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第38章 逼宫

魏泽煜陪着萧珉冽在怀邑悠闲了几日，虽说两人的相处时光他欢喜且珍惜非常，可不早日回上京他总觉得心里不太安稳，最后他实在是憋不住了，问了萧珉冽一嘴。萧珉冽看着在旁边看书看得不平静的魏泽煜，无奈道：“再等等。”

先前被情意相通冲昏了头脑，现下却是从这几个字中察觉到了不对劲，魏泽煜绕到萧珉冽旁边，面色严肃地问道：“殿下，是不是上京要出什么事了？”

萧珉冽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着魏泽煜，眉间并无什么愁绪，若不是实在不对劲，他都要被唬过去了，“四哥传来信说上京恐有异变，让我们先在怀邑候着。”

“异变？”

“父皇日渐病重，太子之位却迟迟定不下来，四哥说这几日朝臣一直众相争议太子的人选，但父皇却每每推脱，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所以贤王殿下让我们在这是为了好调兵以防宫变？这离怀城只需两日的车程，不过到上京却要十日，到时候宫变能来得及吗？”

“说的不错，远水救不了近火，上京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立刻动身，估算一下时日，应该来得及。”

“可调兵需要虎符，殿下...”

萧珉冽狡黠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萧珉冽不着急，魏泽煜也不自推做个太监，整日守在他身边，倒是乐得开心。

重灾区已无病员，瘟疫终于放过了这个小县城，沉睡到了地底。县令大人三天两头要来问候萧珉冽一遍，深怕招待不周官帽不稳，而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风声，前几日还送来几个貌美的女子，过了几日又舔着老脸要了回去。萧珉冽不是一个苛责的人，谅他在怀邑待了几年从未查出勾结之宜，也就由他去了。

只是苦了魏泽煜，看着送来的美人，眼里面的怒气都快要溢出来了，差点没对县令出言不逊。还好事后萧珉冽多加宽抚，这事才过去，这要再送来几个人，魏泽煜恐怕会直接跑到县令府去。

此时远在上京的萧珉昊可就没这么怡然自得了，先是城中有一处大楼将有倾倒的风险，他在那处忙了好长时日，没日没夜地盯着工人修筑；后是皇帝病重，萧奕珏自小最是疼他，他刚没回到皇子府待了几日就去了皇宫照顾萧奕珏。傅景年也不知为何，整日不见人影，一问就是在军营，要么就是兵部。

再过几日萧珉昊终于得了空闲，趁着宫门还未下钥，他匆忙出宫，准备直接去傅府找傅景年。只是好奇怪，往日这个时辰锦衣卫应该在巡逻才是，怎么今日没看见一点人影，心里无端敲起鼓点，他渐渐加快了步伐。

离宫门还有几十步距离时，忽然传来了一阵一阵的马蹄声，萧珉昊预感到了什么，立马回头向萧奕珏的寝宫跑去。怕被敌军发现，萧珉昊特地绕了小路，哪知刚要横穿过去，就听到大批人马往这边赶来，他赶紧借着外物掩饰了一下自己，一偏头就看见身穿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傅景年。

萧珉昊一身的热血刹那就凉了，连一丝热气都不剩，他捏紧身上的服饰，面上是从未有过的冷静与寒意，静静等着大军离开。

李公公此时侯在殿外，早早等着即将要攻进清政殿的人，不过多时那人就到了。萧珉琛一派正义凛然，对着李公公毕恭毕敬地说道：“李公公，我来找父皇有要事相谈，还请公公放行。”

李公公自是不吃他这套的，“恒王殿下，陛下今日身体倦怠，不宜见人，还请殿下明日再来。”

“李公公，我自小是最为尊敬您的，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不要怪我了。”说着萧珉琛手一挥，身后的锦衣卫立刻围了上去，挟持好李公公后萧珉琛推开了清政殿的门。

萧奕珏坐在书案后冷眼看着他，萧珉琛丝毫没被这眼神吓到，他慢慢走到书案前，两手支在书案上，似是在话家常，“父皇是在拟太子的人选吗？刚好，儿臣来助父皇一臂之力。”

萧奕珏被气得咳嗽了几声，冷声道：“逆子。”

“父皇身体抱恙，恐时日无多，儿臣是为了天启着想，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萧奕珏威严地哼了一声，并无回话，他计算着时辰，后援也该到了。

正在两方僵持之时，萧珉昊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钻了出来，他跑到书案前护在萧奕珏身前，萧珉琛被他这一番动作实在是弄懵了，“你是从哪钻进来的？”

“你管？”

萧珉琛笑了两声，并未理会萧珉昊语气中的轻蔑，“七弟乖，先下来，让我同父皇商量点事。”

萧珉昊瞪着他，“父皇身子骨未好透，二哥就着急得要逼宫吗？若想要害父皇，就先过了我这关。”

“七弟是在说笑吧，就我一人，怎么逼宫？”

“真是好演技，演得我都要信了，管你怎么逼宫。”

萧珉琛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正要动手，萧奕珏就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萧珉昊的肩头，以示安抚，随后缓缓走到殿前，“你就不好奇朕为何丝毫都不慌张？”

