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黎面色阴沉地进了门,周围地人群一看家主回来了,等下有热闹看,主动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走得近了,二婶赵氏尖酸刻薄的叫嚷也逐渐清晰起来:“动作都给我麻利点,拆个院墙磨磨唧唧的!”
拆院墙?拆什么院墙!该不会是两家合用的那道院墙吧!
姜青黎从人墙的缝隙中走出来,眼前景象正中她的猜想,只见横在她家和二叔家家中间那道院墙被拆了大半,她家那个后期搭起来的厨房,早就被拆得四分五裂。
刚刚她心里还嘀咕呢,赵氏怎么有她家门上钥匙开得了她家得门呢,感情是将院墙拆了从里边打开的。
这赵氏一如往日里贪婪地模样,三月丧期不过刚出半月之余,她就着手霸占她的家产了,想必早就觊觎很久了。
姜青黎心中虽然气愤,但是碍于街坊邻居都在,她的一举一动直接关系亡父,她不能直接了当指出来,省得赵氏叫屈,只能装傻:“修缮院墙是两家的事,青黎无用,劳烦二婶亲自盯着。”
院里聚集的邻人众多,院外想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姜青黎特意将声音提高了两个度。
赵氏被侄女的嗓音吓得一激灵,没好脸的白了她一眼,她正值壮年,又不聋,那么大声作甚!
姜青黎墨色的瞳孔在圆杏般的眼睛里打颤,为她的话增添了几分惶恐,她的眼神不断地与场下的邻人互动,小鹿一样的双眸仿佛在祈求能不能有好心人出来帮她说说话。
姜青黎佯装不知,像个任人揉搓的小白兔一样,让人看着可怜,可四周的邻人见惯了人心冷暖自然知道什么一回事,有人有心想挑破赵氏嘴脸又忌惮她的破皮性子,只敢私语没胆伸张。
邻人的议论多多少少进了赵氏的耳朵,她眼色狠厉地环顾一周,心里却乐开了花,她这个侄女同她那个早亡的爹一样,也是个没脑子的!
她是要将院墙拆了将两处院子并作一块儿,她却以为她好心地帮她修院墙,也就她心眼好,愿意顺带招抚她这个孤女。这么看,这件事没她想象的复杂。
赵氏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青黎呀,你莫要怪你父母狠心丢下你一个人,婶婶心疼你小小年纪独自讨生活,拆了这院墙将两家院墙打通,好方便照顾你。”
姜青黎心底轻笑,她这个二婶可真会颠倒黑白,感情父母意外去世还成了他们的错,三言两语间她落了个好人。
姜青黎假意承了赵氏的情,面上露出感激的神情,眼角的狡黠一闪而过:“二婶身子可是爽利了,前几日侄女登门二婶称病未见,实在是家中不太平抽不出身去近身照顾,现下二婶提出照顾我,侄女实在惭愧。”
一番话说得赵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明眼人都知道姜青黎口中说的“前几日家中不太平”什么意思,不就那些讨债的频频来家里闹么,姜家其余各房为了防止姜青黎借钱闭门不见。现在巷子里谁人不知道青黎将姜大的秘方卖了还的债,这债还没还清还不知道呢,这姜二家就已然坐不住了。
赵氏贪婪的吃相太难看,有几个看不过的站了出来。
“小青黎,你可得睁开眼,有些人啊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吃人不见骨头的!”
“我呸!李大嘴你瞎说道什么呢,要不是怕吓到我们小侄女,我定撕了你张破嘴!”赵氏气急败坏地指着李大嘴骂,生怕姜青黎听信了去。
“借钱还债的时候你生病,人家着债刚还上你这病就好了,姜二家的,你这拜得哪路神仙,怎么什么好事都能让你赶上!”另一个邻人道。
“就是,说出来让咱也拜拜!”
众人哄笑一团,赵氏气急败坏。
姜青黎假装听不懂:“二婶爱护之心日月可鉴,没准儿这诚意能撼动上天,特许我爹娘夜里入梦感谢二婶呢!“
恰是一阵风吹来,站在阴凉里的赵氏后脖颈一凉,她抬脚往太阳地儿挪了挪,别是院子里真有什么。
赵氏心虚的举动引得众人再次哄堂,别人胡言乱语的嘴她堵不上,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这侄女得信她,虚浮的眼神向一旁的素衣少女身上瞟去,她怎看见对方眼角一丝揶揄。
赵氏心里“咯噔”一声,可少女面色上一如既往的纯真,全然不被众人纷语所扰的模样,许是她看错了?
