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哗然,靠坐在柜台前的玩家纷纷握紧了手边的铁铲,戒备地望向房顶。
许是心理作用作祟,众人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耳畔却响起微弱的呼呼声,风好像从木板的缝隙间钻了进来。
殷浔:“......”嘤,这帮人怎么不经吓。
“阿郁,”他掐着嗓子小声哼唧,“我害怕,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说着,他半拥住谢浮玉,抬手轻轻推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把人带到柜台的另一面,祝析音虽然一头雾水,但仍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
玩家基本都围坐在大堂中央,守着靠门的位置,柜台后方于是自然而然地空出来,黑黢黢的,如同深不见底的洞穴入口。
三人背靠木板依次排开,谢浮玉拨开殷浔搭在自己肩后的手,附耳问:“房顶开了?”
刚才那股风明显不是横向流动,结合木床交代的信息不难推测,始作俑者应该是盘踞在他们头顶充当屋顶的那帮树人。
这批屋顶树人现在活蹦乱跳,看风向似乎还是轮班制,也就是变成人的一撮踩着没变成人的另一撮活动。
招待所的屋顶因此敞开一半,风从头顶灌入室内,吹得人头皮发麻。
谢浮玉拨弄了两下东倒西歪的额发,意识到柜台上方的桌面隔板恰好能够挡住那片风。
而且柜台后方足够隐蔽,大家的注意力这会儿又都放在噼里啪啦的房顶上,隔着一层木板,只要刻意压低音量,便不容易被人察觉。
他以为殷浔拉着他们藏身于此是有新的线索,没想到对方只是捏了捏他的手,低声道:“先睡觉。”
谢浮玉仍然维持着方才咬耳朵的距离,温热呼吸烘得人耳根微烫,殷浔没有偏头看他,手却精准地摸到他的后脑,稍稍用力,把人按向自己的肩膀。
当下人多眼杂,不是头脑风暴的好时机,殷浔抓住谢浮玉挣动的手,强行撑开他的掌心,指尖一笔一划写道——
隔墙有耳。
谢浮玉一怔。
他们和木板另一边的玩家目标一致,相互分享线索是很正常的,所以要提防的“耳”不是其他玩家。
至于招待所内的木家具、木地板之类,树人无处不在,如果树人才是他们要防备的对象,那么玩家间该如何交流线索?柳安村毕竟不是寂静岭,树人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开口讲话。
殷浔应该是看见了什么,谢浮玉轻眯起眼睛,努力地在昏暗中聚起视线。
下一秒,眼皮一沉,有人抬手覆住了他的双眼。
谢浮玉拽了拽对方的手腕,不满道:“殷浔。”
殷浔不为所动,另一只手撸猫似的捏捏他的后颈,“我困了,睡觉。”
昨晚他们露宿荒野,原本只要守上半夜的人愣是折腾到清晨才眯了片刻,谢浮玉一直惦记着他的睡眠,一听他困便卸了劲儿,任由对方把自己当做抱枕扣进怀里。
呼噜噜的风声和窸窸窣窣的响动被温暖拥抱悉数阻断,谢浮玉安静地趴在殷浔胸前,听着对方的心跳合上了眼。
陷入沉眠前,脑中隐约闪过什么,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诡异的熟悉感,但困意回笼,最后一丁点违和的情绪也被他抛之脑后。
翌日清早,谢浮玉是被人摇醒的。
祝析音端着粥碗蹲在他面前,见他睁眼,伸手把碗递给他,“哥,趁热喝。”
谢浮玉接过碗抿了两口,问:“他呢?”
“去厕所了。”祝析音囫囵解决了早饭,拍拍裤子站起身,催促道,“快吃,再慢就跟不上前面的人了。”
原本按照他们的推测,第一天早晨六点左右,其他玩家吃过早饭,有序离开招待所。
现在才五点出头,早饭刚刚刷新,按理来说时间绰绰有余,这些人却各个火急火燎地喝掉白粥到外面集合,生怕出门稍晚,种不完那二十棵树。
仿佛种树变成了他们每天醒来,唯一要做的事。
这不是好现象。
谢浮玉垂眼,食不知味地喝完粥,把碗放回柜台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铲子。
祝析音帮他将所有工具挪到屋外,两人站在招待所门外等殷浔。
今早依旧没什么风,雾在后半夜便散了,附近十几米内能见度尚可,谢浮玉抬头望了望天,还是阴沉沉的,攒着厚重的云。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远处灰蒙蒙的云团似乎掺杂着别的颜色,像一抔土洒进半空,抖落一片富有颗粒感的灰黄。
少顷,谢浮玉移开视线,温声道:“阿音,今晚我们可能得留在外面。”
大风过境才能有好天气,最近两天却很少白天刮风,未来如果持续出现这种无风的阴天,只能说明副本留给玩家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树林外还有一条重要线索等待验证,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然而,滞留野外对于没有道具的祝析音而言实在危险,即便有一次试错机会,不到万不得已,谢浮玉也不愿她动用。
“但今天已经是第三个白天了。”祝析音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防火带之外的树林,兄长担心她,她当然也担心对方,况且两人彼此都非常清楚,副本不会允许他们在招待所安然无恙地度过剩下四天。
祝析音凝眸看向身侧的人,至今仍困惑于他为什么长了一张寡言疏淡的脸,却总在打碎那层冰冷的人设,试图保护所有人。
谢浮玉明明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我也不知道。”他重重闭了闭眼,挥去眼前浮动的模糊记忆,又说,“你要保护好自己。”
祝析音点点头,冷不丁从背包里抽出一截圆木棍给他看,“放心,我带了这个。”
谢浮玉:“?”有点眼熟,不确定,再看看。
祝析音嘿嘿笑了两声:“是椅子腿。”
谢浮玉:“你又给人腿卸了?”和殷浔还真是卧龙凤雏。
卧龙却摇摇头,用木棍指了指他身后。
“我卸的。”凤雏本人终于舍得离开旱厕,扯正外套拉链,大步款款地走向他。
殷浔献宝似的拍了拍帐篷袋,“我给你也拿了一根。”
谢浮玉:“什么用?”
