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又赐帝师毒酒 第16章 第 16 章

从那次以后独孤单依然时不时地会去皇宫找萧枫之，萧枫之偶尔也会去无罪城找独孤单。随着萧枫之和万思修的故事的全貌一年年在他内心逐渐清晰，独孤单和莫悔肃的故事也被慢慢展开后仔细地说给了萧枫之听。

萧枫之和独孤单，他们就像是两个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的病友，又或者是关在同一间重犯牢房的同监。他们互相观望着对方的死期，见面时却又常常用一句“你还活着啊”来互相揭开对方的疮疤。

后来萧枫之知道独孤单当了武林盟主，于是他知道莫悔肃要的武林安宁实现了。后来独孤单去世俗的世界里周游过一阵，于是他也知道万思修要的天下太平也实现了。然后他们两个人连活着时可以拿来打发时间的那一件事都没有了。

事到如今，既然万思修和莫悔肃的死亡已成定局，那就只剩萧枫之和独孤单可以拥抱死亡了。他们也并不是能确定死亡后就一定能看见心中所想之人，甚至他们都不知道，当看见那两人时，他们应该说些什么。

是跪下来痛哭流涕地诉说自己的后悔吗？明明那样的错事都是他们自己做的，这些年里在他们面前跪着痛哭后悔的官员或者武林人士从来都没有少过，他们有哪一次放过这些人了？没道理一样的事情到了他们身上,这俩人就可以从万思修和莫悔肃那里获得一次赦免。

那么是该干脆地认罪，坦然地受刑，而后用无罪之身去试图重新开始吗？他们倒是可以认罪，却不知道怎样的刑罚才算合适。毕竟从他们事后自省的结果来看，两位都给自己判了一个罪无可赦。所以他们只能从万思修和莫悔肃平素的教诲里找一找，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被特赦的可能性。

万思修和莫悔肃可以像到什么程度呢？萧枫之和独孤单直到后来互相一对才知道这两人的遗言里都有一句“好好活下去”。而他们俩对望了一眼，无可奈何地互相确定了对方那无望的无期徒刑。

“要不要我们就干脆找个地方对战一场，然后装作各自内力失控失手把对方打死了怎样？”

萧枫之是很认真地对着独孤单提这个建议的。他们两个都太强了，强到他们想要伪装一个自然死亡都不可能了。偏偏他们武功大成的身体还没病没灾的，什么情深不寿这种话只不过是承受力不够、没法抵御足够的痛苦和悔恨的废物们高级一点的自我安慰罢了。因为眼前的无期徒刑太过无望了，萧枫之不得不打起了彼此的主意。

“可以，到时候我会去和思修解释说，我们自己找死不肯好好活着都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我只是被迫的，反正思修会信我的。至于悔肃那边，你又不认识他，他怎么会信你的话。所以咱们赶紧找一个地方动手，算我欠你一个情，下辈子我会还的？”

独孤单一本正经地说着死后的话，萧枫之一身冷汗地信了。

“滚，休想利用我让你一个人解脱。”

萧枫之悬崖勒马了，所以他们的死亡还遥遥无期。

现在萧枫之重活一世了，他知道也许等一等他的结局也许就会改变，那么独孤单的结局是不是也有机会改变呢？至少现在的莫悔肃还活着，就在他和独孤单隐居的小屋那里。

万思修也知道那座小屋在哪里，但是他真的怕提前到附近的他们会撞上正教截杀独孤单他们的那一段。他带着很多人，但毕竟不是什么大军，在武功高强的江湖人面前，万思修没有什么信心。所以万思修一再约束自己人不准去那块地方，自己则带着萧枫之在远处乱晃。

可是万思修漏算了萧枫之也有他自己的人马了，得了萧枫之吩咐的手下直奔那处小屋去了，然后带着昏迷不醒的莫悔肃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上哪里带了个人回来？”万思修看了一眼这个人身上的一块玉佩的时候觉得完了，因为记忆里他看见过这块玉裂开后的样子。

“是小殿下说这附近有江湖人士出没怕有危险，让我们赶过来一起汇合的。但是我们搞错了汇合地点，到了附近发现那里有座小屋。我们本来想进门问问路的，结果发现这位公子昏倒在院子里，我们又不能见死不救，又得赶着找小殿下，只好带着他一起来了。”

萧枫之听过太详细的独孤单与莫悔肃的故事，但这是他两辈子里第一次看见莫悔肃这个人。独孤单总是对他说莫悔肃和万思修很像，虽然不是长相上的像，但是萧枫之在想象他这个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把万思修的长相一同作为模板，删删改改完了就直接在脑子里用了。

如今的萧枫之不得不承认，长相的确是不像，因为莫悔肃显然也是一副常年练武的宏伟身材。

若大家都以长成以后的身型来比较的话，萧枫之足足比万思修高大半个头，而独孤单甚至比萧枫之还高一寸，而莫悔肃则是和萧枫之差不多。而且不像万思修长得一副人畜无害、让人见面心生三分好感的温柔面相，莫悔肃的脸看起来相当的严肃，严肃到萧枫之简直怀疑十八岁的独孤单是单纯看他的脸看出他是个正教人士的。

