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乏善可陈的皇宫里突然增添了两件令人兴奋的谈资,
“你听说了吗,老□□死了,据说是自己扎自己的眼睛给扎死了,”
“啊,真的吗,不能吧,前儿我还看见他磨蹭小太监来着,”
“是真的,就是昨天,昨天不是八月十五吗,正该他去祈福塔送贡品,后来不知怎么就发了疯,到处喊有鬼,再后来就被发现死在了夜幽殿,你说奇怪不奇怪,”
“诶哟,这是冤魂索命啊,听说他总偷吃贡品,估计是惹恼了夜幽殿里的鬼魂,你想想夜幽殿里头死得都是什么人,女人和孩子啊,化了鬼是最厉害的,”
“啊,你是说他是被——被——”八卦的人伸出三根手指,对方会意地点点头:
“肯定是的,他死得最冤,肯定是最厉害的,小孩子又记仇,”
“阿弥陀佛,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他要是连这样的仇都记着,那……”
“嘘,嘘,悄悄的吧,”
“………………”
厉鬼索命的传闻越传越真,弄得宫人大白天就不敢往南边去,后来没法子,索性将夜幽殿彻底拆除,在上面又盖了一座“息灵塔”,这才算止住了宫人的胡言乱语。
厉鬼的传闻刚刚歇止,次年春又传出更加劲爆的传闻:
太子养娈童!
事情的缘起大概是这样:
头年秋,太子回京途中捡了一个乞丐,原打算带回太子府当奴才,谁知道洗干净的乞丐意外的俊俏,太子看见心动,索性留在身边暖床。
这样的说法,开始被很多人嗤之以鼻,
太子是什么人?
不说是柳下惠,也差不多。
也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老子好色到了极致,儿子就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对美色豪无兴趣。
就是天香苑里极美的女子和极其俊俏的清官儿也未能让他侧目,这是有目共睹的。
所以刚传出太子对一个乞丐动了心思的时候,听者不但不相信,还多有反驳。
“你不是疯了吧,这也能信,不说远,前儿太子殿下参加宫宴,舞妓的腰肢白的晃眼,也没见太子殿下动动眼珠,领舞的春桃,更是吧彩袖都要拂到太子殿下脸上了,太子殿下看她一眼了吗?老兄,别信那些无稽的传言,留着气力办正事吧。”
得了确切消息的人被如此反驳,再想及太子殿下平日的行事,一时也没了主意,但又不想就此败下阵来,想了想说道:
“也许,也许太子殿下不喜女色,好男风?”
“更是胡说了,太子府里清俊的小厮不知有多少,你听太子动了哪一个了吗?”
“…………”
那人无语了,只得讪笑着为自己开脱,
“嗐,我也是听说的,罢了罢了,不说这个,说正事儿吧,”
“………………”
初时,类似的对话随处可闻,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言之凿凿,不得不让人信心动摇,
“听说太子为那乞丐专门在书房设了桌椅,还亲自教他读书写字呢……”
“不止,不止,听说乞丐还和太子同睡一张床呢,太子爱洁,若非是那种关系,怎么可能让乞丐上他的床……”
“我还听说,前儿那乞丐提了一把热水壶,不小心脱了手,溅到手上几滴热水,把手烫红了点皮儿,你没见可把太子殿下心疼坏了,硬是让人提了半桶井水到书房,给乞丐浸了一柱香才放心,”
“书房?你说把水提到书房?太子的书房不是不让人随便进的吗?“
“诶,就是那乞丐可以随便进,不但随便进,还能坐到太子腿上呢,”
“这——这有伤风化哦——,”
“只盼太子殿下别跟皇上似的,开了荤就收不住才好……”
“…………”
大臣们担心太子玩“物”丧志,
后宫里的太监宫女以及嫔妃们却把太子和乞丐当春宫图聊,
每每说得面红耳赤,春心萌动。
言语之间当然也不免对乞丐羡慕嫉妒恨,恨不能以身代之。
时刻关注太子府的皇后娘娘对此倒是看得开,
“一个宠物罢了,就让他留着玩吧,哪天厌了,自然就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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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的春末夏初,太子府西苑,花树繁茂处,
已经十三岁的李陵,比之之前的弱不禁风,已经练就了上房揭瓦,下河摸虾,除了读书写字无所不为的孙猴子。
“陵哥儿,别淘气了,快下来吧,殿下快下朝回府了,您的字儿还没写……”
刘金仰着头,对一不留神,就爬到树上掏鸟蛋的李陵头疼不已,
