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珣一个人在家里不知道待了多少天,终于,渠阙说要带渡珣出去逛逛。
和渠阙一起站在西川湖前的时候,渡珣依然觉得这是一场梦。
“渡珣,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渠阙不知道从哪里捧了一团雪,立在渡珣头顶上,笑着道,“卡皮吧啦。”
“什么?”
“水豚啊。”渠阙戳了戳渡珣头顶上的雪球,“不许动哦。”
渡珣偏头,雪球便滚到了地上,砸进厚厚的雪里,悄无声息。
“渠阙,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十一月带我来西川?”
即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从头到底裹得密不透风,渡珣依然觉得自己快被冻死在这儿了。
“因为这个时候西川人才少嘛。三四月的时候,山上的桃花都开了,全是人,那时候我们肯定是不可以来的。被人认出来了,多麻烦?”
嗯……渡珣能想象得到那场面。
万一真被人遇到,cp粉、唯粉就都冒出来了,就算渡珣被埋在土里,粉丝也能给他挖出来。
“但是你起码选一个湖没冻上的时候吧?”
渡珣指着被冻得严严实实的湖面,哭笑不得。
西川湖是淡水湖。西川海拔高,早的时候,九月底就开始下雪了,一直到来年三月初。
两人身后,是两副深浅不一的脚印。
“渠阙,你是真不怕死,大雪封山,车都开不上来,你敢带着我走四个小时走过来。”
“开心嘛。”渠阙无视西川湖旁“禁止下河”的牌子,踏上冰面,“渡珣,湖面都冻住了,起码到明年二月才会变薄,你也上来吧。”
渡珣跟着踩上去。
“注意时间。要是天黑了我们还没下山,肯定被冻死在这里。”
“怕什么。”
渠阙用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棍子,扫开前方冰面上覆盖的白雪,把湖面当溜冰场了,溜来溜去。
“哎,渡珣,你知道吗,我以前拍一部剧,我演一个天才短道速滑运动员,可惜——”
渡珣慢悠悠跟在后面,接道:“可惜你压根就不会滑冰。所以你提前三个月去学滑冰,最后连急刹都没学会。”
“你别损我。”说起这件事情,渠阙都委屈,“滑冰太难了,我平衡性又不好。每天在滑冰场被冻得冻疮都长出来了,学了三个月,摔了三个月,最后还被骂了三年。”
渡珣也挺为渠阙感到不值的。
渠阙因为那部剧,推掉了好几个综艺,提前自己找教练学滑冰,身上全是伤,但效果就是不理想。
“所以,你后来打死都不接跟滑冰相关的剧?”
渡珣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本来,公司经纪部那边还夸渠阙,说渠阙不光有实力、人红,脾气还好,接戏还不像一些艺人,这不拍那不拍。但是那件事之后,经纪部的册子里就多了一栏:
渠阙,不接任何与需要平衡性的角色(包括但不限于滑冰、轮滑、滑板、自行车)。
“是啊。本来想甩掉流量的标签,拿实力说话,结果因为那部剧,一夜回到解放前。”
一夜回到解放前不至于,但前功尽弃是真的。
因为上下山单程基本要四个小时,两人没敢逗留多久就下山了。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的路好走。
公路两旁都修了围栏,贴着靠山的这边走,不担心会滑下悬崖,还可以借助冰雪下山。
渠阙在前面,一边大叫着往下滑,一边招呼渡珣赶紧跟上。
等两人走到山下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下午七点左右日落,但是因为下雪,整片天都是灰蒙蒙的,五点已经需要靠路灯才能看清了。
下山沿着马路走不久,两人就能看到亮着灯光的小店,饭店、卖民宿产品的小店、酒店,应有尽有,装着氛围灯,看上去很是温馨。
其中一家饭店外悬挂着彩色的经幡,红色的大门外,攀爬着枯藤。
渡珣想,如果是花期,花开着应该很好看。
“渡珣,我们去吃那一家吧?”渠阙指着那家门口挂着彩色经幡的饭店。
“好。”
“欢迎光临——”老板娘的迎接声戛然而止,只是呆滞地看着渡珣,收拾桌子的手也僵在原处。
“怎么了?”一个老头儿从后厨走出来看情况,看见的是呆滞的老板娘和两脸不知所措的渡珣和渠阙。
“老头子!”老板娘抓着老头儿的胳膊,指着渡珣,急切道,“你看,这像不像我们以前遇到的那个小伙子?”
