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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之路 第39章 负隅者

作者:昀山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1-12 21:55:22 来源:文学城

She who fights (负隅者)

——持续假扮成海伦的维吉尼亚·琼恩的故事

·

在当时的伦敦,有很多被称为“灵媒”的女人。

在她们的密仪之中,幽灵从另一个世界到访,和生者短暂交谈。

温蒂·拜伦是其中较为特殊的一位:她一年只上两回伦敦,举行仪式时无需水晶球、无需咒语,只需一张照片摆在手边,闭着眼也能对来访者的所求进行满足。

“我还小时,曾不慎意外触电,被救活后激发出隐藏的潜能,能够感知鬼魂的存在。”她告诉我,口吻煞有其事,我不愿被吓住,只是告诉她也许这不是我所需要的。

“活人也行啊,威尔逊太太。幽灵们或许能提供相关讯息。”拜伦干瘦的指甲刮住了我的袖边,“只要有照片。”

“我也没有照片。”

“那就画儿,”她眼珠转动着,“搭配一件私人物件一起召唤。”

我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画一张画像的收费和礼物书同价,但这钱我掏得毫不犹豫。然而仅仅这么几个月过去,那张面孔已经从我的脑中淡去了,使其重生的过程艰难不已。海伦,个头高挑的二十二岁女子,鼻梁挺直,下巴方正,双目不笑时也有眼纹。她有一头漆黑色粗卷发、平时笔直盘在颈后靠上一寸,只有额前垂下两缕环弯。海伦,擅变魔术者,她的指骨细长,指节粗大,皮肤暗淡绷紧,剪着平而光滑的短指甲。她眼睛的颜色像暮霭中的海沙。

“画一张画要多久?”

“我会尽快。”温蒂·拜伦将我送到梅尔维尔街193号门口,声音神秘依旧:“再见,威尔逊太太。”

蒂金斯小姐近日也回到伦敦来了,她显然比什么相片通灵更靠得住,如此一想,我亲自登门见温蒂·拜伦的举动确实不理智。然而求见拜伦比求见蒂金斯小姐可简单得多,为了后者我犹犹豫豫着多番准备,最终烘烤了一炉布丁,仔细装好了带上门去。

蒂金斯小姐日常忙碌,很少在家,我在厅里等了一会儿她才回来。

“威尔逊太太来看望你。”女管家玛丽通报道,帮她卸下外衣。

蒂金斯小姐斜睨了我一眼,面上浮现出一抹捉摸不定的微笑。

“威尔逊太太来看望我。”她不冷不热道,“欢迎,请落座吧。”

我坐下了,蒂金斯小姐伸手拿起一枚布丁。

“威尔逊太太,”她道,“有何贵干?”

我勉强扯了几句感谢和寒暄,终于谨慎道:“近来有件事情,我想来十分好奇,想请你来解惑。”

“说吧。”

“距离那么老远,你我近乎毫无关系,你究竟是怎样找到我的?”

“噢,”蒂金斯小姐随意道,“我有我父亲的姓氏,以地址为圆心很容易弄清是谁。那是个喜欢上妓院的人,而且专挑黑发高挑的姑娘,同时家里总有些女佣莫名被辞退或者自请离开——你妈就是一个。路易莎·邓肯,地方监狱里有她被绞死的记录。随后就不必我多说了吧?”

我讷讷摇头,那些话里有些特定的词句叫我胃肠里一阵恶心。

不是“绞死”,而是“黑发高挑”。明明她指的是我们上一辈的女人,可这般描述一出,我心里出现的却是海伦。只有海伦。

尽管知道她是私生女,尽管知道面前的蒂金斯小姐也是私生女,她们各自父母亲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总无法设想,仿佛深埋在一片迷雾之中。我的思维本身变成了以弗里曼为名、没有尽头的迷宫,每一条分岔尽头都站立着黑发高挑的海伦。

“可是就这样简单吗?”我按捺住那些不适,低声问道,“一环一环直接能追踪出来?”

“要验证布丁就得先品尝哪,威尔逊太太。”

“布丁?”我不安地看向已经被吃掉了一个布丁的盘子,不明白她的意思。有那么愚蠢的两秒钟,我还以为她在说我做的布丁有什么问题:“布丁怎么了?”

蒂金斯小姐看了我一眼。

“空谈不如实践(The proof of the pudding is in the eating),没听过这句谚语吗,威尔逊太太?”

“恐怕没有。”

“那有件事我怪好奇的。”她漫不经心又拿起一个布丁,“既然没听过,怎么写信给我的时候能用到呢?”

