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时代 第14章 命运的齿轮

暴力伤医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胡主任也大难不死地脱离了危险，这几天已经能扶着病床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喝妻子给他煲的补身汤了。

医院也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忙碌，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裹着满身疲倦奔波在挂号缴费，医生诊室和取药窗口之间，谁也没有闲暇再去回忆之前在微博热搜上飘了一整天的医闹砍人事件。

因祸得“福”多了一周休养假期的马文静也到了回医院上班的日子，只是，她忽然发现，站在医院大门的前的自己，似乎怎么也没有动力抬脚走进去了。

医闹当天奋勇救人的保安大叔到底是见过风浪的，马文静还在家里浑浑噩噩地发呆的时候，保安大叔却早已神采奕奕地回到岗位上，开始站在门口接受一**闻风而动前来采访事发现场的当事人的媒体和自媒体。

这不，保安大叔刚云里雾里地接受完了一波号称可以教粉丝朋友们“科学合理健康饮食，用食疗快速恢复自身受到伤害”的自媒体博主的采访，转头就看到了马文静正魂不守舍地站在医院门口来回徘徊就是不进去的模样。

“马医生？嘿，马医生！”

马文静骤然回神，冲着红光满面的门卫齐叔微微一笑。

到底是共患难的过命交情，齐叔看向马文静的眼神里竟然带着点看自家晚辈的关切，这其实是很不常见的。

虽然医院里的和马文静年龄相仿的医护人员对着他永远都是客客气气的，但齐叔总觉得自己和这些有文化的孩子们之间看不见摸不着的纱，到底亲热不起来。

但经历了之前那件事，当这帮孩子们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在病床上检查，嘘寒问暖的时候，齐叔倒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们的赤子之心，甚至无端地被激了几分长辈的慈祥。

他看着面色有些发白的马文静，不禁担忧地问道：“马医生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马文静看着神采奕奕的齐叔笑了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就是有段时间没来医院，好像一下子有点不习惯了。”

齐叔闻言哈哈一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最近流行的那个什么，哦，对，上班像上刑嘛，我知道的。”

马文静也跟着笑了起来，“那齐叔，我先去科室了，您辛苦。”

齐叔点点头，又热情地叮嘱了马文静两句，这才不放心地目送她进了大门，嘴里还不住喃喃道：“这年轻人啊，脸色真差，还是得多锻炼才好的。”

不出马文静所料，一进科室办公室里，她就接受到了同事们史无前例的关心和欢迎。

马文静恍恍惚惚地回答着同事们的提问，提线木偶般地恰到好处地微笑着，但不知怎么的，她的灵魂却像是随着被什么东西拉住，飘到了天上。

在同事们热络的包围下，她发现，自己那双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发颤的双手，居然在发出一阵阵的，微不可察的抖动。

作为一个医生，她的手抖了。

马文静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她也不愿去细想。

应付完了同事们，马文静麻木机械地换上了白大褂，她穿着自己那双被护士长三令五申不许再穿的洞洞鞋，脚底像踩着棉花一样机械地走向住院部的长廊，准备开始查房。

护士站的小李最先看到了马文静，她开心地冲着她挥起手来。

正当马文静想笑着回答小李的问候的时候，她的世界却像是被人套上了一个缺少氧气的真空玻璃罩子。

小李护士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为了惊恐，马文静看着她的嘴张张合合似乎在喊着什么，但却完全听不见也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巨大的嗡鸣声疯了一般地席卷了马文静的耳膜，她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向着一侧倾斜。

直到身体重重地触地时带来疼痛的瞬间，马文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倒在了地上。

原本因着马文静回归而显得朝气澎湃的科室，再度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在众人惊恐万状的询问声中，马文静双眼一闭，终于滑进了意识的深渊。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至少，心灵感应这种太过于玄幻的存在大多只适用于影视作品之中。

在何旭、马文静、方文文三人都过得满地鸡毛的时候，陆未晞似乎奇迹般地开始转运了。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在咖啡厅里偶遇的江川，居然还真像是个挺有来头的人物。

陆未晞站在曾经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自己的，号称S级制作的偶像剧《夏日不眠》的试镜现场，顿时有些世界是不是不太真实的眩晕感。

