!"她对着冰柜里并排躺着的十二具明代古尸咬牙。这些尸体都穿着不同品级的飞鱼服,腰牌显示他们同属锦衣卫北镇抚司,最年轻的死亡年龄不超过十九岁。
解剖刀划开第三具尸体的胸腔时,值班铃突然炸响。林夕手一抖,刀刃在古尸锁骨刻出血线——本该凝固四百年的暗红色血液,竟顺着刀槽汩汩涌出。
"林姐!市局紧急送来的碎尸案!"实习生小周撞开停尸房的门,"说是网红探灵队在老剧场...呕!"他瞥见解剖台上张开胸腔的古尸,扶着门框干呕。
林夕扯下染血的防护服,暗红血珠顺着乳胶手套滴落。在触碰到碎尸袋的瞬间,她眼前突然闪过画面:摇晃的直播镜头、剥落的镜框贴着1965年的《白毛女》海报、穿着芭蕾舞鞋的脚踝被钢丝吊起...
"林姐?"小周看着突然僵住的前辈,"你脸色好差。"
"把3号解剖台清空。"林夕扯开裹尸袋拉链,腐臭味中混着熟悉的檀香,"通知刑侦队,重点排查老剧场地下室的排水管道——凶手用钢丝分尸时,被死者蹬掉了左鞋跟的防滑垫。"
小周目瞪口呆地看着袋子里七零八落的人体组织:"这...这怎么看出来的?"
林夕没回答。当她触碰到死者残破的右手时,更多记忆碎片汹涌而来:
黑暗中被拖行的视角、闪着红光的直播设备、沾着口红印的威士忌酒杯,最后定格在一双戴着黑皮手套的手——那双手正在往威士忌里倒入骨灰般的粉末。
"谢九溟..."她无意识呢喃。腕间玉蝉突然发烫,解剖室顶灯开始频闪,冰柜里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响。
小周尖叫着跌坐在地。林夕转头看见惊悚一幕:那些明代古尸不知何时全部面朝玻璃柜门坐着,十二双空洞的眼眶正对着解剖台上的碎尸。
手机在此刻响起,谢九溟低沉的嗓音混着电流杂音:"凌晨三点碰死人,林小姐好兴致。"
"你给死者下过蛊?"林夕盯着古尸们整齐划一转向自己的动作,"他们现在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电话那头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谢九溟的呼吸忽然变重:"离开殡仪馆,现在。"
"什么?"
"你带出来的那滴血,"他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唤醒了我埋在停尸房地砖下的镇魂钉。"
整栋楼突然剧烈震颤,冰柜门砰砰作响。林夕看到古尸们的飞鱼服渗出黑血,在冰柜玻璃上爬出符咒般的纹路。小周连滚带爬地冲出停尸房,警报器炸响的瞬间,所有电路同时瘫痪。
黑暗中有冰冷的手指缠上她的腰。"夫人真是不听话。"谢九溟的气息贴着她耳后,"说了跑的时候别回头。"
林夕反手将解剖刀抵在他喉结:"解释清楚,否则我让你再死一次。"
谢九溟低笑,握着她的手往自己心口送。刀刃刺破云锦衣料的刹那,林夕突然看到幻象:
暴雨夜的古宅,谢九溟跪在满地血泊中。十八具棺材环绕着他,每具棺盖都钉着七寸铜钉。穿飞鱼服的男子将玉蝉耳坠刺入他左耳:"以尔骨血为祭,守黄泉驿站九百年..."
幻象戛然而止。谢九溟的唇擦过她冰凉的手背:"林小姐刚才看到的,是殡仪馆建造前的模样。"他指尖燃起幽蓝火焰,照亮四周——十二具古尸正呈环形跪拜,他们手中捧着不同的脏器,而中央祭坛上躺着的,赫然是碎尸案死者的心脏。
"1983年改建殡仪馆时,施工队挖出了我的聘礼。"谢九溟弹指将火焰抛向祭坛,心脏在蓝火中化作灰烬,"这些锦衣卫同僚的魂魄,最见不得女子枉死。"
林夕突然抓住他手腕:"碎尸案凶手是你古董店的客人。"她举起死者右手,"我在记忆里看到他的黑皮手套,还有你店里那套同治年间的鹤嘴银壶。"
谢九溟眸色骤冷。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陈旧刀伤:"三天前有个戴手套的男人来典当玉蝉,这是见面礼。"伤口边缘泛着青黑,"他让我转告你,外婆的骨灰坛在黄泉驿站第七重门。"
林夕浑身血液凝固。她想起外婆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别去第七层",想起这些年总在梦里听到的摇铃声,想起今早更衣室镜面上莫名出现的血手印——那手印缺失的,正是无名指第一节。
"交易吧。"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帮你查锦衣卫灭门案,你带我去第七重门。"
谢九溟的檀木珠串突然断裂,108颗珠子落地成血。他掐着林夕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瞳孔泛起妖异的金:"林小姐,与活尸做交易是要付定金的。"
当他的唇压下来时,林夕在剧痛中看到新的记忆: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给谢九溟缝合心口,而背景是殡仪馆尚未改建的老太平间。墙上的日历显示着:1997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