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限,大致弄清自己“身死”的来龙去脉后,祝析音挥别女生,穿过低矮而稀疏的树苗,找到了她哥。
与勤恳植树的其他玩家不同,谢浮玉和殷浔正坐在帐篷袋上摆弄手机,那六十株树苗整整齐齐码成三摞堆在脚边,无人问津。
祝析音木着脸,伸长脖子问:“怎么个事?”
“方向变了。”谢浮玉把屏幕转向她,指南针晃了晃,最终落在西方,“我们跟着前一批玩家留下的痕迹找到这里,假设路线正确,那么问题就出在带他们来的人身上。”
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引路人却绕了路,比起故意为之,他更倾向于西面树林里存在某种令对方忌惮的东西。
“刚才在树林里你们让我别往周围看,”祝析音反应很快,问,“你看见了什么?”
谢浮玉微微皱眉,回忆起林中所见时眼底闪过几分厌恶,“你能想象一个人用保鲜膜蒙住自己的脸,然后双手使劲向后拉扯薄膜两端,头却反向用力,拼命朝前怼吗?”
阴翳树林内,手电筒投射出的光束一晃而过,温白微光照向树干,被黝黑的树皮吸收,朦胧光影下,他瞥见了那些奇形怪状的树皮表面。
凹凸不平,但仍有迹可循。
下陷处与凸起的地方相对称,稍加联想便能在脑海中刻画出人类的五官。镶嵌在树表的眼球、鼻梁、嘴唇异常突出,仿佛下一秒便要从树干里钻出来。
祝析音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这么逼真吗?”她倒不是怀疑谢浮玉,只是把树和人联系起来,未免脑洞太大,她需要更多的证据。
谢浮玉摩挲着铲子的木柄,淡淡嗯了一声,“早上搬椅子的时候,你们不是发现不对劲了么?”
祝析音搓搓胳膊,想到他那会儿的表情,小声问:“你不会摸到人脸了吧?”
谢浮玉摇头:“不是。”
祝析音松了口气,“那是哪里不对劲?椅子被水鬼坐过,潮乎乎的?”
“也不是。”谢浮玉瞥她一眼,轻描淡写吐出一句话,“我摸到了人皮。”
祝析音:“哦......嗯?!”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半晌,殷浔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昨晚开窗的那只鬼有可能是个椅子精?”
半夜变成人在房间里晃悠,运气好的话还能吓唬吓唬玩家,到点再变回木头凳子充当家具,昼夜不休,24小时都有事可做,这是顶级牛马。
殷浔感慨:“怪不得刚才那群人看见我和阿郁,脸色跟见了鬼似的。”
“错错错,那些人是真的以为我们死了。”祝析音恍然大悟,三言两语复述起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原来,其他玩家根本没有睡觉。
据林楠,也就是祝析音搭讪的那个女生所说,她们住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差,夜半时异常吵闹,好像二楼的住户穿着踢踏舞鞋跳了整夜的舞,有人笑,有人闹。
然而,招待所没有二楼。
室友小玢比林楠更早意识到这点,但经验表明,夜晚离开房间遇害概率极高,她们瑟缩在房门旁,努力挺到后半夜,还是没能捱过这场漫长的精神折磨,抱头夺门而出。
林楠下意识往外跑,两人一前一后闯入大堂,撞到人才被迫停下。
“大堂里挤满了人,都是从房间里跑出来的玩家。”祝析音支着下巴疑惑,“我怎么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如果林楠没有撒谎,进入大堂后,所有玩家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以免惊扰暗处的鬼怪,那么这期间周遭寂静无声是合理的。
问题是招待所里里外外都是木结构,诚如林楠所言,隔音效果很一般,三人没道理连断断续续的开门声都听不到。
遑论谢浮玉和殷浔当时应该醒了。
“储杰,就是昨天负责替男生搜身的那人,他敲过我们的房门。”祝析音揉揉耳朵,怀疑自己有间接性失聪。
因为无人应门,且房内安静异常,众人一致认为他们已遭遇不测。
祝析音继续说:“六点,招待所大门打开,村长出现在门外,通知大家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并给出了游览建议。”
玩家身份是游客,此行主要目的当然是参观游览古村的风景名胜。村长表示,古村外连接戈壁,七点前穿过树林恰好能欣赏到恢宏绚丽的日出。
而且观日点与种植地比邻,方便游客及时完成植树工作,支付当日房费。
“我问过林楠,”祝析音指了指树苗旁的深林,“第一批玩家由村长带路,从两片树林的交叉口进入,走了大概五十分钟到达树林另一面的出口。”
大部分人如谢浮玉预料的那样,选择拖行铲子,减少负重,所以刮痕引导的路是正确的。
“村长呢?”殷浔问。
祝析音:“村长把他们带到这里后,就原路返回了。”
村长借口主持村中事务,将玩家撂在树林外便转身离开,种满二十棵树支付房费的任务像一柄达摩克利斯剑悬在众人头顶,玩家们哪有闲心欣赏日出?
