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车厢里头铺设了地毯,靠内侧摆放带匣小桌。行路途中不便用香炉,春檀带了香盒。刚点燃放上,本撑着胳膊眯眼半歪的苏织睁开眼睛,说:
“熄了吧,熏得头疼。”
春檀面带难色,看了看福金。
福金从带暖套的茶壶里倒杯温茶,递给苏织,慢条斯理说:“咱们行路太忙,怕车上有腌臜味。我让她点的是松香,您要是嫌太浓,放两片橘皮?”
揉了揉太阳穴,她苦恼道:“来时匆匆,去也匆匆。大兄说走就走,也没多交代两句?”
“唐卫说,大郎君收了府里老太爷的信,连夜启程回书院了。吩咐咱们一早就走。因是半夜来说的,咱们悄悄收拾行李,没敢惊扰到您——说都安排好了,您只管跟车回去,到府城门口自然有人接应。”
唐卫是苏敏时贴身仆役。
“唔……”
她若有所思,不知家里出了甚么变故,要她临时更改计划返回淮阳。
思前想后,不得主意。
春檀道:“说来可笑,昨夜里唐卫几个嘴馋,多吃了两个螃蟹,今早腹泻不止,没法跟咱们一道返程。胡大夫叫他们歇两日,唐卫还嘴硬,非要跟车,叫胡大夫两针扎了个半晕,躺着说不出话,急得直淌眼泪呢……”
“身体不好,歇着就是。等养好再走也不迟。”
“胡大夫也这么说,他特地留下,要等他们痊愈再走。特地叫我嘱咐您,入秋天凉,冰饮子无论如何吃不得。”
苏织眨了眨眼,没吭声。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思来想去摸不到头脑。
忽然一顿,歪头看着福金,问:“了不得了,福金姐姐怎地对我恭敬起来?”
一口一个“您”,让她好生不适。
“您是主子,咱们恭敬那叫应当应分。”,福金面色不改,平静回答。
苏织噗嗤一笑,点了点她,转而去同春檀说话。
“今早你们用了什么好饭食?”
春檀一头雾水:“走的匆忙,厨房送了几个饼子,并没有甚么特别。”
“没吃蜂蜜?”
“不节不祀地,谁没事吃蜂蜜呀。”,春檀失笑,只当五娘子嘴馋了,哄她:“等回家,让张婆婆给您做酥油鲍螺。”
苏织不接她这话茬,摇头表示不解,道:“没吃蜜,福金姐姐的小嘴儿怎这般甜呢?”
春檀恍然大悟,扑哧笑了出来。又怕福金恼,连忙捂着嘴,揶揄去看。
福金哭笑不得。
“您一天大似一天,身边人也越来越多。咱们自己不先立起规矩,怎么教别人?”
春檀了然。这必然是借着事儿,说香芸呢。
这个香芸,起先又勤恳又利落,可怜她身世,她们几个都格外照顾。她见着从上到下都好说话,开始耍小聪明偷奸耍滑。当主子面,争抢表现;不当面,推诿躲懒。
这也罢了,总归不缺她一个伺候。
千不该万不该,她小小年纪,春心萌动,自己个儿瞧上贵客不说,动不动就在主子面前讲些市井里头听来的荤本子。
甚么才子佳人,书生娘子。
偏五娘子听得津津有味,不叫人管教她。
听懂她话中隐喻,苏织叹口气,撩开车帘,看着渐渐远去的青山。
好容易闲散些,又要回去深宅大院,受规矩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