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 第6章 所谓“长辈”

山城永远多雾，就连最为胆大的司机有时候也不得不屈服于雾气的笼罩，只能在层层叠叠的高架里力求稳妥的盘旋，等到何旭安全赶到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了中午。

何旭来不及找地方填肚子，就连忙按照同事发给自己的地址跑去了学生在的病房。

在回来的路上，何旭早就搞清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群学生周五晚上一时兴起，在晚课结束之后就偷偷地溜了出去，想跑到夜市去看看热闹。

艺考集训的画室到底比不了学校的管理，学生租住的也是公寓，他们艺考机构也不可能像宿管一样的天天查寝，更何况学生结束了晚课去吃个宵夜什么的也是正常的事情，所以一时半会儿的，倒还真没老师发现什么不对。

结果几个学生在夜市溜达的时候，却又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和他们年龄相仿的街头混混。

小混混看着几个小女孩就开始出言调戏，考生里的男孩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一来二去的，一群人竟然打了起来。

最后还是店家发现情势不对报了警，才避免了更大的事故发生。

这些学生都只有十五六岁，平日里成天画画哪里会打架，和混混激战的时候平常看起来最文静的一个男孩赵谦却打得最凶，结果也成为了众人里面受伤最重的一个。

其他人不过只是破了点皮，他的腿却被打骨折了。

赵谦不是本地人，但好在他的老家和山城到底还在一个省，家长接到画室通知就过来了，结果还比何旭这个班级负责人到得早了些。

虽然画室的其他老师告诉何旭他们已经去过医院拜访过了。但何旭想着这孩子到底是自己的学生，抱着怎么都得露个面的心态，何旭还是去了。

结果站在病房门口，左手提着牛奶右手拿着水果的何旭发现，同事对自己话里有话的提醒，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何旭对赵谦的印象一直都不错，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赵谦有着他这个年纪男孩没有的斯文和沉稳，很多时候的行事举动都非常像一个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如果因为有了孩子而对儿童心理学颇有研究的方文文在身边的话也许会告诉他事出反常必有妖，但因为何旭几乎不在几人的群里说画室的事情，于是他也失去了得到心理预警的机会。

当何旭知道赵谦和小混混的战斗力不分伯仲的时候，他的内心是震惊的。

结果等到何旭站在病房门口看到赵谦的妈妈正拿着衣架狂抽赵谦的背，闻讯赶来的小护士拉都拉不开，而赵谦就像木头桩子似的这么一动不动的挨着，现场乱成了一锅粥的时候，何旭的心头忽然跑过了一百头神兽。

这世界怕是要疯。

何旭震撼地想。

“你别再打他了，再打他我叫保安了！”

护士小姐姐平地一声吼唤回了何旭游移的神智，这才反应过来要去拉架的何旭连忙把水果牛奶随手一放，硬着头皮冲进了那一团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赵谦妈妈！赵谦妈妈！您冷静一点，不要再打他了！孩子伤着呢！”

何旭冲上前去，冲着发狂的赵谦妈说了句“对不起”，就三下两下地扯过衣架，拉着赵谦妈的手，将她从赵谦身边拖开了。

赵谦妈呼哧带喘地看着何旭，莫名其妙地问道：“你是谁啊？”

何旭整了整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扯得有些豁口的衣领，轻咳了一声温声道：“您好，我是赵谦艺考的画室老师，我叫何旭。”

“老师？”赵谦妈妈眉头一竖，“怎么又来了个老师？之前画室的老师不是来过了吗？”

这次，何旭还没来得及回答，赵谦已经在旁边出声解释道：“之前来的老师主要是教其他班的，何老师是教我的。”

“教你的？”赵谦妈妈看了眼儿子又回头打量了眼何旭，“也就是说你是班主任？”

何旭想了想，点点头，“您可以这么理解。”

赵谦妈妈闻言顿时怒火中烧道：“你这个班主任当得好悠哉啊，我儿子偷溜出去你不管，在外面被小混混欺负你不知道，然后我儿子受了伤了你也最后一个到？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责任心啊？！”

何旭连忙冲赵谦妈妈道歉解释道：“是这样的赵谦妈妈，因为我这周五开始请假就不在山城，所以在管理方面确实有些疏忽了，没想到让赵谦受了这么大的罪。”

赵谦妈妈听了不但没有顺势松口缓和一下气氛，反而瞪着眼睛指责道：“光是道个歉就可以了，我的孩子在你们画室学画画的时候出了问题，你们画室难道不要做出一些补偿吗？”

何旭点点头，“那是当然的。是这样的，赵谦妈妈，我们画室都帮学生买了保险的，我的同事们也已经联系了保险公司，这种情况下保险公司肯定是会赔付的，然后赵谦这段时间的学习进度我们也会派老师过来轮流替他补课，到时候我也会根据情况单独多指导赵谦一些。”

