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纤黎娴几个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时候,案几上摆着几个茶盅,茶水温度晾得刚刚好,几人跑狠了,这会儿小脸红扑扑的,鲜活生动,额头还渗着香汗,端起茶盅咕咚咕咚就喝了个见底。
侍女们又伺候着几个小姐去车厢里擦干背上的汗,彻底凉快下来后又加了一件薄薄的外衫,这个天气,稍有不注意就容易感染风寒。
古松婷最先出来,她移步到黎缈跟前随意坐在软绵绵的草地上,闻见一阵浓浓的酒气,便蹙眉,“缈缈方才喝酒了?”
黎缈点点头,“喝了,教训了几个有些清高的小辈。”想起醉得东歪西倒的那群人,黎缈眸底带着点点笑意。
古松婷见她嘴角翘着,心头的担心就消了大半,她轻扯着地面的青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好久都没玩得这般痛快了。”
“以前也是这样的,有你,有我,还有芸娇,放完纸鸢后就一起煮桃花茶喝桃花酒,一起谈天说地,猜拳喝酒……真的很快乐啊……无忧无虑……”古松婷嘴角浮起怀念的笑意,只是又淡了下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是回不去了。”
黎缈的身子微僵一下。
“我就要出嫁了,纤儿和娴儿也定了亲事……”说罢她顿了顿,垂下眼眸,“芸娇……已经不在了……”
她也怀念那个惊才艳绝的窦芸娇,那个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明明模样只算中上,却总让人忍不住叹服,让人挪不开目光,不管旁人有多艳丽动人,她只要出现,就一定是焦点。
所有人都叹服倾佩她。
就连明洞书院的山长都赞她,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她若为男子,天下男子皆泯然。
“缈缈,也许这就是命,生死有定数。”古松婷抿着唇,眸色哀伤,就像她一样,出生在古家中,一朝俱荣,一朝俱损,她要嫁什么样的人,她决定不了。
窦芸娇也是,进不进宫,她也无法决定。
没有谁可以想怎么活就怎么活的。
命?
黎缈弯了弯唇角,看着古松婷,“我从不信命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难道婷姐姐也相信窦姐姐的死是意外?是天要她死?是她寿数已尽?”
古松婷身子微怔,避开她的目光,摇头劝道,“缈缈,是不是意外不是我们说了算,这些都不是我们可以掺合的。”宫中的事,她们如何去掺合?稍有不慎整个家族便是万劫不复。
黎缈垂下眼眸,不作声。
她明白古松婷的顾虑,所有人都不相信窦芸娇的死是个简单的意外,大家都怜惜她,却也仅仅是在心底遗憾伤心,对此事因果却是避而不谈。大家身后都有家族亲人,不可能为了一个朋友,将亲人推上风尖浪口。
她也明白,她该做得和她们一样,避而不谈,渐渐淡忘。
但这个念头一起,她就不断的梦见华清池里溺死的窦姐姐,梦见她生时两人抵足而眠,谈天说地,梦见她说以后生了孩子两家要做姻亲。
“缈缈,忘记吧。”古松婷抿着唇拉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似无声的安慰,“自芸娇去世,窦家就日益落败,如今本家已经搬出了盛京,从前那个盛名的窦家已经不复存在了。”
“已经离京了?”黎缈蹙起眉头,抿直唇线。
古松婷颔首,“在你回来之前的半年就离开了。”
黎缈的情绪低落下来,她原本还想去窦府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将窦姐姐送进宫去,她不是窦府最宠爱的嫡长女么?为什么要送她去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狼虎之地。
她从前经常与窦家来往,跟窦家老夫人也甚是亲密,她看得出来的,他们是真心疼宠窦姐姐,也是以窦姐姐为傲的。
所以她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窦姐姐要进宫。
古松婷知晓她在想什么,默了好久才道,“缈缈,我偶然听人说过,芸娇长得像先皇后……”
“你说什么?”脑袋如同被重锤敲击一下,黎缈的脑海懵了一阵,好半晌才回过神。
“我也是听人提起过……并不确定……”古松婷抿着唇。
明德皇对先皇后有多深情明眼人都知道,明德皇的母妃珍荣太妃出自方家,先皇后是珍荣太妃的侄女,明德皇和先皇后是青梅竹马,又早早被先皇赐了婚。
明德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娶了她,她身子骨弱,难以受孕,嫁进皇子府七年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即使如此,后院也只有她一人。
后来明德皇出乎意料登基称帝,先皇后的身子已经病入膏肓,没法给他生养子嗣,就是如此明德皇也是等先皇后离世后才纳后宫的。
也是至今,那后位都还空缺着。
黎缈明白过来,她就说为什么,为什么窦姐姐一进宫就能得明德皇万般宠爱。
随即又是恼怒,窦家本就显赫,又何必赔上一个嫡长女去争那份荣宠?当真就如此眼馋权势皇恩么?
窦姐姐长得像先皇后,可想而知后宫的那些人见到她会有多嫉妒惶恐,明德皇对她越恩宠,那些人就越害怕担心。
所以她才会死。
黎缈更加肯定窦芸娇不是失足落水溺死的,她一定是被人杀害的。
但后宫那么多人,她如何才能探得确切的消息?黎缈盯着茶杯定定地发神,胸中升起一阵挫败感来。
“缈缈,听姐姐一声劝,别再管这件事了好吗?”古松婷握住她微凉的手指,眸中带着祈求担忧。
她已经失去一个朋友了,不想再失去黎缈。
黎缈阖了阖眼睛,再抬眸的时候,目光一片澄澈,她应声道,“嗯,我答应你。”
古松婷就松了口气,抿唇笑起来。
“老祖宗,我肚子饿了。”换完了衣裳的黎娴和黎纤手拉手过来,她嘟嘟嘴,摸着肚子抱怨。
许小妹听了忙去取包袱,打开包袱道,笑着道,“娴姐姐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点心。”
“有甜的吗?我想吃甜的。”黎娴凑了过去,看着里面做得精致的点心食指大动。
“有,这个是甜豆沙青梅馅的,吃起来酸酸甜甜的。”许小妹指了指其中一种圆球状的点心。
黎娴来了兴趣,连忙伸手去捻,“豆沙青梅?我还没吃过这种味儿的,那我尝一个!”
