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 第31章 暗波涌动

自从那天的那场并不成功的求和晚餐结束之后，方文文和王松文的日子就几乎回到了之前。

为什么说是“几乎”呢？

因为方文文真的变了。

王松文发现方文文变得不再那么爱生气，也不再好奇自己每一天干了什么去了哪里。

方文文变成了自己曾经最期待的那种妻子的模样，但王松文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而这样的不开心，在今晚的晚餐时间达到了巅峰。

因为儿子王旭阳那倒霉的肠胃炎，方文文这些天做菜基本上都走清汤寡水的路线，嘴里几乎要淡出鸟来的王松文眼见大事不好，连忙约了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吃晚餐顺便喝一顿。

男人们，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喝酒吹牛这么几个枯燥的环节，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已婚男人的话题扯着扯着就变成了谁家的媳妇更离不开自己。

几人说上了头，居然纷纷学着网上把手机摆成了一排，美其名曰谁先接到媳妇打来问什么时候回家的电话谁就先走。

但让几个自信过头的男人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在8点之前肯定会打过来的电话，居然到了9点还没有响起来。

而最让王松文震惊的是，之前每次都会问自己回不回家吃饭，几点回家的方文文这次更加像是死了一样，音讯全无。

“不是，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我家爱人以前从来不这样。”王松文看着大家伙越来越差的脸色，心里也有些打鼓。

但几个老脸都丢尽的男人哪肯就此罢休，纷纷嚷嚷着王松文这是面子挂不住了在强行给自己挽尊，愣是不让他碰手机。

而这一熬，居然就熬到了晚上十二点，除了极个别接到了妻子劈头盖脸一顿骂的电话的人之外，包括王松文在内的一票人居然再没接到来自妻子哪怕一个字的问候。

脸上挂不住的几人纷纷说着这游戏没意思，就这么意兴阑珊地散了。

而王松文除了感觉到丢脸之外，更是担心自己之前的怀疑成了真，要是方文文和孩子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他该怎么办？

这样想着，王松文马不停蹄地跑回了家，当他气喘吁吁地一把推开自家大门，看到的却是方文文正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平板的画面。

劫后余生的庆幸，在聚会上的羞恼，被戏耍了的背叛感纷纷涌上了心头，让王松文再一次的愤怒了起来，他几步走到方文文面前，还没等方文文反应过来就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平板放在桌面上，厉声质问道：“你今晚都在干什么？”

方文文莫名其妙地看着带着一身酒气闯进家门的王松文，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很是不理解地摇了摇头，“我还能干什么？不就接孩子放学，回家，煮饭，洗碗，然后看着崽睡觉。”

“你呢？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方文文不问还好，一问简直像是当场戳爆了王松文的肺管子，让他整个立刻就炸了开来，“你现在想起来问我了？刚才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

方文文简直被王松文这通无名火给炸懵了，整个人委屈又无奈地反问道：“不是你早早地就告诉我你今晚不回来吃饭了吗？不是你之前说的没事不要老给你打电话，别人会笑话你是没断奶的娃娃吗？”

“王松文，我真的不明白你了，什么话都是你说的，我现在照着做了，你还是不开心。”

“那你之前对我承诺过的那些你又做到了几分？我又什么时候问你要过说法？！”

方文文说完再也不想和王松文进行这种无畏的争辩，她快速地退出了平板的界面，就闪身回了房间。

对于夫妻来说，最难熬的不是争吵，不是误会，而是争吵之后两人明明没有和好，却又要假装没事一样地同床共枕。

以往的方文文都会默默地忍受下来，但这一次，她突然不想再忍下去了。

在成为王松文的妻子，王旭阳的母亲之前，她首先得是她自己，她方文文有健全的人格，她值得被一切人尊重。

包括那个口口声声养了自己很多年的丈夫。

如果当年生完孩子选择在家全职的人是王松文的话，方文文相信她也可以像王松文那样肩负起全家的开销。

所以在这一点上，她并没有什么愧疚的。

她和王松文只是在相同的人生节点上选择了做不同的事情，并不存在谁比谁更伟大，谁比谁高一截。

以前方文文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但现在她懂了。

如果王松文始终都不懂的话，没关系，她不和他过就可以了。

只是如果要离婚的话，儿子王旭阳的抚养权她必须要拿到手，现在她没有工作，这显然不占优势。

方文文安静地收拾好了被褥，默默地又躺回了双人大床上，她知道，如果有一天她和王松文的婚姻如果注定走向终结的话，那她现在就必须不能冲动，她必须要忍着王松文阴晴不定的发疯，直到她足够强大，可以一击就把王松文打倒在地。

方文文想着，眼角默默地落下泪来，泪水很快地流进枕头，又被夜色掩盖。

所以除了方文文，没人知道当年那个憧憬着和王松文天长地久一起变老的女孩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