也许因为她脸上的表情造就了迷惑,我错后两三秒才体会到言外之意,那就是海伦用过这句话,在给蒂金斯小姐的信里,可我不知道!明明蒂金斯小姐说这话时是笑的,明明我想过对她袒露实情,可那时那刻,我只是回到了仅几个月之前,我在罗伯特家里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件事就要被极尽扭曲,不得不如履薄冰的日子,心里一阵阵发冷。

“我想起来了,小姐。”我咬咬嘴唇,面上笑道,“这句子是从邻家女人那里听到,顺便一用的。结果一转眼就忘了。我真是……”

我一面说,一面紧张地观察她反应。

蒂金斯小姐没说买账,也没说不信。就像约翰没说让我走,也没说不让我走,他让我给他推轮椅。蒂金斯小姐说——蒂金斯小姐说什么了?我把枕头按在了约翰脸上,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笑脸一瞬间淡下去。

“你怀疑我?”我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冷硬起来:“你怀疑我不是海伦?”

她那面具一眼冷漠的笑脸丝毫没变,甚至转动着布丁:“你是海伦吗?”

“我……”

“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我两手紧紧绞着,吐出一口气来:“路易莎·邓肯。”

“带你走的女人呢?”

“布朗太太……至于又带我走的那个男人,我发誓不会再说出他的名字!那之后我当了妓|女,再之后我跑出去,靠站街才不至于被饿死。这够了吧?你还想听我怎么说?”

蒂金斯小姐又笑了笑,将布丁掷在一边。

“可以了,威尔逊太太。我为我的唐突道歉,希望你不要太过介怀。”

“怎么会——”危机突然解除,我的嗓子也哑了火,我(令人厌恶地)软弱地说:“怎么会,蒂金斯小姐。我有些不适,也许该告辞了。”

她没有挽留,亲自送客。

直到见我焦躁不安地走到门口,蒂金斯小姐才突然没什么起伏地道:

“那名温蒂·拜伦,真名叫贝蒂·怀特【1】,是尼恩斐的弗里曼家的佣人。”

我一停。

“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蒂金斯小姐神色冷淡,“我还知道那女人想要钱,路子要么是你这样没什么阅历的年轻姑娘,要么是一位行事不端的牧师——行了,你走吧。”

门在面前关上,我又孤零零站在外面了。

而跟蒂金斯小姐的这一次会面,彻底浇灭了我心里残存的幻想。我还怎么敢让她知道我不是海伦?我摆脱不掉面对她时如影随形的窒息感,因为我心里有鬼,因为我害怕,因为我——我知道自己我不该啊,毕竟说到底是她给了我钱、舒适的公寓、名正言顺的身份、关乎伦敦的承诺,可我还是——我竟然难以控制地——怨恨她。怨恨她轻慢的态度、冷漠的语调、丑陋的面孔、高亢的笑声、粗野的举止、兴致缺缺的眼神。她是一个怪物,一个离奇立足于这个城市,没有情感也没有过去的幽灵。我从未料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一种人存在:像魔鬼,不像活人。怨恨她如此轻飘飘地施舍我一切,仿佛就此变成我的造物主,可她随时又能将它们碾碎冲走;她给我的一切希望带着冰,带着刺,带着毒。

我不能够指望她。

我得自己找着海伦,然后自谋出路。

那日后我狼狈离去,没再找过蒂金斯小姐,没再指望她那条“简单”的路子。而那之后没过几天,她又出城去了,走前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门前,这探望可叫我受惊不小。

然而我还能说什么呢?

当然是在她状若关心的询问之前,回答我过得再好不过,然后感谢她一通。

她点点头,似乎意有所指:“别叫人给骗了,伦敦什么人都有。”

我又感谢了她一回,但这般跟蒂金斯小姐相互看着,谁的眼睛里都没有几分真情。她留下一只信封,之后我拿上它也出门了,不是往别处,正是温蒂·拜伦的梅尔维尔街193号。在马车上我读完了信封里的内容,随后走上台阶,拉开帷幕,呼吸顿时一窒。

就在我面前,就在耸动的黑暗里,正是海伦的画像。

我几步上前,同时一个女人从墙角暗影中缓缓浮现,是拜伦,亦或是贝蒂·怀特?

“你准备好了吗,威尔逊太太?”

“准备好了。”

“之前我问过你的物件呢?”

“这儿。”

我摘下银戒指。

烛光。我顺从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贝蒂·怀特则坐在我、画像与戒指的正对面。她请我将双手递来,我照做了。她的指腹非常粗糙。

“闭上眼睛,默念你要找的人的教名,威尔逊太太。”

很长一段时间静止后,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掠过我手背。

我咬紧了嘴唇不惊呼出声。

贝蒂·怀特仍然紧紧握着我的手,念念有词:“幽灵见过这女人,她遭受了……可怕的暴力……无法言说的冤屈……以泪洗面。”

“什么冤屈?”

