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的厨房里挤满了穿制服的警察。
局长站在厨房门边,厨房里站了一个身高大概一米六五的警察,他扮演洪福全。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扮演渡珣。
昏黄的灯光下,才发生过凶杀案的现场,寂静的黑夜,窗外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菜下油锅的声音、狗吠声、蝉鸣声,一切都显得格外诡异。
“渡珣”右手拿着脸盆,朝“洪福全”挥过去。一阵风刮过,“洪福全”的头发被吹歪,脸盆以一个平行的角度稳稳当当停在“洪福全”头顶右侧。
“洪福全”顺着脸盆该有的力道倒地,脚冲着灶台,头顶冲着客厅,站在客厅的一群人看不清倒下去的“洪福全”的脸。
“再来一遍,换赵春来。”
一个一米七左右的警察过来,左手接过“渡珣”手中的脸盆,站到了“渡珣”原本站的位置,扮演真正的凶手。
“开始。”
凶手左手拿着脸盆,手臂上伸,脸盆以一个朝上倾斜的角度,停在“洪福全”左侧头顶处。
“洪福全”顺着倒地,头落在地上的白圈内,眼睛盯着门口,渐渐失去焦距。
“局长。”刑侦一组的队长道,“尸检结果我们看过了,是钝器伤导致的出血过多死亡,洪福全浑身只有一个致命伤,就在左侧头顶。”
队长走进厨房,把“洪福全”拉起来,让他重新站好位置,指着“洪福全”的头:“洪福全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而根据第一中学提供的高考前的体检报告,渡珣一米八三。所以,如果凶手是渡珣,他敲击的角度应该是平行或是朝下,但是结果恰恰相反,角度是朝上的。这说明,凶手的身高应该和洪福全差不多,或者比他略矮。”
队长站在“洪福全”对面,左右手来回比划:“另外,根据我们对渡珣监护人的调查,渡珣是右撇子,所以一时冲动杀洪福全,应该下意识使用的是右手。像这样——”
队长右手拿着脸盆,挥向“洪福全”:“致命伤应该在颅骨右侧。但是结果是,致命伤在左侧。”
“所以,”队长放下脸盆,“我们的推断是,凶手不是渡珣,而是另有其人。”
局长点点头,若有所思:“那你觉得是谁?”
“洪小刚。”
队长请局长在沙发上坐下:“据小区监控显示,晚上十一点,渡珣和阿祖拉进入小区。据邻居们反应,洪小刚家先是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和争吵声,然后十一点过十分左右,有不锈钢制品撞击物体的声音,很大一声。凌晨三点,渡珣逃跑。”
“——这期间,监控没有拍到任何人进入小区。”
“在此之前呢?”
“监控七天一覆盖,我们查不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队长解释道,“根据阿祖拉和洪小刚的证词,这期间,只有他们三个人在洪家。”
“——所以我们还是更倾向于,凶手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首先排除渡珣。我们不熟悉渡珣,但是现场没有挪动过的痕迹,就左右手和角度来说,渡珣的嫌疑可以降到最低。”
“相反,阿祖拉和洪小刚的嫌疑直线上升。”队长展开阿祖拉的关系图,“平时,阿祖拉神出鬼没,跟学校里的大部分同学都不熟,又是孤儿,我们没查到太多信息,只能从老师和几个室友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经判断,阿祖拉的嫌疑不大。”
“但是洪小刚——”队长把这两天走访收集到的信息展示出来,“他的嫌疑最大,并且——”
“他是左撇子。”
正好和致命伤在颅骨左侧对上了。
阿祖拉躺在宾馆的床上,手里还拿着洪小刚给的苹果。
宾馆很破旧,隔音当然也不好。阿祖拉经常听到隔壁房间的说话声、楼上人的脚步声,还有过道里有人走路的声音,常常让阿祖拉半夜惊醒,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时候。
“把洪小刚带到局里去审?”