“这就完了？那我家孩子住院的时候吃的用的喝的都得我们自己掏吗？”赵谦妈妈面色稍缓，却又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皱眉看着何旭问道：“你们画室难道不应该负担一些啊？”

赵谦闻言脸顿时白了一瞬，他拉了拉他妈的衣角，着急小声道：“妈你说什么呢！我平常也要吃饭的啊。”

赵谦妈妈瞪了赵谦一眼，恶狠狠地警告道：“你给我闭嘴你这个赔钱货！”

何旭权当没看到母子两的互动，而是得体地点点头赞同道：“您说的对，我们画室的负责人正在龙城出差，明天就回来，他知道这件事之后特别担心着急，也一直和我们表示一定要先把孩子照顾好了，等他回来一定会带着营养费来看望赵谦的。”

“你说的啊！不来我就闹到你们画室去让你们做不了生意。”

“妈！”

“您放心，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和您一样心疼孩子的。”

赵谦妈妈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想了想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忽然，她那原本还阴云密布的脸顿时浮上了一丝喜色，她望着何旭问道：“何老师你不是说要给赵谦补习吗？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开始撒，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再回来。”

赵谦闻言顿时皱着眉头看向他妈质问道：“妈你是不是又要去摸牌？”

赵谦妈妈狠狠地戳了戳赵谦的脑袋，“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那个何老师，我先走了，你等会儿有事的话直接走就行，小兔崽子只是瘸了条腿，没事的。”

来不及等何旭反应，赵谦妈妈就像风一样地刮出了病房，留下一房间的人面面相觑。

何旭看着满脸尴尬又带着羞愧的赵谦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但他面上却是不显，而是强打精神地问道：“怎么样赵哥？有什么想吃的吗？小何给你买？”

何旭人长得年轻，往他们艺考生里一站活像个男大生，因此学生们都爱找他开玩笑。

何旭本人也没什么架子，一来二去的赵谦这个班里的学生都喜欢叫何旭“小何”，而何旭也不生气，反而骑驴顺坡下地叫这帮学生“XX哥”，“XX姐”，班里的氛围总是热闹得不得了。

但这次，赵谦却没能笑出来，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最后还是没能将这抹假笑定格在脸上，“对不起何老师，让你见笑了。”

何旭看着这个向来骄傲，总是把脊背挺得笔直的赵谦难得把头低得仿佛埋进了胸前一样，心里顿时泛起了一股酸软。

他想了想摸了把赵谦的头，满不在乎地说道：“哎哟行了赵哥，人在江湖飘，总有个水逆的时候啊。”

赵谦闻言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嗯，赵哥觉得小何说得对。”

何旭噗嗤一笑，看了眼赵谦打着石膏的腿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样？腿疼不疼？你身上还有其他伤吗？我叫护士来给你看看？”

赵谦闻言摇摇头，忽然看着何旭问道：“小何，我能喝杯奶茶吗？就是我们之前经常一起喝的那种？”

“你能吗？”何旭看了眼赵谦，“我得去问问医生啊，万一奶茶影响你伤口愈合怎么办？”

“怎么可能啊，你不是说那是奶和茶的混合体，可健康了吗？”

“去去去，你这小孩是不是又想被我罚画素描了？”

……

龙城，试镜现场

在知道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群面的刹那陆未晞就意识到这场试镜快不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要等这么久！

现场形形色色的男人来来回回地过，但那文导却始终没有让陆未晞进去。

眼看饭点都要过了，试镜室门口依然排着长队，陆未晞想了想，干脆搜了个附近的便利店，准备去那里随便对付一餐饭再回来继续等。

结果等到陆未晞在便利店啃完饭团回来，他却发现原本等在现场的人居然一个都不剩了！

他来来回回地找了一圈，发现除了自己居然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在这一瞬间，陆未晞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时，一个穿着清洁员制服的大叔忽然拿着扫把走了进来。

“哟！还有人呐？”大叔看到陆未晞，像是很惊讶。

陆未晞看着大叔点点头，微微一笑客气地问道：“您好，请问刚才那些来试镜的人都……”

还没等陆未晞说完话，大叔就抬着扫把摆了摆，“都走啦，有个人出来说了句什么话，大家就都散了。”

陆未晞闻言愣了愣，冲着大叔微微点点头，“好的，谢谢您啊。”

“甭客气，小伙子也快走吧。”

“好的，您辛苦。”

陆未晞走出到外面，想了想，掏出了手机找到他和文导的对话框，打了几句话。

正要发送，他忽然又想了想，把这几句话来来回回地改改删删，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发出去，就这么退出了对话框。

“轰隆——”

一道闪电忽然劈过，将漆黑一片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一道惊雷应声而下，将所有人都震得为之一颤。

大雨再次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