何旭如约到达了魔都，这才发现他过去的担心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

LEE在时尚界的名声虽然响，但影响力到底还只是在欧美，就算他的手再长，也探不到亚洲来，再加上他这个人抄袭成性，在这个社交媒体盛行的年代要遮掩这种肮脏行径，可就没有之前那么简单了。

是以LEE这几年过得也并不算安稳，只是以前合作的伙伴看在他曾经的贡献和考虑到如果LEE一旦陷入墙倒众人推的境地会影响到品牌的声誉的份上没有直接对他进行驱逐，但他现在已然是设计界极为没有存在感的“大咖”了。

要是何旭真的因为这个人渣彻底放弃了自己的设计梦想的话，那他可就真的是全天下的第一大傻X。

何旭看着人来人往的时尚大厦，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他甚至想穿当年英国的那个飘着细雨的海岸边，告诉那个在雨中哭泣的男孩，其实他根本没必要那么沮丧，因为在好几年之后的自己，会再次出现在全球顶级的服装公司致云集团前面，拿着自己的设计稿信心满满地踏进他们的大门。

有了洛森杰在其中的引荐，何旭在致云集团的面试可以说得上是顺利到了一种梦幻的程度。

不仅如此，何旭的设计居然还很受首席设计师凌云的肯定，他把何旭交上来的设计稿翻了又翻，直接拍板决定，“这次新人设计师发布会再加上何旭老师的作品吧，大家意向如何？”

自家老大都这么开了口，其他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何旭面对这样天降般的好机会更加是喜不自胜，于是连忙答应了下来。

致云集团新一季的新人设计师发布会在两个月之后，如果只是让何旭做几件样衣来走秀的话，时间虽赶，但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

等何旭出门之后，一同参会的几个人这才转头看向凌云好奇地问道：“时间这么赶，如果这个新人做不出来到时候开天窗怎么办？”

凌云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那就丢他的脸咯，顺带也丢丢我们少东家的脸，空降部队嘛，反正也脸丢不到我们头上。”

几人看着满脸桀骜不驯的总设计师凌云，都有些好笑又头疼地摇摇头。

何旭并不知道的是，洛森杰这次的引荐着实下足了功夫，以至于被洛家实际控股的致云集团直接以为他们的少东家是想往里面安插个来路不明的草包来设计部上班。

因此何旭的整套入职流程都被精简到了不能再精简的程度，就连面试也不过只是随意地走走过场罢了。

虽然何旭准备的面试作品看上去确实有那么几分水准，但这种二代们的作品里面有多少水分作为同样留过学的凌云而言就再清楚不过了。

凌云作为一个表面上好说话的人，其实骨子里傲气得惊人。

他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洛森杰这类仗着家里有钱就成天为非作歹，胡作非为的二世祖，所以这一次，他倒要看看，堂堂洛少力保的草包，到底能给他们致云惹出多大的麻烦。

……

方文文自从下定了决心要给自己的人生做两手准备之后，她就肉眼可见的忙了起来。

上次就业的失败经历让方文文明白了她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和职场脱节太久，以至于缺少了核心竞争力，她必须要先挖掘自己的工作价值，然后再去找工作，这样才能让她在职场中获得一席之地。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王旭阳马上就要六岁了，该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方文文原本以为她和王松文都是城市户口，王旭阳也是本地重点小学板上钉钉的学区生，上学这事情断然起不了什么波澜，只需要他们到时候去报名缴费就行。

谁知道这天在幼儿园接孩子的时候方文文一打听才知道，现在的重点小学从开学开始就卷得不得了。

小小的孩子一入学，迎接他们的居然就是分班考试，不同学习程度的孩子会按成绩依次被分到不同的班级里去，而不同的班级进入重点初中的入学率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天壤之别。

方文文一听简直要眼前一黑，她厚着脸皮问提供情报的家长要了一份小学入学的测试卷，决定晚上让自己的儿子王旭阳试着考一次。

王旭阳在幼儿园里面一直有在学习语文，数学和英语，据老师反馈成绩还一直不错，方文文相信，小学入学考试的试卷，并不会难道王旭阳。

但事实证明，方文文到底是太乐观了。

当她发现王旭阳在收到卷子五分钟后开始扣手，十分钟后开始扣头，二十分钟后开始打哈欠之后，方文文终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之中。

她已然已经想到了自己的倒霉儿子因为入学考试失利然后被分到吊车尾的班级，然后又因为进度跟不上，一路滑坡，最后只能去个普通初中，再然后万一中考再失利的话……

方文文和王松文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她实在不能这么快接受桃李满天下，自家结苦瓜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自己家。

在这样巨大的焦虑驱使下，方文文痛定思痛，决心冒着被气死的风险亲自给王旭阳做课外辅导。

好在王旭阳虽然成绩不理想，但到底是个听话乖巧的孩子。

是以方文文一辅导就颇有成就感到停不下来，居然就这么忘了做晚饭。

等到王松文回家的时候，看到就是厨房餐厅冷锅冷灶，老婆孩子却坐在灯下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的画面。