“像,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老头儿看见渡珣,也迷茫了,“可是那都过去多少年了。”
老板娘听见这话,也反应过来,招呼道::“哎呦,老糊涂了。小伙子,你们随便找地方坐,看吃点什么。”
渠阙看着菜单上玲琅满目的餐点,目不暇接,恨不得每一道菜都点一遍。
渡珣却因为那句“以前遇到的那个小伙子”耿耿于怀。
看老板娘端着菜过来,渡珣叫住她:“老板娘,你刚才说的,以前遇到的那个小伙子,是谁啊?”
“嗨,那都好多年了。”老板娘顺势坐在渡珣面前,娓娓道来,“应该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有两个小伙子来我店里吃饭,灰头土脸的,从头发丝到脚底,全是脏兮兮的,不知道在山里遇到了什么。总之,就算脸上脏得不成样子,我还是能看出来,这俩小伙子帅啊!”
老板娘嘿嘿笑着:“那个时候,我也才十几岁,看见帅哥就走不动道,就多看了几眼。那俩小伙子吃完饭就离开了。第二天,其中一个小伙子又来吃饭,还给没来的那个小伙子打包了一份汤。”
老板娘指着菜单上的“鲁朗石锅鸡”,回忆着曾经,好像自己也回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这个的鸡汤。那小伙子不要肉,只要汤,让我们给他打包一份汤带回去。”
渠阙吃到一半,插了句话:“老板娘,第一天脏兮兮的,第二天收拾干净了,您还认得出来啊?”
“那当然。”老板娘悄悄瞄了一眼后厨,确认老头儿没注意之后,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道,“那俩小伙子实在太好看了。我当时还没嫁给老头子呢,我寻思着,这俩小伙子,我怎么着也得留一个下来给我当男人,所以多看了几眼。别说那两天了,就算是现在,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老板娘看着渡珣,很是感慨:“你和那个小伙子,简直一模一样。”
“那个拿汤的小伙子?”
老板娘摇摇头:“不是,另一个。”
“老板娘,你记得和他长得像的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吗?”
渠阙碗里的鱼已经快吃完了。肚子饱了,人也开始八卦了。
“不记得。”老板娘道,“不过我记得那个来拿汤的小伙子姓陆。”
“陆?”渡珣心中一惊。
“是啊。”老板娘道,“陆这个姓氏少见,我这辈子也就见过两个人姓陆。”
渡珣追问道:“那您记得他叫什么吗?”
老板娘摇摇头:“人老了,不记得咯。”
老板娘朝后厨喊道:“老头子,你记得那个姓陆的小伙子,叫什么吗?”
“你说那个研究生?”
“不是,几十年前那个。”
“我又没见过,那哪儿记得?”老头子出来,见老板娘又在抓着客人闲聊,把老板娘牵着往里带,“你怎么又在这里闲聊,不是说晚上回去要给闺女带碗汤?”
“哦,对对对,我给忘了!”
“你这忘性是越来越大了。”
“年纪大了嘛,肯定的……”
渠阙看向渡珣:“陆斯安?”
渡珣摇头:“不知道。”
姓陆的人不多,姓陆的人太多。
渡珣没有那段记忆,不知道老板娘说的那个姓陆的小伙子是不是陆斯安,也不知道三四十年前的他们是不是在这里,是不是在一起。
晚上,昏暗的路灯还亮着,空中的弯月意外的清晰,家家户户都还亮着灯,阳台栏杆上飘着五颜六色的经幡和霓虹灯,走在路上的本地人嘴里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方言,匆匆路过,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这个点对西川人来说,不过是正常准备休息的时间。
渡珣躺在床上,翻着联系人列表。
没有黄木萱,没有陈昭,他们的存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他们真的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是渡珣记得。
思考良久,渡珣敲响了渠阙的房门。
渠阙正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整理经纪人发来的资料。看见渡珣,渠阙把资料放在一旁,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啤酒:“来,喝一杯?”
渡珣笑着接过酒:“大冬天的,喝冰镇啤酒?”
“那有什么?”渠阙灌了一口酒,只觉得喉咙里冰冰凉凉的,冰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这种不适感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渡珣,你以前不是最随和了吗,能行就行,不能行也行。”
“那是从前。”渡珣跟着喝了几口,感受着刺骨的啤酒冲击胃壁,觉得莫名清醒了些,“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渡珣看着渠阙:“渠阙,你说,事情会回到正常的轨迹吗?”
“会的。”渠阙拿自己的酒瓶碰了碰渡珣的酒瓶,“一定会的。渡珣,待会儿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或许一切都好起来了。”
“——明天,明天,会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