殷浔义正词严:“当人质啊。”
乌尔萨拉带着村民躲在重阳木林里,与其大海捞针,不如利用那些树人引蛇出洞,他们带着椅子精的腿,说不定乌尔萨拉嗅到熟悉的气味,会主动现身。
谢浮玉额角抽了抽:“你确定不是自投罗网?”然后护身符变催命符,被树人当成伤害村民的外乡人一网打尽?
“不要这么悲观,”殷浔展臂勾住他的脖子,蓦地凑近,用气音说,“一张凳子四条腿,你猜还有一条腿在哪儿?”
闻言,谢浮玉眸光微凝,顿了两秒问:“你见过他了?”
“算是吧。”殷浔松开他,扬声道,“抓紧时间赶路吧,乌尔萨拉会保佑我们找到回家的路。”
他拍拍谢浮玉的肩膀,扛起地上的帐篷袋,三人照例排成一列纵队,踩着大部队最后一枚脚印,走进了树林。
落叶被鞋底碾过,发出哗哗的脆响,队尾消失在树林边缘的刹那,招待所南侧外窗后,似有一道黑影晃了两下,很快便失去了踪迹。
“你昨晚提到的耳朵也是他?”
树林深处,谢浮玉忽然开口,淡淡的音色顺着林间细小的气流飘向后方。
殷浔脚步稍顿,嗯了声。
祝析音顶着一脑袋问号,“他是谁?树人吗?”
“不是,”谢浮玉和殷浔异口同声,“是村长柳吉。”
从进入副本到今天凌晨为止,有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被他们忽略了——
村长柳吉住在哪里?
招待所三面环树,没有树林堵截的一面充斥着缭绕的薄雾,根据平衡机制,副本限制住玩家的同时也会相应地限制住NPC,所以柳吉并不是每日穿过那片雾出现在招待所和树林外。
昨晚,殷浔带着他们躲在柜台下方,柜台正对面有一个靠墙而立的储物柜,距离几人不超过三米,而101号房间与柜台位于同侧,纵深绝对不止三米。
柜台加上储物柜共同构筑起的这片区域,和他们所住的101号房间共用一堵墙体,招待所本身又是一栋规整的长方体。
换而言之,储物柜所依靠的那面墙后,应该还存在一个独立空间,隔着北面的墙正对两张床的床头。
柳吉就住在里面,严密监视着这群玩家。
谢浮玉昨晚无意中差点和柳吉看对眼,所幸殷浔反应及时,提前捂住了他的眼睛。
大堂乌漆嘛黑,殷浔当时其实并不确定柳吉就在墙的另一面,但他所在的位置似乎地势稍高,观察片刻,才隐约看清蜿蜒的地缝直指储物柜的中轴。
武侠小说里不乏将储物柜作为暗门出入口的,殷浔低头盯了许久,从黑乎乎的木地板中捕捉到一丝异样。
他们身旁的地板没什么积灰,这是最明显的破绽。
“昨晚除了屋顶漏风,那架储物柜也在窜风。”殷浔揉揉鼻子,“仔细感受还是能发现风向不对劲的。”
但因为柳吉比较谨慎,这缕风很容易被人忽视。
好在房屋的长宽高相对固定,步长测度又比眼睛的直觉稍微客观一些。
不过,说起步长,殷浔抬眼望向前方的树林出口,今天的路程好像比前两天更短一点。
谢浮玉默然,“不止。”
傍晚疲于回村,没有可比性,但与第一个早晨相比,今早的树林明显没有那么昏暗了,仿佛堆叠的树枝终于彼此错开,容纳一线天光落入这片幽林。
重阳木林发生了某种变化,谢浮玉抬手扯扯殷浔的胳膊,“可能和那棵树有关。”
不远处,幼苗林里的小树苗稀稀拉拉站成几排,有一棵树因此显得格外板正,也格外高大。
是那棵新生的柽柳。
它活得好好的,没死在日落时。
他们对bonus纸条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殷殷:趁乱浑水摸鱼找了个还算安静的地方给阿郁睡觉(贴心)
阿郁:他偷偷拉我到小角落,是不是有什么线索要分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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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