“我也要尝尝。”黎纤也伸手。
赵妍语在一旁看着,蹙起眉头。
一个乡下丫头做的点心能有什么好吃的?那些点心不干不净的,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没得吃坏了肚子。
许小妹见她们都喜欢,抿着唇笑得很开心,等黎纤捻完,她便又递给赵妍语,“赵姐姐要尝尝吗?”
包袱到了赵妍面前,她却猛地向后避了一下,许小妹瞥见她眼底快速闪过的一丝嫌弃,举着包袱的动作僵了一瞬,面上有些尴尬难堪。
赵妍语见黎缈瞟了过来,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失态,垂下眸捏着手帕小声道,“多谢妹妹,我、我方才出神,被吓了一跳。”说罢她伸手捻了一块点心,“多谢妹妹款待,我正巧觉得饿了。”
许小妹心下黯然一瞬,又腼腆地朝着她笑了笑。
“小妹过来。”黎缈见了,唇角微微翘起,朝着许小妹招招手。
许小妹又连忙过去,怯怯地喊了一声“黎姐姐”。
“点心放这儿吧,这景色不错,咱们就在这吃些点心喝桃花茶,再赏赏景,玩够了再回去。”黎缈笑着建议道。
许小妹脆生生地应了,杏眸水灵灵的,乖巧地挨着她坐下。
黎娴也拍手说好,难得出来一趟,她也不怎么想回去,再者这景色这般好,方才只顾玩乐去了,还没赏景呢。
于是大家都坐了下来,一边聊天一边吃点心,轻松自在,桃花林中女子们清脆如黄莺般的笑声传得老远。
小溪岸边的人自然也听见了,那银铃般的笑声勾得几个少年心底热乎,想拨开桃花林去看看那对面的姑娘们,定然俏丽若三春之桃,比这桃林仙境还要美上几分。
只是这会他们有心无力,脑袋正晕乎着,手脚无力地摊睡在草地上,满地狼藉,便是有力气出去,也只怕会招来美人嘲笑。
一时,几个少年无奈叹了口气。
悔啊悔,早知道就不同方才那小姑娘逞能,逼着自己这般难受,想罢,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呕……”有人又呕吐出声。
听见了这声音,其余几人也潜意识干呕起来,难受地泪涕满面。
王七郎原没心没肺地看着几人难受,冷不丁闻见了臭味,看戏的心情一瞬就没了,顿时觉得茶也不香了。
“阿木,收拾收拾东西。”
打算离开了。
“七郎,就丢下他们几个在这?”阿木瞥了地下一眼。
“有侍卫小厮在,不会弄丢了。”王七郎毫不在意地道。
“那咱接下来去哪?”阿木一想也是,点点头,麻利地收拾好东西问道。
“唔,先去霄山看云海,再去湫海看日出日落,作几幅画,题几首诗,岂不美哉?”王七郎脸上漾起笑意。
阿木也一脸向往,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美哉美哉,到时候阿木给七郎念诗听。”
“那就走吧。”王七郎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像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就是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地,有些损了美观。
“嘶,那小丫头还真是狠。”他咕哝抱怨两句,阿木收拾好东西连忙去扶他上马车。
黎缈几个在原地歇了有一个时辰,将满满一包袱的点心瓜分完,摸着胀鼓鼓的肚子皆是一脸魇足。
赵妍语却很不好受,她们谈话她插不上话不说,先前放纸鸢的时候狠跑了一阵,消耗了体力,她又不想吃许小妹做的点心,这一个时辰就只猛得喝水,肚子却是越发的饿起来。
她一直纠结要不要吃,肚子饿想吃,但一想到是个穷酸的乡下丫头做的,又觉得倒胃口,纠结到最后,刚想伸手拿点心,最后一块就被黎缈捻走了,看着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赵妍语心口憋闷。
熬过了一个时辰,见黎缈她们打算回去了,她才狠狠地松了口气,等回府了再吃东西就好了。
赵妍语生无可恋地靠在车厢壁上,肚子闹腾得欢快,她满脑子都是黄焖鸡,枣泥糕,虾仁饼,杏仁露……
等马车到了盛京街道,她咽了咽唾沫,只觉总算熬过去了,一会回了府要把所有想吃的都吃个遍!
偏偏黎缈又提议道,“咱们去银楼吧,你们看上什么头面首饰选什么,老祖宗送你们。”
黎纤黎娴便欢呼地去挑东西。
赵妍语捂着肚子:“……”
挑完了头面首饰,黎缈又说,“再去锦绣阁成衣坊做几身衣裳。”
黎纤黎娴两个又欢呼起来。
赵妍语饿得两眼翻白:“……”
等买好了衣裳,黎缈又道,“去云梦阁挑胭脂水粉。”
黎纤黎娴欢呼。
赵妍语眼泪出来了,“……”
等到最后总算到了府里,赵妍语哇得一声就哭了出来。
“太坏了!黎缈太坏了!”她便哭便啃鸡腿。
黎缈肯定是故意的,呜呜呜。
带带:我的猫猫生病了,不知道是不是得了猫传腹,现在心情极度不好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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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