“父皇一向是成算自在心中，现在大势已去，反抗又有什么用呢？”

“你的聪慧在兄弟中并不拔尖，唯剩武艺还尚可，朕其实一直在等，在等你会不会悔悟，想再试探一下你心里的底线。可惜，朕赌错了。”

萧珉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奕珏，“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

萧奕珏咳嗽了几声，他站得端正的身姿因这咳嗽佝偻了下去，萧珉昊赶紧走到他身边扶起他，“若不是朕同意，傅家肯派兵给你？”

萧珉辰眼睛发红，狠声道：“就算这样，锦衣卫也是我的人，我也不一定会输。”他一脸狰狞，哪有方才游刃有余的样子。

“你出去看看吧。”萧奕珏沉声说道。

萧珉琛癫癫撞撞地跑过去打开门，只见他的锦衣卫被围在中间，只余几个站在萧珉辰身旁，他再放眼望去，不远处正是多日不见的萧珉冽。他大笑了几声，一脸凄然。

看见萧珉琛出来，萧珉冽一行人迎了上去，萧珉昊也扶着萧奕珏从内殿走了出来。看着萧珉冽身旁的魏泽煜，萧奕珏的眸色深了一深，但也并未作他言。

萧珉琛被架在下方，眼神狠狠地看着他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奕珏未顾萧珉琛所言，看向萧珉辰，“礼部尚书呢？”

“回父皇，景年正带着人往这边赶来。”

萧奕珏点点头，又咳嗽了几声，说时急那时快，萧珉琛一个翻身，迅速拿走身旁将士的弓箭，向萧奕珏射去。萧珉冽瞬间冲了上去，刚好挡住了那一箭，硬生生被箭压得后退了几步。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魏泽煜一瞬间头皮发麻，脚步慌乱地冲过去接住萧珉冽，心上涌起一股寒意。萧奕珏黑着脸让人把萧珉琛压入大牢，随即和着萧珉辰一行人围到了萧珉冽四周。

魏泽煜正想把他抱起来去找半山，萧珉冽一下子就把箭拔了出来，魏泽煜呆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就那么僵在了那儿，他愣愣地看着萧珉冽把箭扔掉，然后借着他的力支起身来。

“殿…殿下，你没事吗？”

“无碍，刚才箭撞到你送给我的玉扣了。”

魏泽煜脑子还是懵的，但萧珉冽无事已是万幸，于是反应不经脑子的他一把抱住了萧珉冽，带着哭腔说道：“殿下你吓死我了。”

萧珉冽总觉得这个场面在哪儿见到过，不过还没等他想到就听到了萧珉辰暗示的咳嗽声，他一下子推开魏泽煜，转身一看，萧奕珏的脸更黑了。

殿外都是血迹，萧奕珏一行人进去之后李公公招呼宫人来洗刷了好久。传唤礼部尚书进去了有一会儿，礼部尚书就被侍卫压着去了大牢，其余一带逼宫涉及人员也都被压了进去。事情告了一段落，萧奕珏顿感疲惫，但念及有事尚还未定，便留下萧珉冽在殿中谈话，魏泽煜则在殿外等着。

“朕一直很喜欢你这孩子，甚至有意传位给你，你却爱上一个庶子，甚至私自离京。”萧奕珏坐在榻上缓缓说道。

萧珉冽跪下来，不卑不亢地说道：“儿臣愧对父皇厚爱。”

“你这性子也不知随谁？若你来日登上朕这位子，要一个人还不简单？”

“皇祖母从小便劝诫儿臣，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儿臣以真理待之，不敢违背。论武艺，四哥不在我之下；论才学，四哥更甚于我；论心智，六弟尚能拔得头筹；论理天下事，于四哥我更是望尘莫及。按哪一条，儿臣都不是上上之选。”

萧奕珏眯着眼睛看着跪在下方的萧珉冽，皇帝的威严尽显，“若朕执意传位给你。”

“天子之言，儿臣不敢…不从。”

眼看着萧珉冽的头都要埋到了地面上去，萧奕珏忽地苦笑了一番，“罢了，既如此，你退下吧。”

“那儿臣与魏泽煜…”

“若要结亲，还得知会魏丞相，你自去与他相谈吧。”

“是，多谢父皇。”

从皇宫回到晋王府的一路上，魏泽煜整个人都不太对劲，要么就久久地盯着萧珉冽不说话，要么就一个人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听不进去旁言，唯一不变的就是紧紧握着萧珉冽的手，好像深怕他从马车上跳下去。

萧珉冽跟他说萧奕珏同意了他俩的事，魏泽煜的情绪也没太大的波动，平时喜气洋洋的小狼崽不知道又在谋划些什么，变成了深沉的狼大人。

萧珉冽悄悄打量着魏泽煜的脸色，不知道他又走进了哪条死胡同。林公公听说了萧珉冽的事迹，他俩一进府林公公就开始唠叨，萧珉冽的耳朵都要被吵麻了，刚想出声就看到林公公再用衣袖擦眼泪。他心里发出一声叹息，“林公公，下去准备晚膳吧。”

