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楚瑜没有进宫,宫内小皇帝更是闭门不见。在第四天时,一直拿着纸条待在书房的楚瑜却吩咐陈尚套马出门。
一路疾驰,去往的是城外的白云观,楚瑜的母亲就葬在那里。其其格本是进献的胡姬,在楚瑜父皇的后宫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人。
但是一朝皇帝去世,其其格在青春正好之时撒手人寰。对外宣称是突发疾病。
楚瑜没忘记皇兄带他守灵时,母亲因挣扎而脱落的指甲散落在棺材中,面容扭曲而又痛苦。皇兄和他跪在空旷的大殿里,无比渺小。
皇兄说“小瑜,不要怪父皇,我们做不了什么。”
其其格因是北疆女子且又死的急,只能草草葬在白云观后山,楚瑜做主,将墓碑朝向北方,那是她家乡的方向。
白云观前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楚瑜从后门进入。
“福生无量天尊。”道好的是谢二姑娘谢守贞,谢毕之的堂姐。谢家最守儒法,反对女子读书。偏偏谢守贞天赋不输其堂弟,被这样区别对待干脆一气之下出家做道士,自绝于家族。
楚瑜幼时在京城经常悄悄跟着母亲,在皇兄的掩护下溜出宫去游玩,与当时正在道观里修行谢守贞有过几面之缘。
“谢姐姐。”楚瑜问好。复又转头张望,谢守贞知道他所想,便说“你以前常来的西厢房还在这里,不过这几天都有人住下来了。”
楚瑜点头谢过,转头进入了后山。
母亲的墓碑已经微微泛起绿苔,这么多年过去了,坟墓仍被打理的很好,香火贡品还是新的,看得出是有人用了心。
他叹了口气将手放在粗糙冰凉的墓碑之上“母亲,你的大儿子,我的皇兄也没有了。但他还留下个小孩,你也算当祖母了。”
春风刮过,吹起新抽芽的绿叶沙沙作响。想起楚萧,楚瑜更开心不起来。小皇帝的野心相比于皇兄更胜一筹,自己没看错。他虽然稚嫩但是有些手腕,唯一的缺点就是疑心太重,自己助他站稳脚跟后,难保不会被清算。
“算啦。”他靠着其其格的墓碑扶额,“答应了皇兄的,可不能搞砸了,不然以后下去被皇嫂知道我调戏她儿子,谁也保不住我了。”
“摄政王。”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麻烦来了。
楚瑜又恢复成之前的那个不可一世的样子,他站起身问道“何事?”
来的是王家的家丁,他躬身一拜“我家主人在西厢房恭候摄政王多时了。”
西厢房内烟雾缭绕,将坐在中间的人的面容熏的模糊不清。楚瑜踏入,对面那人将茶盏放下。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摄政王,你来了啊。”
是王家的老爷子王秋生,这个老头比楚瑜上次见到的样子还要老些,他双目浑浊,颤颤巍巍。旁边站着的一个男人四十出头,如果仔细比较就会发现,他的眉眼与楚瑜有**分相似之处。这是王秋生的二儿子,那个之前一直在边疆带兵的王材。
“跪下。”还不等楚瑜走近,王材就呵斥道。
楚瑜脚步一顿站在原地说“王将军这是什么话?王家即使是世家,那也是臣子,没有君跪臣的道理。”
“哎呀小事,快坐吧孩子。”王秋生换上一副笑眯眯的面孔,招呼自家小辈一样招呼楚瑜坐下。
“摄政王可是为了祭拜母亲而来,我们也是想为娘娘修缮一下,免除摄政王的后顾之忧。”一番话冠冕堂皇,楚瑜不愿意搭理他们,只是敷衍道“不必了,母亲是皇室妃嫔,她的身后事应当由皇室负责,还轮不到臣子插手。”
“你!”王材横起眉毛,被王秋生拦住了。老头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娘娘是皇室妃嫔没错,但摄政王你能不能代表皇室那就不好说了。”
“这是何意?”楚瑜不慌不忙的坐下,和王老爷子打起了太极。
王秋生直截了当的挑明“你的生父就是我王家的儿子,而你是我们王氏的血脉。”
楚瑜心神一震,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二人。王材自以为拿捏住了楚瑜的把柄对他说道“你姑且算是我大哥的儿子,我劝你和我们王家好好合作,你不是想要皇位吗?我们可以扶你上去。”
“我要是不愿意呢?”楚瑜也眯起眼睛,反问道。
“你们叔侄二人就不要吵了,大家还是一家人。”王秋生出来拉架。
楚瑜可没有认下这一门亲戚,他别过脸去“王老爷子,你空口白牙的就想把我划入你们王家的族谱,这可不能够。”
“我不会认错我的血脉,虽然我的大儿子没了,但你母亲生前与他留有书信和信物。”他摊开手,这是一把北疆女子的弯刀,刀侧刻着其其格和王家大儿子的名字。
楚瑜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王家也不打算逼的太紧,王秋生只是慈祥的说“要是如今的陛下知道了,想必也会忌惮摄政王的。摄政王为了选官吏一事,与谢家结了仇,这个时候最需要我们的帮助,将皇帝捏在手里。”
