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丈夫,听说是个瘸腿的老男人,一想到,金尊玉贵的公主梵妮特要落到他手里,我也很不忍呢。”路克斯似笑非笑地,彷佛很是同情和怜悯梵妮特,可是却拿眼睛觑着李凌一。
欣赏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又强撑的样子。
李凌一默不作声,好半天才说,“你想怎样?”
路克斯就在这儿等着他呢,“好说,让梵妮特再在月亮之国为自己挑选一位丈夫不就好了吗?”
要李凌一为自己心上人挑选未来的丈夫,这话简直是在剜他的心。
不过他不得不屈服在这种胁迫之下,因为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以后你就一心一意的侍奉我,我自然会帮助梵妮特。”
路克斯欣赏着他,欣赏着猎物主动走入自己的陷阱。
李凌一孤身一人,在神面前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筹码,路克斯的要求,说难也并不困难,只是要他这个人......
路克斯微笑起来,“我要的也不多,我只要你——全身心的侍奉我。”
李凌一艰难地点头,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能再谈判的余地了。
路克斯暂时地满足了,“那么,先跪下亲吻吧,我看你对梵妮特是这么做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李凌一不知道他是如何能知道,他和梵妮特之间的事的。
跪下亲吻梵妮特的脚面,其实是梵妮特把他从羊倌接进了宫里,她说,“你不必再去做那些活计,以后你就当好我的侍卫,保护我。”
李凌一自然感激到无以复加,当即俯首。
李凌一仍然记得,梵妮特穿的是一双缎面的鞋子。
她很满意李凌一的忠诚,李凌一并不觉得这践踏了他的尊严。
养父作为羊倌,只有一个棚子,他们风餐露宿,就为了把一群羊喂饱。
梵妮特给了他身份、地位、金钱,这都是以前不敢想的。
他能回报给梵妮特的,也就是这些了。
而现在路克斯,却不愿意彻底的解决梵妮特的麻烦......
“不愿意?不愿意我也不勉强。”路克斯挥挥手,“那你回去吧。”
“不,等等。”
“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如何做更好。”
路克斯眼睛弯了弯,“那好,我也投桃报李,你就亲吻一下我手上的戒指就可以了。”
李凌一垂眼,缓缓地低下身子,这个动作是如此的艰难,并不流畅,就像是某种不堪的交易达成了。
他蜻蜓点水一样,用嘴唇轻轻地碰了碰冰冷的戒指,那颗硕大的宝石闪烁着冷光。
路克斯能甚至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这胜利的果实实在美味,不过也不宜逼得太紧。
“好,你回去吧,至少梵妮特不会经常收到她父亲的催促,至于挑选丈夫嘛......这件事得从长计较。以后你就侍奉左右,不需要再担任守卫得职责,像听从梵妮特的命令一样听从我。梵妮特......以后在你这里,就什么也不是了。”
在路克斯看来,自己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想要救梵妮特,就得抛下梵妮特。
而在李凌一看来,这是路克斯没有诚意的体现。路克斯总是说从长计较,可是从长是什么时候?
李凌一没有再说什么,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默然退下了。
这件事令路克斯极度愉悦,内侍忍不住追问,“还需要派人去提醒他吗?”
