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么热闹的时候,你还走神啊?”
轻佻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赵安夏转过头,看见熟悉的脸。
银白的短发随风飘扬,像朵蒲公英。
“我们很熟吗?”不知是不是先前杨倩云事件的缘故,赵安夏见到这少年总有种莫名的不适感,像有根针在背后刺挠。
“姐姐,你就别管现在熟不熟,知道我和你们是同一战线就够了。”
“真的吗?我不信。”赵安夏死死盯住沈柏溪和王院长,视线偶尔扫视飞行器,食指始终搭在光枪的扳机上。
“他们现在要杀你呢。”
“是吗。”赵安夏一眼看穿这人的挑衅意图,半死不活地翻了个白眼。
少年倒也不恼,“沈阿姨叫我过来,是想让我……”
赵安夏没有吭声,甚至没听完他的话,自顾自看向狼嚎噪音传来的方向。
沈柏溪和王院长还在对峙,两派人员在他们中间分出一道微妙的线。
“不愿把她交出来也可以,用她一个人的命换其他人,怎样,很划算吧?”
赵安夏没听清沈柏溪的回答,她慢吞吞地往后退,跨过倒在地上的货车司机尸体,挪到另一个箱子旁边。
它还没有被放出来,不知道和长触手的家伙比起来哪个更厉害。
飞行器下方的枪支方向自然是和赵安夏一起动了,但蓝色旗帜还在,他们的枪口处弯折,保持垂直向上。
“你要干什么?”少年有些惊讶,作口型道。
赵安夏嘿嘿一笑,朝少年竖了个中指。
她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一边打哑谜一边装逼,一次也就罢了,这还是第二次。
杨倩云怎么样了呢?当时是被这个白毛救走了吧?但愿这家伙只是个臭屁小孩,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嘶,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太适合回忆。但那又怎样呢?她快死了,理应对自己不受控的走马灯宽容一点。
赵安夏拉开制服拉链,戳了戳里面口袋里的炸药。
那是她从酒吧武器库里顺出来的,为的就是这种特殊情况。
生还是灭,选择权在她自己手上。
王院长……啊,如果异客组的同伴预料得没错,赵安夏最初感觉到的蹊跷也和他们有关系吧?要是可以,她也想像沈柏溪说的那样逼问他们。
赵安夏叹了口气。
她不确定异客组能不能顺利从越来越多的联邦警察手里逃脱,要是王院长就好了。
能随身携带的炸药数量不多,要是再多些,她就不是退到箱子旁边,而是开飞行器撞向对面了。
“咔——”非常古老的打火机。
在跳跃火舌的光芒照耀下,赵安夏忽然对箱子里嚎叫的东西来了兴趣,从缝隙中看了它一眼,是一对猩红色充满攻击性的眼睛。
好熟悉。好像什么时候出现过同样的对视,当时赵安夏躺在地上。
“是你?”赵安夏笑了,“我的五万块?”
特别行动处高危级别任务,抓捕感染者。需搭乘时光机来到百年前,完成后有五万奖金提成。
赵安夏曾真心实意地以为这些都是假的。
她分不清,也没办法假装不知道。
现在是幻觉吗?她会死吗?
这次还算逻辑自洽,但日子总是过不安生,就好像非得她感觉痛苦一切才能进行下去。
病了和没病,果然没太大区别。
“前辈!你们看得见它吗?!”赵安夏把箱子打开了,嘶吼的怪物在她身后用两足站立,高度接近三米。
*
“你的人现在连蓝色旗帜条约也不想遵守了吗?!”王院长指着举起枪的成员,怒斥。但下一秒他就发现他们并不是要对联邦警察发起进攻,而是对赵安夏身后的东西。
赵安夏闪身爬上足有一层楼高的箱子,高喊道:“喂,死老头,你说的,我死了就放他们走……”
“安夏?”沈柏溪瞳孔一震,“不要!再等一等,很快就……”分散在其他城市的异客组成员很快就能来支援了,到时候他们就不会处在被对方压一头的情况。
可赵安夏笑得有些疯癫,像是已经听不下去任何人的话。火光在她手上跳跃。
“姐姐,不管在糟糕到什么程度的情况下,都不能放弃希望。要以最大的努力好好活下去。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你忘了吗?怎么连你自己现在都做不到了?”连白发少年也慌了。
他唤着“姐姐”,就好像曾和赵安夏关系亲近。
所有己方的人都希望赵安夏不要点燃炸药,都希望能找到别的办法,既可以脱离此刻和联邦警察对峙的局面,又能保住赵安夏的性命。
愿望是理想的,可惜实现不了。
临死前会想到什么呢?赵安夏万万没有料到,浮现在眼前的是她并不熟识的人——最初被沈柏溪带到异客组时,她受到过袭击,当时有人说她曾经心狠手辣无恶不作,要找她报仇。
她不信自己做过那种恶事,可她究竟忘记了什么?那个白发少年为什么要叫她“姐姐”,问她“你忘了吗”?