“我回来了。”王松文松了松领带，冲着坐在书桌旁的方文文和儿子喊道。

方文文看到王松文回来这才恍然大悟般地看了一眼家里的挂钟，“哎哟我的天都这么晚了，不好意思阳阳，妈妈忘记做饭了。”

方文文有些尴尬地看向风尘仆仆的王松文，商量着问道：“不好意思老公，我忙着给阳阳辅导功课所以忘记煮饭了，今天我们吃外卖吧？就点那家砂锅粥好不好？”

王松文一听方文文在辅导功课，顿时也不气方文文没做饭了，他饶有兴趣地走到了王旭阳学习的书桌前，乐呵呵地看了一眼王旭阳手里试卷，“这什么？卷子？”

方文文一边点着外卖，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对啊，阳阳准备去的那个榕树小学有个入学分班考试呢，我说现在开始抓紧时间辅导辅导阳阳，让他考试能考好一点。”

王松文听了，不以为意地扁了扁嘴，“这种小考试考砸了能怎么样啊？”

方文文这头刚点完外卖，转脸就看见了王松文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顿时有些不理解地反问道：“怎么没有影响呢？那阳阳往后六年的班级就被这一次考试定下来了呀？这还不重要吗？”

“哎哟老婆，你这个人就是爱紧张，小学的班级有什么好重要的，好班就好班，差班就差班嘛，只要阳阳自己学得进去，在哪儿个班都是一样的啊。”

方文文这下彻底着急了，孩子好不容易才被她培养起了对学习的兴趣，王松文这个做父亲的如果在孩子面前这么乱说一气的话，那之后孩子到底还要不要学习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中考，高考的竞争多激烈啊，如果阳阳从小学开始就落后别人一截的话，那他很有可能连高中都没得上了。”

王松文一听王旭阳可能上不了高中，不知突然被戳中了哪根乱跳的神经，突然哈哈大笑道：“那就去职高咯。”

“哎，老婆，你有没有听过那句话啊，去职高，得补助，工作学习两不误。我们初中的数学老师可喜欢说这个了。”

饶是方文文真的不想在孩子面前吵架，这下她的脸也彻底绿了。

方文文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对着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儿子说未来去职高也没关系。

当然，如果王旭阳确实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又或者他对义务教育之外的学科展示出了属于他的天赋的话，他再去念职高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方文文不能接受的是，王旭阳连努力都还没有努力，尝试都不曾尝试，就开始被自己的父亲劝退，去选择另一条和自己父母人生截然不同的道路。

“王松文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方文文迷惑不解地看着王松文，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你为什么要当着阳阳的面说这些，阳阳还这么小，他知道什么是职高吗？职高那么好的话，为什么你不去职高呢？”

“你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毕业出来找工作都那么困难，你让阳阳直接去念职高？你是不是有病啊？”

王松文没想到自己不过只是开了句玩笑，居然就惹得方文文生气到连名带姓地喊起了自己的名字，他实在不理解方文文为什么会如此愤怒，“我不过只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只有你觉得好笑的玩笑就不是玩笑了王松文！”

“够了，王松文王松文的，连名带姓喊老子喊上瘾了是吧？”王松文被方文文指着鼻子骂了几句之后顿时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了，他来不及管儿子还在呆若木鸡地看着这对顷刻间就剑拔弩张的父母，口不择言地吼道：“那你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名牌大学毕业的现在来做全职主妇你很光荣咯？你还不如去读职高还能帮你爸妈省点钱呢！”

“不要这么说妈妈！”

方文文只觉得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她却不想眨眼，然而儿子愤然起身挡在自己面前的刹那，方文文眼里的泪水就在这一刻决堤而下。

但她却不想把这样脆弱的一面展现给王松文看，她飞快地摸了把脸，紧紧地抱了抱儿子，柔声安慰道：“好了宝宝，不生气，爸爸妈妈只是在讨论问题，你先回房间洗个脸然后再出来找妈妈好不好？”

王旭阳抬着自己软嫩的小手温柔地帮方文文拭去眼角的泪痕，转头恶狠狠地冲自己的父亲做了个鬼脸，这才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回了房间。

王松文刚才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有些讪讪地在方文文的身边坐了下来，试图帮着方文文收拾堆满了王旭阳文具的桌面。

出乎王松文意料的是，方文文既没有继续和自己吵下去，也没有再掉一滴泪，她像是飞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王松文心底隐隐觉得不安，但却又始终抓不住着令他不安的源头到底来自何方。

一家三口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里吃完了晚餐，方文文一如既往地看着孩子进浴室洗漱，又乖乖地上床睡觉。

只是这一次，方文文却从卧室里拿走了自己的枕头，默默地搬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