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八点,历上嘉园。
一路颠簸至地下停车场,刺眼的光消失了,只剩下惨淡的灯,幽幽照亮车库。
唐潋将车熄火,一只手搭在手刹上,犹豫着开口:“惜言,你等会见到什么不要惊讶。”
陈惜言最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解,直到唐潋推开房门。
蓝色和粉色灯光交织,大提琴声浑厚悠扬。桌子上摆满了香槟,有人围在电视机前唱情歌,有人举杯对饮。
场面一度混乱,陈惜言一只脚不知该不该迈进去,有一瞬间她竟疑心唐潋走错了房间。
唐潋似乎是习惯了这场面,面不改色地上前。她先是拔了音响电源,又指挥人将碍事的东西从沙发上挪走,腾出地方供人坐下。
“好了好了,玩够了咱们来正经的。”她一声招呼,将人们聚在一块,围成一个圈。
陈惜言放下书包,快一步坐到唐潋身边。
“正经的来,会长发言。”斯嘉一口香槟入肚,豪气地说。
姜舒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咱们这次组织的太艰难了,首先感谢唐潋金主!然后我们还是和上次一样,活动开始前需要准备,具体流程是宣传、布置场地。咱们分为两拨人,行不?”
众人纷纷附和,唐潋悄声问陈惜言:“你想去哪一拨?”
耳边的热气似是一根针,扎得陈惜言莫名心慌。她稍稍后退,同样小声地说:“看你。”
潜台词是我要和你在一起,唐潋了然,在名单上勾了陈惜言和自己的名字。
说是会议,其实从开始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小时。在确定最终方案之后,协会成员一一告别,最后房里只剩下斯嘉、唐潋和陈惜言。
夜不算晚,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陈惜言瞥了一眼时间,心中惦记着自己的作业,昨日她为了腾出今天晚上的时间,特意拜托林知云整理好今晚的作业,两个人在三街巷碰面。
“唐潋,我要走了,周末见。”陈惜言说道,不像上次一般犹犹豫豫。唐潋坐在沙发上,闻言只是说了声注意安全。
“哎我也要走了,亲爱的再见,”斯嘉在这时起身,拎起包换鞋,动作一气呵成。
她朝陈惜言笑眯眯道:“我和你一起走哦,小妹妹。”
不知该说好或是不好,陈惜言手扶着门框,慢悠悠“哦”了一声。她视线重新望向唐潋,唐潋恰好在此刻回头,一双眼睛淡淡的,又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月亮藏在云层之后,时不时迸发银光,又迅速黯淡。
像陈惜言此刻的心情,那日分别于今天唐潋来接她间隔时间并不长,导致她能敏锐感到那层玻璃还没有消失。
今天坐在唐潋身边,明明胳膊都贴在一块儿,但不知怎的,陈惜言就是觉得她离自己好远好远。
“小妹妹,愁眉苦脸什么呢?”斯嘉突然开口,打破车内的静寂。
“没什么。”陈惜言头靠在车窗上,窗子漏出的风割在头皮上,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尾,将她整个人浇得透心凉。
斯嘉没有被这冷淡的回答堵住,她笑着说:“是因为唐潋?我看你俩今天话少啊,你别在意,她就这样偶尔神经质一下。”
熟稔的语气,让陈惜言直起身。她好奇地问道:“你和她认识很久了吗?”
车灯一闪一闪,拐进一个弯儿。斯嘉边转着方向盘,边说道:“是啊,很久了,七八年了。”
七八年……七八年前,自己还在哪儿?好像还在华平的村子里帮着种地,那时候的她距离申城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小妹,单身吗?长这么好看,有喜欢的人吗?”斯嘉又问道。
“单身,没有。”陈惜言回道,却见斯嘉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斯嘉又问:“你喜欢男的女的?”
这个问题过于露骨,陈惜言脸一僵,眼睛里充满着不可思议。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都不用避讳的吗?
“我……我没考虑这种事。”她实话实说。
斯嘉见陈惜言双手都快搓出火星子了,不禁大笑一声:“你别紧张,我就是了解下情况。”
从上车到现在,斯嘉的每句话都在陈惜言的盲点上,以至于她都快怀疑对方的中文是否有问题。
否则为什么,每一个字她都知道,连在一块儿就听不懂了呢?