而这样的莫悔肃即使昏迷在马车里，依然有着自己稳重威严的气场，让人轻易不敢靠近。

“你们有没有翻一下他随身的物品，有些人身有顽疾的话会自己备着救命的药的。”

万思修的故事只听到莫悔肃在八天之后大战正教众人，却没想明白如今昏迷的人是怎么能在八天后和人搏命的。但是如果他不搏命独孤单就活不下来，独孤单活不下来萧枫之就没有教他武功的老师了，那后面行军打仗一大堆的事就全部都要出问题了。尽管对于目前还昏迷的莫悔肃万分抱歉，万思修心里的主意都是尽快救治好他后，再把他送回原地去。

“我们只找到这些。”

手下老老实实地交出了一些瓶瓶罐罐和几个看不出是什么用途的工具。

“这上面什么都没写，谁知道是毒是药啊。”

万思修还在那里发愁呢，萧枫之却装作像是小孩子好奇那样拿起其中一个信筒形状的竹筒拔开了盖子。“咻”地一声响，一发闪亮的烟花自萧枫之握着的那一半竹筒里射出，穿过周围的林地直接在天空打出一个巨大的“无”字。

万思修转过头看了萧枫之一眼，脸上的表情是他在喝毒酒的时候萧枫之都没见过的万念俱灰。

万思修不怪萧枫之好奇玩那些个没见过的东西，主要是他把萧枫之带来时也没对他说过这里到底会遇见多么可怕的人。本来这就是万思修记忆里的东西，他也不知道怎么和萧枫之详细解释，所以只是含糊其辞地让他在附近多呆两天，好确保事情会如记忆中那样在当时当刻发生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萧枫之明显放出了一发会暴露他们位置的响箭，那个“无”字摆明了他们是魔教无罪城的那一方，万思修不敢想象一堆正教人士追过来的时候，他这边凭着一个昏迷的莫悔肃怎么保护萧枫之的安全。

“不要管任何别的了，立即往万家的方向撤退。”

万思修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量逃跑而已，只要他跑到万家的核心势力范围，正教人士本着江湖世俗互不干涉的原则，就会放弃继续追踪的。

而此刻，明明闯了祸的萧枫之内心却是相当的淡定，因为他从独孤单那里听来的故事让他知道这件事完整的前因后果。

莫悔肃替独孤单解毒的方法其实是把他身上的毒引到自己身上，这是他第一次毒发晕倒，而本来出门办事的独孤单回来后才发现，莫悔肃所谓的解毒到底是怎么回事。勉强把莫悔肃救醒的独孤单本来是想潜入正教那边帮他找解药的，结果反而不小心听到了关于莫悔肃卧底身份的真相。难以置信的独孤单回到家里开始和莫悔肃对峙，没想到莫悔肃丝毫没有替自己辩解而是全部都认了下来，所以独孤单才一气之下将他们的隐居位置告诉了正教。

所以在当下的时间点上，周围能看见刚刚那支响箭的不是万思修想象里的正教大军，反而是独孤单本人，看见这个的独孤单此刻只会觉得莫悔肃有危险从而一路追来。而就凭独孤单那个不怎么样的追踪技术，等他找过来的时候，他们恐怕都已经回到万家了。

幸亏万思修事先也做了充足的准备，马匹人员都挑选的相当精良，如今已经注定出了意外的状况下，他也不敢放弃莫悔肃了，只好催促随行者带着他们一路朝着万家狂奔。好在这一路里上天保佑，尽管出了点岔子，他们还是进到了万家的势力范围内。

而就在此时，一路在马车上都昏得很安静的莫悔肃突然就醒了过来。

与普通人那种一点点清醒的迷茫不同，前一刻万思修还一脸犯愁地盯着莫悔肃的脸，下一刻莫悔肃就突然睁开了眼睛。被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突然直视眼底的万思修，整个人吓得身体往后一靠，动作太快下还撞到了马车的墙板，发出哐啷一声。而萧枫之被这一下带得一个眼神看向了莫悔肃，眼里自然流露的一点敌意却被莫悔肃感受到了，不过莫悔肃只是用余光瞄了萧枫之一眼后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刚刚还在昏迷的人，此刻仪态端正地坐起，只一个动作就仿佛有无形气场在他周身凝聚。若非亲眼所见，任何人看到此刻莫悔肃那张没有任何病弱姿态、一副成竹在胸大局在握的淡定脸孔，都不会相信仅仅前一刻他还在昏迷不醒之中。

莫悔肃挑了一个马车的角落盘膝坐好，尽他所能地给马车里剩下的两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他的这番好意给了万思修足够的安全感，不愧是那个故事里凭一人之力力战正教众人、保下独孤单的传说人物。

见刚刚一度被吓到的万思修平静了一点之后，莫悔肃终于开口了，他的嗓音也是如他的人一般的沉稳而有气度，好像让人不自觉地就会听从他的吩咐。

“抱歉，看来是刚刚我突然醒过来的样子来吓着两位小兄弟了。只是我明明记得我应该身在自己家中，却不知为何会和两位在一起呢？我观此处似乎还是辆马车，能请问一下两位是何人，这辆马车又是去往何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