“嗯,局长亲自审。”
听到“洪小刚”“局长”“审”这几个词,阿祖拉蹭一下坐了起来。
阿祖拉贴在靠近洪小刚房间的墙上,仔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警察敲响了洪小刚的房门。
“怎么了吗?”
“洪小刚,跟我们回一趟警局,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嗯,好。”
听到洪小刚要去警局,阿祖拉来不及思考太多,顺手抱起沙发上的脏衣服就往外冲,正好撞到一个警察身上,两个人都是一个趔趄,衣服掉了一地。
阿祖拉记得他。他是个新来的警察,姓陈,大家都叫他小陈。
“阿祖拉?”陈警官顾不得自己被撞歪的帽子,想帮阿祖拉把衣服捡起来,但是看到还有内衣,伸出去的手顿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阿祖拉连忙捡起衣服,看着面红耳赤的陈警官和旁边的一个年纪稍大、她不认识的警官,还有洪小刚。
“你们这是去哪儿?”
“有点事情,需要洪小刚配合核实一下情况。”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警察,看见这场面,眼都没眨一下,“洗完衣服好好待在房间,明天吧,我们也需要再找你核实一些事情。”
“好。”
绝对不止是核实情况这么简单……阿祖拉跑回房间,把衣服扔回沙发上,跑到窗边,看着一群人的踪迹。
两名警察一左一右,将洪小刚带进了警局。剩下的,阿祖拉看不见了。
但是现在,阿祖拉不能贸然出去,束手无策,只能在房间等情况。等到凌晨一点,也没见洪小刚被放出来。
阿祖拉急得不行。就在阿祖拉打算孤注一掷,出去看看的时候,陈警官出来了。
阿祖拉赶紧躲到窗帘后面,免得被人发现。
陈警官从警局里出来,往宾馆这边来了。
阿祖拉见势不妙,脱得只剩内衣,躲进了被子里。
两分钟之后,卧室门被敲响了。阿祖拉把头蒙在被子里,没作声。
“阿祖拉,有些事情,我想单独问问你。”
陈警官来的时候,阿祖拉的确没看见有别的警察在旁边。但是阿祖拉不敢赌。如果他带了监听设备之类的,阿祖拉的一言一行都是证据。
“请配合调查。”
听到陈警官警告的声音,阿祖拉睁开眼。
太入戏了。
阿祖拉坐起来靠在床头,把自己用被子蒙好:“进来吧,陈警官。”
陈警官得到允许后扭动把手,借着朦胧的月光,看见了头发乱糟糟的阿祖拉。
陈警官摸索着打开房间的灯。
“啪嗒”一声,房间被白炽灯照亮,阿祖拉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得眯上了眼睛。
“陈警官,这么晚过来,请问有什么消息吗?”
“渡珣找到了。”
“啊?”阿祖拉狐疑地看着陈警官,反复确认道,“找到了?”
“嗯,找到了。”
阿祖拉终于松了一口气,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但碍于身上只有内衣,又严严实实地捂好了。
阿祖拉兴奋道:“找到了就是好事。渡珣他怎么样?这几天,他在外面没被人欺负吧?”
“没有。”陈警官看着阿祖拉,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是渡珣坦白了,他不是凶手。”
“渡珣他真的只是一时激动,这才失手。陈警官,可能渡珣这段时间受了些苦,情绪比较差,你们能不能先让他好好休息,带他看看医生?对了陈警官,我可以看看他吗?”
“对不起,我们暂时不能让渡珣见任何人。”陈警官退出房间,作势要关上灯,“你继续休息吧,我来只是通知你这一件事情。”
见陈警官要走,阿祖拉追问道:“陈警官,您一定要让渡珣好好休息!”
听见人离开的脚步声,阿祖拉收起所有表情,抬起左手,看着那枚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古朴的戒指。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洒到白色的床上和阿祖拉的身上,洒在戒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他们不可能找到渡珣。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怀疑洪小刚才是真正的凶手。而刚才这一出,只是他们诈阿祖拉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