自李陵来到太子府,作为一府掌事的刘金就成了老妈子,偏李陵除了欧阳羿外,谁都不怕,只把太子府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哥儿,殿下那好多文书和奏折还没分类整理,您就行行好,快跟我回书房把,您把殿下吩咐的字儿写完,我整理文书,不然殿下回来,您难跑一顿手板,我也得挨板子,”
刘金劝的苦口婆心,李陵不为所动,
开什么玩笑,小古板不在,他还要写字儿,
一根管子一撮毛,跟他作对似的,想圆润点它呲毛,想飘逸点,它像蚯蚓爬,无论怎么练,那破笔就像有自由意志似的,在绝丑的路上越走越远,他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
“我不下去,殿下回来了,你就说我病了,头昏眼花写不得字儿,”
“诶哟,我的小祖宗,前儿您肚子疼,今儿又头疼,殿下可说了,您再病,就让颜太医给你施针了……”
李陵咧嘴笑道:
“颜太医才不会给我乱扎针呢,颜太医昨儿不还说呢……”
李陵说着,便学着颜太医慢条斯理,一字一顿挫的声音说道:
“陵哥儿的身体只能慢慢用药膳调理,不宜动针,”
说完自己先呵呵笑起来,
刘金无奈摇头,
“你呀,这些话您倒是记得清楚,若读书也这样用功,便不用三天两头地被太子殿下责罚了,”
李陵不理刘金这话茬,只捧着刚从鸟窝里掏出来的鸟蛋坐在树杈上端详,刚端详了两眼,就有两只翠鸟从远处飞来,不停地在李陵头顶上鸣叫盘旋,听来甚是哀切,
李陵想了想,扶着树干颤巍巍地站起身,又把两个鸟蛋放回窝里,拍了拍手道:
“刘金,你在下面接着我点,我可要下来了,”
“好,好,您可慢点,别伤着了,”
刘金说着,张开双手,预备托李陵,
“刘金,我比你小,你别一天到晚您您您的了,我听着都别扭,”李陵一边下滑,一边第一百次提醒刘金,
李陵为了克服对爬树的恐惧,一开春就开始练习爬树,经过两个月的锻炼,早已驾轻就熟,顺着树干呲溜几下便滑到树底,根本没用上刘金,
“殿下特意让人在京城的铺子里搜罗了好些玩意儿给您玩儿,何必来爬树呢,若不小心磕了碰了,殿下又该心疼了,”
李陵听说,立刻瘪了嘴,
“哼,殿下会心疼我?他就知道打我手板,前儿要不是你求情,他还要打我屁股呢,”
“殿下那是为你好,你这时候正该好好读书写字,将来……”
刘金说到这,突然尬住,
李陵现在能摆在台面上的身份——就是没有身份,
说是奴才吧,奴才的事儿一样不干,倒是吃穿用度和太子一个样。
说是主子吧,又没有个像样的名分。
现在放眼天下,知道李陵身份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欧阳羿,一个刘金,一个李陵自己,偏这身份又说不得。
对于李陵的将来,刘金是有大概的猜想的,将来欧阳羿做了皇帝,找个由头封李陵做个闲王,便是李陵最好的归宿。
但这也不是他这个奴才能说得的,因此便尬在那,正琢磨怎么转移话题,就见丫头青儿小跑过来,
“刘掌事,陵哥儿,殿下已经到书房了,你们快过去吧,”
“坏了!坏了!”
刘金急得搓手道:
“小祖宗,咱们快点吧,唉,今天这一顿训是免不了了,没准还得罚我一个月的俸禄,你呀,你呀,下次可不敢这么害我了,快快,”
边说边扯着李陵的袖子往前跑,
李陵也有些慌,
他原是想在欧阳羿回来之前就回书房装模作样的,谁知道欧阳羿今天回来的比往常早,因此刘金拉着他跑,他也不挣扎,一路小跑跟着刘金来到书房,
书房外,大丫头柳絮正站在那焦急地张望,见李陵到了,忙小声嘱咐:
“主子脸色不大好呢,陵哥儿小心点,”
李陵一听,心里更加打鼓,
惹恼了小古板,可不是闹着玩的,
想到上次差点被扒裤子打屁股的事儿,李陵就一阵心慌气短,
“刘金,我……我……要出……恭,”
李陵挣脱被刘金抓着的手,转身要跑,被跟在后面的青儿堵个正着:
“你好好进去,说两句软话,没准主子就不罚了,你要是跑了,再被抓回来,可就不一样了,”
青儿是所有丫头里的头儿,说话向来不轻不重,但却极具威胁力,
有时候李陵都觉得,若哪一天青儿成了欧阳羿的侍妾,将来的太子妃未必降伏得了她,诶呀呀,想想那时候,女人们又要斗啊斗,真累。
“嘿嘿,青儿姐姐,我没想跑,就是一紧张就尿急。好姐姐,等一会儿你若看见殿下想打我,你一定要想办法为我求情啊,你若救了我,我一定不会忘了姐姐的好处,”
李陵嬉皮笑脸,
青儿不冷不热,
“快进去吧,主子等着呢,”
李陵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跨过门槛,走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