他由王材扶着站起身,拍了拍楚瑜的肩“那小皇帝虽然懦弱,但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世被他知晓,我们王家帮你解决了他安插在你身边的探子。”
说着便走了出去,西厢房只留下一把弯刀一瓶毒药和楚瑜一人。
“王爷,王爷出事了。”陈尚抱着浑身是血的小满跑来进来。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刺客,这个小丫头和他们缠斗,险些没命。”
“把她放到这里,去找谢道长来,她会医术。”楚瑜抹了把脸,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楚瑜来不及反应。小满要是没了,楚萧这个护短的绝对不会放过他。
小满受了重伤,只能暂时留在白云观修养。楚瑜还在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陈尚反倒坐在一边盯着药罐子发呆。
“王爷,您先回去休息吧,等她这边好点,我再带回来。”
上次楚瑜和楚萧二人争执,陈尚听了个七七八八,加上楚瑜对小满在府里卧底的默认态度,陈尚大概也猜到了摄政王和皇帝叔侄二人的合作关系。
楚瑜看了眼陈尚“什么时候?”
陈尚突然不自在起来“没有,只是她是因为救了我而受伤,我是报恩而已。”他举起手发誓“王爷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想法,她还没及笄呢,这也太畜牲了。”
想起楚萧也骂过自己老畜牲,楚瑜嘴角不由得抽动。
“那就好好看着,别再出什么差错。”
摄政王府内,心情郁结的楚瑜只能一杯接着一个杯的灌酒。王家,他嘲讽一笑,绑走其其格的家丁就是王家的人,王老头为了儿子联合三家杀害他母亲泄愤,现在又假惺惺的来利用他篡夺皇权,可笑。
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楚萧本就对他不放心,现在他要是知道自己是王家血脉,怕是直接疏远敌对了。楚瑜酒量很好,但这么一杯杯的灌着,也开始晕乎起来。
先一步去找小皇帝解释吧,他想。防止王家提前透露,从中作梗。
皇宫内,楚萧没有待在寝宫,反而是跑到了御花园游湖散心,探子们一般是晚上才来汇报,他现在还不知道白云观内发生的事情。
“摄政王来了。”小福子划着船来禀报。
楚萧这几天其实已经消了气,他也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但又拉不下脸和楚瑜说句软和话。他见楚瑜主动过来了,便吩咐船靠岸,自己前去更衣见面。
寝殿内,楚瑜身上的酒香久久不能散去,楚萧一进来就能够闻到。
“喝酒啦?”楚萧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
楚瑜正是不清醒的时候,他抬头看见是楚萧,居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大胆,摄政王!”楚萧被抱住惊了起来。
他伸手拍着楚瑜的脸想让他清醒。又转头想让白冬去熬些醒酒汤,刚开口,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们先出去。”楚瑜醉酒可是难得,酒后吐真言,得多套出些有用的东西来。
“别动,让我抱会儿。”楚瑜声音沙哑,埋头靠着楚萧的肚子。
楚萧反手勾住他的脖子,以一种亲近的姿势附耳试探道“摄政王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醉酒的楚瑜挣扎着回话“我有事情和你讲。”他费力的站起来,将楚萧抗到肩上,一步三晃却又稳稳的将楚萧带到床边。
楚萧脸都黑了,他这个假叔叔简直是个流氓。“叔叔这是什么意思,要讲话就好好讲,怎么进内室了。”
楚瑜毫不客气的躺在床上,拉上被子盖在胸口。在楚萧的耐心快要耗尽时,他轻声说“我今天去白云观见我母亲了。”
一听见这个,楚萧便来了兴致。其其格去世时他尚在襁褓,对于她的事迹也只能了解些只言片语。
“我生父的家人也找上门来。”这一句话就像惊雷,把楚萧震的不轻。
“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谁这么大胆,敢认摄政王的亲。
楚瑜拉过他的手,在手心里划过一个字。
楚萧瞬间冷了下来,居然是这家。他想到了那晚的刺客,如果他们早就知道楚瑜的身世,那王家的嫌疑就变得极大了,他也会实锤冤枉了楚瑜。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不怕我现在就做了你?”他俯身问楚瑜。“我不告诉你只会更麻烦。”楚瑜侧了侧身,楚萧已经知道了,那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安心的睡了过去。
“起来。”楚萧推了推这醉鬼,发现人已熟睡,于是没好气的喊“来人,伺候摄政王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