“青黎啊,你可别听他人胡言乱语,二婶向来最疼你,倘若日后能靠着我们二房一支能为你觅得良婿,有我们在别人断然不能轻看了你,好叫你爹娘安心!”赵氏用这个时代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打感情牌,说是心疼,同样也是威胁。
没有娘家依靠的孤女能不能找到夫家一说,就算是下嫁了出去,没有娘家帮持在婆家也是抬不起头的。赵氏正是拿捏了这一点,她才笃定姜青黎别管听没听见邻人的说辞都不敢反抗。
可姜青黎不是那个在封建社会下任人揉圆搓扁的命苦女子,包办婚姻人妻礼法全是狗屁,谁也道德绑架不了她。
可姜青黎接下来的话里,赵氏听不出来任何感激:“二婶心思周全,青黎自然相信二婶费心为侄女着想,待夜里为爹娘上香时帮二婶解释一二,二婶前几日是真的病了,绝非不是见死不救!”
姜青黎最讨厌人拿捏她,更何况赵氏戳的是她那尸骨未寒父母双亲的痛处,乃至整个天下所有女子的痛楚,也不必同她再客气。
赵氏听着这话不对味儿,寻证地对上姜青黎稚嫩地眼眸,少女薄凉的眼神令她心口一颤,不过是十五岁的女娃子,竟然有如此骇人的眼神。
现下赵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刚刚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耍着自己玩的,她还真信了这小贱蹄子心思单纯,她分明同她那个狡诈的娘一个死样!
赵氏索性不装了,直接将自己的心思袒露在众人面前,她就是要将姜大的房子并到他们二房去,他们大房仗着院子临街开了个铺子占了多少好处,活该他们早死。
赵氏一股脑将心中所想吐露出来,丑恶的嘴脸惹得众人指点,她指着众人的鼻子:“你们嘴上看似帮那丫头,实际上不知道怎么牙痒痒这事儿怎么不摊到你们家上,换成你们,这院子铺子你们谁能忍住不占!”
众人均道,疯子!
赵氏转而将矛头对准扮猪吃虎的姜青黎:“你这贱蹄子就应该同你那短命的爹娘一块死了,后继无人还想霸占我们姜家的家产,害我白白浪费口舌。”
在此之前姜青黎一直没还嘴,不是她嘴笨而是古代礼法森严,公然辱骂长辈是要吃家法的,眼下赵氏不敬兄嫂公然辱骂在先,身为女儿不为父母争辩就是她的不对了。
“二婶真是长了好大一张脸!”姜青黎想破口大骂,可碍于身份,只好儒雅了些,“父亲生性宽厚容,你将他寄回来得军饷尽数攥在手里他从不抱怨,二叔与三叔成家霸占了原本属于他的院子他也不曾说什么,他从屈身牛棚摸爬滚打到房产一处铺面一间,其中辛劳尽是拜你所赐,你有什么脸面来抢占他的家产!”
姜青黎的话勾起邻人回忆,岁数小的不知道,可上了年岁的人可都知道姜大老大的所有遭遇,新朝未立的时候大家都是贱农,这姜老大确实命苦,投戎为了养家,退伍回来这家里竟容不下他,在牛棚成的家。这片荒地借了朝廷的势成了城中村,这姜大靠他自己盖了几间瓦房开了铺面,这姜二一家实属不要脸,净想着坐享其成。
往日秘辛被小辈揭露,赵氏脸面上不好看,作势就要耍耍长辈的威风:“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嘴,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都不用姜青黎躲,赵氏肥硕如猪蹄一样的手掌还没扬起来就被一人捏住了手腕,顿时发出猪鸣似的哀嚎。
姜青黎抬眸,是王三。
原来王三停好驴车之后迟迟不见姜青黎身影,家中聚集众多邻人恐有事故,用了些时间才穿过人群看到院中情形。
见自家救命恩人险些被打,王三扬手要还回去,被及时赶到的姜家族长和姜家老太太阻拦了下来,将一众看热闹的人轰走,外人只留了王三一人。
姜青黎冷眼看着年过古稀的老太太,偏心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安然的坐在大儿子奋斗半生挣来的家产里,她不信她对此事全然不知情。
尽然,姜家族长一开口就将整件事早就是一家人提前预谋好的坐实了。
“青黎啊,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大房一支后继无人,家产是要充公了再平分的...”族长顿了顿,“考虑到青云乡试在即,这一试势必是要中举人的,你将房子腾出来为你堂哥做个书房,他日你堂哥高中状元,你也能沾光嫁个好人家不是!”
姜青黎垂眸,她这堂哥今年春天确实中了秀才不假,可中了之后他便自视清高,日日饮酒作乐,把温书的日子全用来享乐,此次秋闱他能把卷子写完都算烧高香了!
她这二婶真是画得一手好饼,倘若她这堂哥真中了个秀才回来,他族长的脸上沾光不说,他还占了今日帮未来状元夺得书房的好处,至于她个孤女,他才不在乎。
姜青黎的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一旁端坐着的姜家老太太身上,可她的奶奶显然心虚至极,目光躲闪始终不敢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