林公公这才想起晚膳一事，赶紧出去招呼人上菜。

躺在床榻上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已至深夜，屋外一片静谧。魏泽煜靠在萧珉冽怀里已经睡熟了，只是还紧紧攥住萧珉冽胸前的布料，眉头也微微蹙起。

萧珉冽思索着萧奕珏跟他说的话，魏泽煜虽已到了他的府邸，到底还姓一个魏，他与魏泽煜的事不论如何是得知会魏丞相。

皇祖母送他的玉佩被他摘下来放在一旁，烛光之下，有些碎光落在上面。

怀里的魏泽煜突然挣扎了起来，还在低声嘟嚷些什么，萧珉冽微微起了身，把他搂在怀里。魏泽煜忽然一个大动作惊醒了过来，他被吓醒呼吸都慢了半拍，额头上溢满了细汗。

“做什么噩梦了？”萧珉冽支起身子安抚地在他后背替他顺着气。

魏泽煜呼着大气抬眼望过去，不知萧珉冽的神情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忽地朝萧珉冽扑过去，他身量比萧珉冽足足大了一圈，这么一扑过去，萧珉冽被他压得严严实实的。

上一秒还在安抚人，下一秒就被毫无缘由地压住，萧珉冽眼睛眨了眨，也没生气，耐心地问道：“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魏泽煜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他瓮声瓮气地开口：“我梦到有人刺杀殿下，我还来不及出手，殿下就被…”

萧珉冽听他这么一说，又联想到昨日傍晚的事，顿时脑子都清明了，他做事向来不会左顾右盼，想定了就做了，至于后果如何，他不会多想。于他是极好的，于挂念他的人，却不是一件幸事。

“对不起殿下，是我又多想了。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办，我好怕殿下又身处昨日那般险境，我却不能做什么，一身武艺毫无用处，连保护殿下都做不到。”魏泽煜微微抬起自己的身子，给萧珉冽点喘气的空间。

萧珉冽垂下眼帘，“你怕了吗？”

借着烛光，魏泽煜可以看到萧珉冽脸上淡淡的神情，他忽地苦笑了一声，“对，我怕了，我不怕这深宫的刀光剑影，我只怕伤到你一根寒毛。”

“身在皇家，这些事早已家常便饭，何必执着。”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日我硬要上战场殿下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日殿下也是怕了吗？”

萧珉冽抬起头来看他，面上有些薄怒，“那怎么能一样，你那是送死。”

魏泽煜带着笑意直视他的眼睛，“在我眼里，殿下也是一样啊。昨日明明左右的将士都可阻挡，或者叫我用剑阻拦，殿下偏偏过去了，若不是那块玉，我不知你会身处怎样的境地。”

一想到这件事，魏泽煜就遍体身寒，他埋首在萧珉冽脖颈处，“我就希望殿下能在乎一下自己，不要每一次都让自己身处险境，你还有我，殿下，你还有我。”

萧珉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像常年被冻住的心脏被温水煮了好久，终于发现心上的寒冰早已化作了无边的春水。

“你还有我。”这句话最开始听到是皇祖母去世那几日，他当时被激得情不自禁掉了眼泪，无边的委屈得以发泄。现在听到已不是当年的心境，却还为此动容。他是个聪明人，旁人稍加指点，他就能立刻想通，而现下他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叫牵挂。

这世上多了一个让他愿意为之活下去的人，足以让他爱惜自己的性命，因为想多见他一面。

他伸手抱住魏泽煜，“是我之过，我答应你，以后若不是身处绝境，我绝不会以身换取生机。”

魏泽煜一怔，抬起头来，眼睛发红，“殿下，真的吗？”

萧珉冽摸上魏泽煜的眼尾，“怎么那么爱哭。”

魏泽煜蹭了蹭萧珉冽笑出了声，“我娘以前总说我是个爱哭鬼。”

萧珉冽被他逗得也笑出了笑，“你娘说的没错。”

“……”

满室一片笑声，过了好长一会儿，两人终于胡闹够了。魏泽煜重新靠在萧珉冽怀里，手硬要拉着萧珉冽的手，腻腻歪歪的，萧珉冽心一软亲了亲魏泽煜的额头，“我们结亲吧。”

魏泽煜窝进萧珉冽的怀里，一脸娇羞，“嗯，都听殿下的。”

他演娇俏小媳妇演上头了，忽地满眼慌张地看向萧珉冽，委委屈屈地控诉道：“殿下之后要有了新欢，不会厌弃我吧。”

萧珉冽微微挑眉，“若新欢是魏家的侍郎可说不定。”

魏泽煜眼睛亮了亮，瞬间接上戏，“哼，我就知道，殿下就会诓人，把我诓回家了就不要我了。”

萧珉冽赶忙哄道：“怎么会，我对魏大人之心，天地可鉴。”

“这还差不多。”魏泽煜紧紧抱住萧珉冽，不经意把唇印在了他的脖颈处。

萧珉冽拉紧身上的褥子，复又搂住魏泽煜，一室暖意，好不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