“村长走后,他们就开始种树。”祝析音环视四周,以手掩唇,低声道,“效率最高的才种好三棵树苗,这都过去差不多两个钟了。”
言下之意,大部分人磕磕绊绊还没搞定第二棵树,如果下午五点日落,任务必然无法完成,届时大家露宿荒野,等待他们的又是一夜未知与危险。
谢浮玉抄起腿边的铲子站起来,“先做任务。”
游戏里,完成任务才有机会获得线索,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四小时,也许正午还能再见到那位寡言阴沉的村长。
“你指午饭?”殷浔拎着铲子和树苗走到他旁边的空地,“那我许愿村长早点出现。”
谨慎起见,三人并未吃大堂柜台上凉掉的白粥,但徒步四十分钟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殷浔不想老在副本里饿肚子。
祝析音:“......”怎么有人像她这样命苦,第一次进本就要忍饥挨饿。
奈何时间珍贵,他们又比别人晚来一个钟,留给她摸鱼的时间不多了。
好在祝析音以前参加志愿活动时种过树,虽然速度慢些,但每个步骤都井井有条,埋进树坑的小树苗也稳当,不像其他玩家那样歪歪扭扭,随时可能倒下。
她种两棵歇几分钟,刚席地而坐不过十几秒,后背忽然一沉。
祝析音反手一抹,抓到一捧土,转头看见谢浮玉投来歉疚地一瞥,撇嘴:“哥,第几回了?”
又把土铲得到处都是,她算是看出来了,谢浮玉种树没有技巧也没有感情,全靠大力出奇迹。
只要卯足了劲儿把坑挖深,让树苗重心下移,再把两边的土夯实拍死在树根旁,种出来的树也能立得住。
就是比较费祝析音的外套。
她再次抖掉衣服沾上的土,抱着自己的铲子挪远了一点。
谢浮玉:“?”他只是不小心。
“阿郁,”殷浔失笑,侧眸唤他,“要我帮忙么?”
谢浮玉扫了眼殷浔的树,发现对方正在以一小时三棵的时速匀速推进。
再看他脸不红气不喘悠哉悠哉游刃有余的模样,肯定是身经百战的种树老手。
“你不是学统计的吗?”怎么有种农学出身的既视感。
殷浔不置可否,走近谢浮玉,帮他揉了揉手腕,随后绕到他背后,两手分别握住他的左右手,手把手教他用那柄铲子。
“你这样使劲儿,对,不要垂直......”絮絮耳语混合着温热呼气扫过谢浮玉后颈,被殷浔包裹住的手不由捏紧了木柄。
祝析音余光瞟到这一幕,更加坚定了初见面时自己对殷浔的定位,而且她哥全身上下嘴最硬,都手拉着手,前胸贴后背了,还跟她扯24K纯金兄弟情呢。
不过,殷浔的确是正经教学,带谢浮玉种好一棵树后便撒手看他自己弄。
谢浮玉一学就会,新方法用得有模有样。
殷浔勾唇,不吝赞美:“阿郁好聪明。”
哄小孩儿似的,谢浮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催他:“种你的去。”
殷浔低笑,麻溜走开。
谢浮玉面无表情地背过身,默默减轻几分握住铲子木柄的力道,薄白手指微微蜷起,蹭了蹭掌心的汗。
他低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莫名加速的心率,重新挥舞铲子刨坑。
但复工的谢浮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种了几棵树后,动作又开始变形。
祝析音撇开飞到脑门上的土,退避三舍,真服了你们小情侣。
她忽然有点理解男朋友之前对某次密室随机组到的gay子队友的形容——
俩人不在一起的时候各自都很可靠,俩人同框的时候虽然推进度也很顺利,但无形的磁场迷之排他,其他玩家根本融不进去,被迫躺赢,参与感......
简直爽翻天了。
祝析音移开眼,继续捣鼓面前的新坑,铲了两捧土好像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不知怎地脑子一热,把密室逃脱和副本搭上了线。
她轻眯起眼睛,用余光打量远处的谢浮玉和殷浔。
身高相仿但有体型差,其中一人长得像混血,这是男朋友对那两人的描述。
嘶,越看越像,越像越看,脑子似乎学会了自动代入。
等等,祝析音虎躯一震,如果所谓的密室逃脱真的是副本,那她男朋友不是也......
祝析音撑着铲子皱眉,感觉细思极恐,粗思也恐。
她把树苗扔进坑里,草草铺了土,打算和她哥聊聊。
结果刚转身就险些和来人进行一个亲密的贴面礼,祝析音弹射后退,惊恐地盯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村长。
他用嘶哑粗粝的声音宣布:“可以吃饭了。”
仿佛玩家不是游客,而是受到严格管束的犯人。
祝析音的男朋友在之前的副本里出现过了嘿嘿,后面应该会有阿郁暴打拱白菜的猪环节(兴奋搓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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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种树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