“组长,虽然只认识了两个多月,但真的很感谢你。”赵安夏被异能者咬住喉咙,动脉的血喷涌而出,已经没有力气把炸药单独拿出来了,只能手颤抖着点燃自己的衣服,努力控制住思绪,“这两个多月我过得超级无敌开心,遇到你们,真是太幸运了……”
*
刺眼的光伴随震耳欲聋的声音出现时,乐正旻用狙击枪打下蓝色旗帜。
几乎在同一时刻,直播镜头被一脚掀翻,毫不收敛的恶战开启了。
赵安夏预料错了,联邦警察不会因为她的死亡就收手,异客组的人也不会在目睹同伴丧命于面前后逃走苟活。
直播网站乱成一团。
【有人死了?肯定有人死了吧!我看到炸药被点燃了!】
【天呐,他们怎么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死的那个是通缉犯?但我怎么觉得她是为了救人才和怪物同归于尽的?】
【怪物,那是xxx。】
【靠,居然被屏蔽了,我说的是异,能,者。】
【回楼上,不是我阴谋论,我一直都觉得联邦安全部不对劲,他们发的通知法案每次都很莫名其妙。关于艺恁者的事情说不定也……】
【不会有人通过公家的规矩中饱私囊吧?】
【别传谣,隐瞒异,能,者的事要怎么中饱私囊?拿他们当宠物卖吗?哈哈哈……】
【哔——根据联邦网络规则,此直播网站从今日起关闭修整,请诸位公民不要散布不当言论。】
刘医生看着监控里王院长被异客组的“无名小卒”掀翻在地,像蝼蚁一样挣扎想要逃走,但联邦警察中没有人管他,于是他被人踩踏着,口吐鲜血。
“先生,您不救他?”
“一会儿过去帮他收尸。”刘医生笑得满脸褶皱,“把可回收的东西都带回来。”
“是。”寸头男道。
“他居然说要让那个人死,”护士长捂嘴笑,“我还以为您挑手下要看智商的。”
“没用的废物,自以为是的东西。”刘医生抬头舒了口气,“说了那么多遍,怎么就是不听呢?那个东西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弄死的,可笑……”
“您当时为什么要把院长的位置给他呢?还不如……”
护士长被刘医生瞪了一眼,下拉着嘴角,别过头不说话了。
她算是刘医生这场惊天大计的老人之一,但仍旧和寸头男那种新人一个等级,动辄被呵斥辱骂。
护士长忿忿不平地退出刘医生的新办公室,还瞪了一脸无辜的寸头男一眼。
大风车医院的旧址是没办法用了,先前的工作人员也大都被遣散,只有几个对刘医生万分信任的才被留下。他们对刘医生远远超过下属对上级的忠诚,更像是着了魔地向往刘医生告知他们的未来。
“姐,你说先生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啊?”
“关你屁事,上头的事情别瞎管。”
“哦。”
等寸头男走了,护士长悄悄溜到存放账目本的房间,把大笔金额转移到自己名下。
【滴滴——禁止未经允许……】
护士长“啧”了一声,上前抠出小机器人的电池。
“乌托邦?哪有从杀人开始建立的乌托邦啊?呵呵,没在那之前把我们都杀了就算好了。”护士长一边翻找还有什么能偷偷带走的值钱的东西,一边嘀咕道,完全没注意到刘医生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镜片泛着光亮。
*
五个小时后,改装轻卡在山路上颠簸,沈柏溪一行人和暂留在大风车医院的队伍汇合。
沈柏溪擦去身上多余的血迹,用枪抵住少年的下颌,“你和她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少年笑着双手举过头顶,“沈阿姨,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你救过我一命,我帮你一个大忙,咱们抵平了。至于其他的,和我没关系。”
“你?”沈柏溪声调上扬,言下之意是帮忙的分明是副驾驶位置上穿校服的女孩。
“小杨是我的跟班,你有意见?”少年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欠了好几年的人情,终于还了,舒坦……”
杨倩云怯怯地瞥了一眼开车的壮汉,并不敢看后排两人。
“沈阿姨,对我友好点,我可不是异能者。”少年手肘撑在车门上,把头转向车窗外。
沈柏溪沉默不语。
少年不是异能者,杨倩云也不是。确切来讲,他们都是介于普通人类和异能者之间的人,换句话讲,是那群混蛋创造异能者的失败品。
他的异能是瞬间移动,杨倩云则是创造幻境,属于就算失控也没有危险的那类。更何况,他们的抗原呈阴性,基本没有失控的风险。用沈柏溪的话来讲,“从基因角度还算是人类”。
除了这两人,带回总部基地的还有一个意识不清的年轻男人。他伤得很重,被三队成员发现时,已经处于休克的边缘。
“你认识安夏?”
沈柏溪三言两语讲了在东区发生的事。
男人表情完全呆住,仿佛天塌了下来。
沈柏溪走出房间,打算给他一些自己冷静的时间,没曾想听见看护成员的尖叫。
她踹开门进去,发现满地是血,打翻的果盘和水果刀掉在地上。
男人的手在抖,想重新把刀捡起来,但失败了。
“你在干什么?!”沈柏溪眉头拧起,厉声道,“要殉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