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血”二字传入耳中,傅韶远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微颤,他缓缓步出房间,视线落在二楼栏杆上那已无声息的员外身上,心中五味杂陈。
一旁的小娘子显得异常冷静,只是轻轻退了几步,静默不语,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客官……这……这该如何是好?”店小二的声音中带着颤抖,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六神无主,“小店本是小本经营,怎料会引来官府的人啊……”
傅韶远内心深知自己那一拳的分量,它绝不可能有如此力量将人击飞至此。他咬紧牙关,决定主动承担责任:“我……我会亲自前往官府自首。”
“且慢!”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决定。傅韶远抬头望去,只见楼梯口站着一位气质非凡的男子,那熟悉的眼神让他瞬间认出,此人正是微服私访的太子殿下。
“傅韶远,下来我们谈谈吧。”太子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他轻轻挥手,示意随从先处理现场,安抚众人情绪。
“是,大人。”傅韶远应声,跟随太子来到一处静谧的角落,再次恭敬行礼。
“三司使大人若真杀了人,世人会如何看待?”太子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试探。
傅韶远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头微低,声音坚定:“下官有错,自当领受责罚,绝不让殿下为难。”
“但杀了你,对我又有何益?”太子话锋一转,语气中透露出对傅韶远的赏识,“你并不愚钝,反而比多数人更为聪明。身为掌管财政的三司使,你身处风口浪尖,责任重大。”
“下官自知罪责难逃,甘愿领罚。”
太子微微一笑,提议道:“既如此,我便罚你随我左右,如何?”
此言一出,傅韶远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请殿下三思!下官恐难当此重任,恳请殿下收回成命!”
不行,绝对不行,这样一来自己不仅跟身体另一个人的目的不一样了,还有可能会让自己深陷朝廷漩涡。
太子目光如炬,直视傅韶远:“你是害怕那个老不死的皇帝接着上位,还是对我这个太子之位有所疑虑?”
傅韶远连忙摇头,眉头紧锁:“下官绝无此意!”
“那就站起来吧。”太子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我有话要谈,何必拘泥于形式。”
傅韶远闻言,缓缓直起身,心中虽有千般思绪,却也明白此刻必须冷静应对:“殿□□恤民情,是下官不好,让殿下看到了不好的一面。”
“嗯,先不说这个了,听闻你跟那个准安县丞在州里看到了鬼?”
“不,我们没有完全看到,只看到了一个……被咬掉脑袋的尸体。”
“奇了怪了,这年头鬼的嘴也随着优胜劣汰进化了吗?”太子嘲讽道:“什么时候也让我的人进化一下,他们实在太没用了。”
“……”
“还有件事,那个楚御史你见过了吗?”
傅韶远心里一咯噔,为什么潜意识里会认为自己见过他呢?现实里自己压根就没过那个楚御史。
除非,他身体里另一个人见过。
“回殿下,下官未曾见到。”
不管,自己没亲眼见到就是没见到。
太子点了点头,随后说:“先走吧,回殿里,我有话对你说。”
“是。”
没过多久,二人步行来到了东大殿,富丽堂皇的太子住所。
因为谢初曾经跟自己说过,这个太子的话不能全信,傅韶远也是为了防止给自己和他人招惹麻烦,主动低着头走了一路。
那个太子看到傅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他也没有过多在意。
“本殿知道你还在为谢初的事纠结,伤害百姓,手里拿着官却不以为然,犯了这样的错误确实该罚。”
“殿下说的对,只是,那一天确实出乎意料!”
“你真的看到了妖魔鬼怪吗?他长什么样子,为什么要攻击准安的司户参军?”
在太子一系列逼问下,傅韶远也不好回答,毕竟他所说的那些都是自己身体里另一个人看到的。
太子嘲笑道:“也对,三司使怎么可能会查案呢?”
“……”
傅韶远低着头,但是内心已经开始愤怒了,如果不是为了防止找麻烦,自己真想上去邦邦给他两拳让他长长记性。
要让他知道三司使不仅会管财,还会管命。
“那个员外的小娘子是李大人家的千金,如果没记错,她应该是倾慕三司使你吧?”
傅韶行了一礼:“我?殿下实在是言重了,下官根本没见过李大人家千金几面,怎么会有倾慕一说呢?”
