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梧桐书院内。
送走小皇帝的谢毕之仍旧端坐于湖心亭内。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的驶来,船头坐着一身黑衣头戴白花的少女,旁边有位身着橘衣的女子服侍。少女挽着妇人的发髻,手里还拿着一盏灯笼,烛光随着风闪烁。
谢毕之的嘴角一下就上扬起来,他柔声说“阿狸别怕,到哥哥这里来。”
少女只是抓着灯笼提竿瞪大了眼睛,浑浑噩噩。
“我不认识你,我要哥哥。”她躲在婢女的怀里声若细蚊。
谢毕之叹了口气, “橘秋,小姐最近怎么样?”
橘秋皱起眉头“恕奴婢直言,小姐年纪轻轻的就守了望门寡,心情郁结,精神状态会一天不如一天。”
她突然跪下磕头道“谢学士,你是读书人最该明事理。小姐是你的同胞妹妹,你怎么能忍心让她为连面都没见过的夫君殉节!”
谢毕之手一抖,茶盏落在地上摔出声响。
阿狸被吓的哭了起来“不要喝,我不要喝,哥哥救我。”
“唉。”他见到妹妹的模样,心痛不已。“家族最是好面子,谢氏的清誉比什么都重要。当年祖父去世,要不是我出头了一把,她还活不到今天。”
谢毕之上前将阿狸搂在怀里,“你放心,要是这次兄长能成事,我必还你自由。”说着将桌上的糕点拿起一块哄着少女吃下。复又冷声对着橘秋说:
“二叔和族中各位长辈那里我会亲自和他们说明白,这段时间阿狸和你就住在梧桐书院,不要回谢氏老宅了。”
橘秋行礼“谢学士放心,有您这个态度我定会照顾好小姐的。”
“水有点凉,多加些热的。”
屋内烟雾氤氲,把楚萧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不清。小福子将一盆盆热水浇在池内。白冬细心的将花膏涂在他的皮肤上。
“用点劲,白冬姑姑。”楚萧动了动肩膀。还是没有上次摄政王按的舒服。
摄政王。想到楚瑜那张脸,小皇帝没来由的一掌拍向水面,溅起大片水花。怎么他刚走就想起来了,他烦躁的摸了摸脖子。剑伤早已愈合,但是终究留下来了一个浅浅的红疤痕,像一滴朱砂坠在颈间。
“陛下,外面的人传消息来了。”说话的是小寒,一个机灵的小宫女,从六岁开始就跟在白冬姑姑身边学规矩。她捧着一盒胭脂送到楚萧手边。
胭脂被热水化开,一张纸条浮现。楚萧拿起来细看,半响笑了一声“就说我知道了。”说着随手将纸条扔入水中。
又吩咐小寒道,
“问问外面,摄政王府的人到位了吗?”
楚瑜刚回府,陈尚就抱着一大摞军务来找他了。“王老国公的次子王材最近要回来了,王家打算让他的儿子王栋去接手防线。”
“王家的人守的是西边的铁门关,与我们的人守的玉门关不远,到时候换防带一些人去帮个忙,防止北疆趁空攻击。王栋年轻少不得多盯着些。只是不知道王老国公喊他二儿子这时候回来,是什么意思。”
楚瑜低头沉思。王秋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王成早就捐躯沙场,只留一个二儿子也年过四十了。他的两个儿子王梁留在京城当尚书,作为后盾。王栋则是专心培养武艺,接王材的班。现在王家的支柱就是在外的二儿子王材和在内的大孙子王梁了。这两位都在京城,王家怕是要有事啊。
“王爷和大人需要用些果点吗?”一声柔柔的女声从屋外传来。
楚瑜立刻警觉起来,望向陈尚。
“你是干什么吃的,这里是你随便进来的地方吗?”陈尚连忙出门将侍女骂了一通。小侍女垂头而立,吓得瑟瑟发抖。手中的茶水都端不稳了。
“陈尚,让她进来。”楚瑜发话了。
小满手软腿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她颤颤巍巍的跪下,不住的磕头认错。
“谁教你的规矩,这样莽撞,乱跑乱说话。”陈尚不依不饶。毕竟他们在书房内经常会讨论一些事情,谨慎一点也没错,况且他自己也有没有看好下人的责任,还不知道摄政王会如何处罚。
“好了陈尚,别为难她。”楚瑜打量着趴在地上瘦弱的小满,杯子里滚烫茶水和三四碟果子被她放在一边。“还是个孩子,况且又不是什么大罪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化解了这个局面。
他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以后这书房可以不用来了。你手上端的果子茶水赏你压压惊。”
见状,小满连忙道谢,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陈尚满脸愧疚。“都是我没管好,下次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这确实是你的错,等下去领十军棍。”楚瑜冷静的定好了惩罚。
这么严重?陈尚不可思议。王爷一向对他很好的,平常的一些小错误也不会多计较,今天怎么?
见陈尚满脸疑问,楚瑜解释起来。
“都是习武之人,耳力必然强于旁人。但是刚刚的这位小侍女过来,你我二人有谁听见了?”陈尚这才想起,这个小侍女走路没有声音。
他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毕竟寻常小侍女和有武功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我等下就去查她是从哪招进来的。”陈尚捏紧了腰旁的配刀。
“你查不到的,这样好的身手,必定是花了一番心思。”楚瑜望着小侍女跪过的地方。“都抖成那样了,茶水愣是没洒出半点,底盘真是不错。”
陈尚倒吸口冷气,还好发现了她的底细。“这就去处理了她,保证悄无声息。”他向门口冲去。
“回来”楚瑜扶额无奈,叫住了下属。
“王爷!”陈尚这回真急了,他不明白楚瑜为什么要放任一个威胁在自己身边。
“杀了她还会有其他人进来,防不住的。还不如留下她,慢慢钓出后面的人。”听见这一番话,陈尚才明白过来。“是我冲动了。”他抱拳“属下这就找人盯着她。”
说着风风火火的闯了出去。
“眼线么。”楚瑜望着陈尚着急的背影独自念道。这小侍女功夫了得,却像没有脑子似的特意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故意喊上那么一声。这是后面的人光明正大的再给他警告呢。
他看向窗外皇宫的方向,插个眼线都这么明目张胆。还是说,小侍女只是明面上的,楚瑜眉头一动,暗地里还有其他不知道的在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