“了解,什么情况?”陈惜言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斯嘉脑中的弦一紧,难不成唐潋那家伙都没告诉陈惜言她的性取向?但是看陈惜言对唐潋那股黏糊劲儿,她以为……
她深深看了眼陈惜言,顾左言右道:“没什么,是我着急了。”
此番对话到此结束,车内又是一阵静寂。风声呼啸而过,“三街巷”近在眼前。
“谢谢,再见。”车子停了没一秒,陈惜言瞬间掰开车门,丢下一句谢谢便匆忙离去。
【唐潋,你的朋友她很……健谈。】昏暗的巷子里,陈惜言踩着橙黄的光回家,按下发送键。
她举着手机盯了几秒,空白的收件箱,久久没有回应。
【唐潋,你的朋友她……很健谈。】
看到消息那一刻,唐潋正在敷面膜,忽然一笑面膜险些从脸上掉下来。搁在茶几上的脚垫回身下,她摇晃着手机道:
“斯嘉,你跟惜言说什么了。”
斯嘉在阳台,背对着她道:“问了些事。”
“别随便问,吓到她怎么办?”唐潋掀开面膜,套上拖鞋走向阳台。晚风温柔拂过脸上,带着几丝温凉。
斯嘉深深呼吸着,声音嘶哑一瞬。她将目光放远,说道:“我就是想,咱们之中,起码能有一个可以顺心如意。”
她不笑的时候,蓝眼睛都失了亮色,仿佛浮上一抹灰尘。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你和我情况不一样,”唐潋说,“庄筝给你发了好多次结婚请柬,都拒收了,到头来还要我来解释。既然没有希望,干脆撕破脸,告诉她你的心思,也不枉这一场感情了。”
斯嘉摇头苦笑:“说得轻松。”
“你喜欢那个小妹妹吗?没有一点发展下去的想法?”她换了个话题。
“没有,好了去休息吧。”唐潋没有正面回答,催促着她回去睡觉。
再次抬眼,天空已然换了颜色。亮了又暗,太阳重新跃出江面。
——
阳光协会宣传地点在时代广场,周六天还蒙蒙亮,协会的人就早早立好站点,印刷出来的宣传单五颜六色,惹人耳目。
太阳离江面越来越远,白雾悄然散去,时代广场一群一群的人来来去去。
陈惜言手里攥着一摞宣传单,看到路过的人便伸手道:“看一看……”
有些人直接摆手说不要,有的人会看上两眼,然后随意丢弃在脚下。丢下的,陈惜言会自己捡起来,擦去上面的尘土,循环使用。
唐潋在坐在桌子上,她负责登记,只是人数寥寥无几。
太热了,陈惜言掌心沁出汗,打湿了宣传单。她的额角、脖子全是汗,白色T恤变得透明。
她好似察觉不到似的,仍傻愣愣站在大太阳底下。忽然间,她忽然看到自己的影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鼻翼间的清香。
“唐潋?”她转头,正正对上唐潋的唇,相差不过几厘米。唐潋也不躲,只是说:“我们换班。”
坐在帐篷底下确实凉快些,桌子上有个小风扇,扇叶旋转,勉强算是凉风。零零星星几人一脸新奇来登记,多半是年轻人。
后来,陈惜言索性立了一个“登记自便”的牌子,然后一手拎起风扇,挤进唐潋的伞下。
面对唐潋疑惑的眼睛,她讨好地笑道:“一起发吧,这样还凉快。”
唐潋也笑,似乎是有些无奈:“好。”她答应下来,分了一些传单给陈惜言,二人并排站立。
“你们这个,是干什么的?有优惠吗?”有一个三口之家靠近,看清内容后脸色一变,催促着家里人走远。
一位老大爷经过,看到这不伦不类的内容,怒声大喝:“不要脸啊,怎么在这里宣传这个!”他愤恨地锤着拐杖,似乎面前两位小姑娘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唐潋神色不变,冷静地说道:“既然不感兴趣,那就让开。”她的语气强硬,眼神凌厉,老大爷骂骂咧咧走了。
时代广场是西区居民活动最多的地方,也是思想最为固执的地方。这个地方与东区相隔一条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唐潋,你们以前都这么受委屈的吗?"在驱赶走第五个挑事的人后,陈惜言不禁发问。
“是啊,甚至以前更严重,”唐潋反手锤着背部,叹气道,“以前尚未废除罪名的时候,人们更是厌恶。现在……”
现在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罢了。
她们所做的努力,不过是杯水车薪。在申城这片较为开放的土地,人们尚不能接受,多年的根深蒂固不是一天连天能消除的。
不过如实如此,为什么陈惜言可以接受?
唐潋想到这儿,抬手拉住陈惜言的手臂,似乎正想问些什么,忽然听到有人叫陈惜言的名字。
“陈惜言,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猜猜是谁(探头)(求评论)(撒泼打滚)(疯狂啃玉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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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