然而江川却并不在乎他内心的眩晕，他熟络地穿梭在试镜现场，就和兜售自己地里刚摘下来的白菜一样把陆未晞举到各种导演副导演和制片人面前，力求让陆未晞这颗菜在因为不新鲜而蔫巴之前混个脸熟。

事实证明，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句话在影视圈显然也相当适用。

大家都对江川的出现表示出了不同程度的惊喜和热络，连带着陆未晞这个被江川亲自提携的“新人”也受到了极大的追捧和照顾。

“陆..未晞是吗？这个名字好听的啊。”

“哎哟江哥你带来的人还排什么队啊，一会儿试镜的时候直接上得了，免得把小帅哥给等乏了。”

“我的天哪，小川川你从哪儿挖出来的宝贝啊？长得挺俊，身板也挺拔，挺好的。”

“哟，我川儿怎么来啦？你带的新人？行啊，小伙子外型可以，演偶像剧没问题。”

陆未晞跟在江川身边，两人都一脉相承地摆出了客气又不失亲切的营业级笑容，热热闹闹地迎来送往了几波人，顺手还惹来了不少小透明或艳羡或憎恶的目光。

知道自己也被新人们当成了背景帝，陆未晞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无声的叹息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但前一秒还在和人隔空打招呼的江川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的大明星，还没试镜就开始叹气可不好哦。”

陆未晞：？！

陆未晞整个人一惊，活像炸了毛的猫似的抖了抖身上被江川吓出了的鸡皮疙瘩问道：“不是，你头都不回，怎么知道我在叹气呢？”

这时，江川才转过头来，冲着陆未晞微微一笑，“年轻人，很多时候观察身边的人不需要靠眼睛，学会放开的你的感官去感受身边的一切好吗？”

“说人话。”

“你鼻子里的气都喷到我后颈窝了知道吗？”

“哦，这样。”

江川看了眼依旧兴致不高的陆未晞，挑了挑眉，“怎么了？不开心？”

陆未晞看了眼周围，欲言又止地摇摇头，“没有，害，这不是一下子角色没转换过来嘛。”

能在圈子里混出来成绩的人大多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江川闻言撩起眼皮扫了一圈试镜现场，瞬间就明白了陆未晞这看似莫名其妙的低沉是从何而来。

他冲着陆未晞笑了笑，勾了勾手，示意陆未晞跟着自己出来。

江川熟门熟路地带着陆未晞穿过一条走廊，推开一闪门后，原本看似暗无天光的走廊之后居然有个漂亮得不像话的花园阳台。

“哇，这里居然还有这种地方？”陆未晞惊奇地打量起了四周。

和大多数人想象中的不一样，剧组在筹备初期的时候，负责选演员的工作间很多时候都会选择在几个圈内人熟悉的商住两用的小区里。

因着要见组试镜的关系，今天这个小区陆未晞这几年也没少来，但对这个小区的印象永远都是脏和乱，曾经在这个花园背后那条阴暗的走廊里等着副导演叫人进去试镜的他万万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墙之隔的身后也会藏着这么漂亮的地方。

江川看着陆未晞一脸惊喜的模样，得意地冲他抬了抬下巴，“怎么样？别有洞天吧？”

陆未晞点点头，“还真是。哇，我之前都没发现。”

“所以啊，同样都是一个小区，同一层楼，你不过就是多走了两步，就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了。”江川随意地在花园里的长椅上坐下，看着陆未晞说道：“其实你现在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知道吗？”

“嗯？”

“这小区还是个老破小的小区，不过只是因为你突然发现有个花园了，所以觉得，嚯，这地方不错啊。”

江川说着点了点陆未晞，“你就好比这老破小知道吗？你依旧是之前那个糊糊的小糊咖，我带你来见组不过就是给你附加了个花园。有些人看到我，着急上火地开始嫉妒起来，这就好比其他老破小的居民看到了这个老破小的花园顿时火冒三丈要求自己小区也加一个。”

“那就加呗，这不能改变它就是个老破小的事实知道吗？”

江川看着突然被老破小糊了一脸的陆未晞笑着说：“真正能让老破小飞升的，是推倒重建，让他从根本上变成顶奢豪宅知道吗？”

陆未晞看了眼满脸戏谑的江川，耸了耸肩，他那灿若星辰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燃了，“那我可不能让我们的江大老板做赔本买卖才是啊。”

“行了，进去吧，一会儿该轮到你了。”江川笑着拍了怕陆未晞的肩，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