“不必,就是要犯了错才好。”路克斯抚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我已经在想,该怎么惩罚他了。”
梵妮特收到了来自故土的来信,与此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副画像。
画师尽力描绘出一个美男子,可是仍然遮掩不了他瘸腿和苍老的事实。
梵妮特心情已经平静,她接受了自己作为弃子的事实,明白从前的信不过是为了稳住她。
侍女看到画像惊讶极了,“您多好的年华,这是谁?这是您未来的丈夫,可是他看起来那么丑、那么老。”
梵妮特摸着自己的头发,微笑道,“很老吗?我也不年轻了,珊瑚王国里也没几个像我这样大的待嫁姑娘。”
侍女嘟嘴,“您是天上的太阳,怎么能那么说自己。”
“天上的太阳,比不过人间的权力。你问农人们,是愿意当皇帝,还是愿意一直有太阳,当然是选择当皇帝了,一直有太阳就得一直劳作。”梵妮特托着腮帮子,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我想吃点儿蛋糕了,给我取一点吧。”
侍女取来一方奶油小蛋糕,并且说,“公主殿下,李凌一来了。”
梵妮特走到阳台边望出去,就看到青年正站在下面。似乎听到了动静,他终于把头抬起来。
梵妮特冲他挥手,“李凌一,你走吧,我要嫁人了。”
李凌一抬头就能看见,梵妮特脖子间飘扬的丝带。
时下很流行这种,女孩们都喜欢。
李凌一不动,就这么站着望她,他从路克斯那里听了消息,自然不太惊讶,马不停蹄的赶到梵妮特这里。
梵妮特终于还是允许他走到住所里,来听一听她的心事。
梵妮特并不想用悲伤的表情来拖累李凌一,她略带愉快地说,“你要是早一点儿到,就能再给你一块儿蛋糕,可惜已经被我吃得差不多了。”
李凌一无奈微笑,不过他知道,梵妮特如果紧张,就会左顾右盼,聊一会儿家常。
梵妮特终于平静了,“我想,结婚过后,我还是能再吃一点儿蛋糕吧。”
李凌一想了想,告诉她,“公主有没有想过自己为自己挑选一位丈夫。”
梵妮特双眼发亮,只是一瞬间,又黯淡下去,“这怎么行呢?如果是普通人,那就仅仅只是活下去,我还想回到珊瑚之国,以主人的姿态,看到臣民欢迎我的到来。”
李凌一点点头,“我明白了,我想告诉公主一件事。从今天开始,我将在月亮之国侍奉路克斯大人,特地来跟公主告别。”
饶是梵妮特心胸再开阔,此刻在故土的万里之外,遭遇接二连三的打击,也忍不住崩溃,“我知道,我知道,你也要走了......”
那个一心一意,想着她的人终于也要离开了,梵妮特小声抽泣,“我不怪你,是我说不能嫁给你。”
李凌一轻柔地擦拭去她的泪水,“梵妮特殿下,如果仅仅以嫁娶两个字形容,未免太过于肤浅了。”
青年真诚地看着她,“您把我从放羊的田野,带到宫廷里,再教会我适应那里的生活。后来我的养父去世,您安慰我,你还记得吗?”
梵妮特喃喃道,“他很高兴收养了你做他的儿子。”
“我也很荣幸,做了您的侍卫。”李凌一想了想,“希望我有用,没有辜负您的提拔。”
这话竟然泛着一股血色里的不详。
李凌一道,“我想送您回家,在皇太子登基之前。”
*
李凌一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带上公主,再次穿越沙漠,在国王宣布继承人之前回去。
然后他可以拼死杀死皇太子,也许......他可以杀死其它所有的继承人,只剩下梵妮特。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吓了一跳,但是——
只要他一想到,梵妮特如此聪慧,却只能等待嫁人的命运,而那个草包一样的皇太子却能直接登上皇位。
他就不甘心,梵妮特也不甘心,他看得出来。
“李凌一。”梵妮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虽然他身份卑微,可是他是最接近梵妮特的人。
李凌一告诉她,“我们的愿望,不要靠神,靠我们自己去实现。没来月亮之国以前,我们也不信神。”
梵妮特激动起来,好半天,她才从那种情绪中平静下来。
还有什么,比你身陷危机的时候,送来一个支持你的人更有用?
“不管怎么说,在皇太子登上国王那个位置以前,殿下都有机会。”
梵妮特却不如他那么乐观,皱起了眉。
她盯着盘子里的残羹冷炙,感到无从下手。
李凌一却不容她多想,“七天以后,我们就出城,您收拾好行李,我不多留了,希望您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说罢,李凌一起身,不敢久留,赶紧离开公主的住所。
梵妮特对着那张丑陋的画像,终于按捺不住,起身把它撕了个粉碎。
她坐下来写信,“您为我挑选的丈夫,我觉得不怎么满意。原因如下:看似富有,实际上没有一支军队属于他,财富随时可能被劫掠一空........”
她略写了自己对这门婚事有多不满,忍下自己满腹委屈。
接着笔锋一转,回到国事上,“您和皇太子主张拖延之法,实际上并不怎么有用,北方四国贿赂得不比您少,您一个小国家,又能拿出多少呢?不但劳民伤财,还没有效果。恐怕也只能换来一夕的安定,过不了多久,又会打上门来。”
最后拍板道,“即使您把女儿嫁出去,也是没用的,这位只是个土财主,空有钱财,却没有军队。您还不如把皇太子送去联姻,至少他没那么聪明。”
写完滴上腊封,遣侍女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