“嘘,幽灵们很不安分。她的丈夫……”

“我想见到幽灵。”

“耐心些,威尔逊太太。”

“若我是你,就不会那么有耐心。”我仍然闭着眼睛,心里想着蒂金斯小姐临走前给我那封信中的透露,轻声说道:“我不会跟一个男人将近谈婚论嫁,还慢慢地等他主动提出要娶你;我不会等十几年过去,我也当了他几十年情妇后才想起来算账。我很好奇,究竟是勒索尤金·杨的钱多,还是骗我这种年轻太太来钱更快,贝蒂·怀特小姐?我什么都知道。”

那两只干瘪的手松开了。

我睁开眼睛,俯身捡起画像和银指环,起来走到上一级楼梯上,凝望着那神秘感尽失、瞠目结舌的年长女人的脸。一股快意在我胸中弥散,如此陌生,如此爆裂般令人陶醉。

这就是其他人俯视摆弄着我时的感觉吗?

“你以为一个女人受了不公,就会以泪洗面,你以为她**不离十有过个丈夫。你当我傻?”我朝她笑了:“贝蒂·怀特,我能上你主人家中去,将你在外行骗的事情揭发出来。我不是那个姓杨的男人,你手里拿不住我的把柄,我拿得住你的。现在我告诉你,我会这样做!”

“太太。”那女骗子终于能发出声音了,嘶哑而惊恐:“太太——”

“除非。”我厉声道,“你帮我做另一件事情。画里面这女人,我要你想尽尘世的办法秘密寻到她。一旦事成,我既往不咎,再给你一笔报酬,一笔比你想从我这里骗走多得多的钱!”

这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法子。

也许也没那么聪明,但料想以贝蒂·怀特的人脉,做这事肯定比我自己来做容易。事实也确实如此,一切顺利得近乎令人不安。就在蒂金斯小姐回城前夕,也是同一年的冬季,我见到了贝蒂·怀特为我引荐的女人。

一个面孔苍老,一根手指的指骨弯得像鹰勾的女人。

我们仍然在梅尔维尔街193号见面。

在召唤我到此前,我已知道贝蒂·怀特为我找来的憔悴老妇名叫埃迪斯。“威尔逊太太。”埃迪斯沙哑道,她说话举止中带着阵强烈的畏缩不安:“我听说你想知道关于一位海伦·温格尔的下落。”

“你见过她?”

“是。我听过这个名字。在圣玛利亚感化院里边。”

圣玛利亚感化院。

原本为了遏制紧张,我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那枚银指环,现在却静止了:“那是什么……什么样的地方?”

“妓|女去的地方,太太。”

“那听着可不像妓院。”

“妓院!”名叫埃迪斯的女人喊道,“比起圣玛利亚感化院,妓院算得上是天堂!”

“说仔细些。说说那里什么样,说说你怎样见到她。”

于是我知道了……我大开眼界……原来英国有这么一项法案,专让警察将妓|女逮捕去医院和济贫院,用以挽救她们的堕落【2】。去医院说是行性病检查,到最后经常演变成猥亵和羞辱;去济贫院说是净化心灵,实则是观察和监|禁,一次就得一两个月。圣玛利亚感化院也是这么一座改造妓|女用的地方,但跟普通监|禁院不同,一旦被送到这里,最起码也要在里面改造上个两三年,期间没有地方上诉,也不能对外写信。我听到这里心直发冷啊……海伦对医院的态度,她经常一两个月平白无故的消失,还有对许多事情的缄口不言。这些事情听来真不像真的,和被送去疯人院的恐怖也不逞多让!

起先我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即贝蒂·怀特又一次骗了我,随便找了个妓|女就告诉我她认识海伦。

但埃迪斯继续说道:“六七月份,督察局四处巡查,往圣玛丽亚新遣送了两批妓|女,有个额头上顶可怕带着道疤的,我听人叫她海伦。”

是真的。真是她。

“海伦。”我轻声说,呼吸之间,放在膝盖上的手攥了起来,声音勉强维持住了严厉:“那你知不知道,要是钱能给够,有什么办法能将她给保释出来?”

可埃迪斯的面色是呆滞的、僵傻的。

她浑浊的眼白直直对着我。

“太太,”她语气麻木,“冬季将至时疾病肆虐,女囚们接连感染肺痨,就这么缺乏医治而死去。我在那里认识很多海伦,太太,很多海伦。但今年冬天,所有的海伦都死了。一个也没有了……您能够想象吗?圣玛利亚感化院的草场底下,是个万人坑呢。”

【1】贝蒂·怀特(Betty White)的假名温蒂·拜伦(Wendy Byron)调换了姓和名的首字母,并填充同样数量的字母。

【2】因性病肆虐,英国议会在1860年代通过《传染病法》,即警察有权拘留和强制治疗所有被怀疑是妓|女的女性。其中一些被逮捕后会被带到济贫院里关押或监禁几日至几月,大部分被捕女性没有上诉权力。《传染病法》和监禁惩罚均出于对社会秩序的维护,然而滋生了大量对底层女性的剥削和罪恶:一些警察会以此作为威胁免费光顾站街女,或收取高额保护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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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负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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