“就凭她父亲曾经在我面前说过赐婚一事,”太子扶起傅韶行礼的手说:“到时候本殿自会安排,毕竟那小娘子原本可是有婚约的人,你却杀了那个人,这你要是不在大众面前表个态,岂不落人口实?”
“……”
“当然,本殿还是有自己的计划的,到时候你需要借助这件事帮我从李家千金的口中套出点话来,”
下官怎么能利用李家千金的情感呢?这样的事下官实在做不来。”
“这里哪有你选择的道理?”
就在这时,太子身边的暗卫纷纷现身,亮出了自己手里双刀。
“三司使,倘若你拒绝,我就立刻下令处死谢初,并将他的头颅拿来,作为你大婚之日的献礼如何?”
此刻,傅韶远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太疯狂了,实在是太疯狂了,大婚之日送人头是个什么样的概念?这明显就是杀鸡儆猴。
他刚要开口,大脑里的另一个声音突然出现,这个声音只有傅韶远一个人听得到。
“有我在。”
应该是身体里另一个人的声音,这个声音给了傅韶远巨大的勇气,傅韶远双膝下跪面朝着太子行了一礼:“是,下官……领命。”
——
“准安县丞,谢初,是吧?”
此时此刻,谢初跪在牢狱之中,与他对面的则是一个穿着整齐,一丝不苟的朝廷命官,据说,是太子亲自命定来代替他的新准安县丞。
“是……咳咳……”
“自我介绍一下吧,下官姓李,李舟阅,阅读的阅。”
谢初遮面再次咳嗽了几声:“咳咳……李大人此行奔波累了吧?”
李舟阅叫人来打开了牢房,随后走进去坐在了谢初旁边,然而谢初并没有吱声,他一直呆在那里,就连神情也没有变化。
“那我坐一会歇歇。”
“……”
“谢大人,我其实是有一件事相求的,就是这件事,玄乎了点。”李舟阅拍了拍谢初的肩膀示意他坐下后说。
谢初抬了抬脚也坐了下去,他觉得很奇怪,这个李舟阅应该是一直待在朝廷,他们俩之间压根就没有任何交集。
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以为找谢初帮忙一定能成功一样。
谢初这时才微微抬眸:“请讲。”
“听说,大人曾见过鬼魅!我想这肯定不是道听途说!”
李舟阅越说越激动,感觉像是憋了好久,一口气在谢初面前喷了出来。
“李大人,相信了?”
“信啊,再不信我就要变成粑粑了!这几天我一直都有一个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自己身体里住了另一个人一样!”李舟阅紧紧闭上眼睛:“我一定是被那东西上了身!谢大人一定要救我命啊!”
谢初一愣:“我只说过,我看见过疑似被咬掉头的尸体,并没有见过真的鬼啊。”
“大人别谦虚了,楚御史都跟下官说了,所以您一定有办法。”
楚御史?谢初突然记起来了,那一次去山上躲避朝廷的时候刚好遇到了正在执行任务的楚南征。
“楚御史……他现在在何处?”
李舟阅挠了挠头,心里大概在想地图的样貌:“估计还在其他州里拜访,五天之后应该就会“班师回朝”。”
“我知道了……”谢初叹了口气:“李大人,请您务必写一张纸条咳咳……放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纸条?敢问写什么内容呢?”
“就写:让你自己来见谢初,一定要选在晚上。”
谢初深知一天后自己就要被押送进京了,到时候想见面就很难了,毕竟地方官可不能无诏入京,不然就会视为反叛。
“好,李某明白了。”
这时,一群官吏突然闯入,他们的步伐沉重而急促,脸上挂着不容置疑的冷酷。他们站立之处,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股强烈的威压弥漫开来。
“太子有令,罪臣谢初即刻启程,押解至京城受审。”领头官吏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回荡在空旷的牢狱之中。
谢初闻言,脸色一白,他捂住胸口,那里正隐隐作痛,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勉强支撑着身体,缓缓跪下,声音虽弱却坚定:“领命。”
李舟阅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幕,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波澜。他看向谢初,眼神中充满了复杂与焦急,仿佛在用眼神询问着对方接下来的计划。
他低声问道:“不是说明晚吗?怎会如此突然?”
谢初苦笑,摇了摇头:“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也无可奈何。李大人,就此别过吧。”
然而,李舟阅并未轻易放手。他迅速上前,紧紧拉住了谢初的手腕,目光坚定地望向那些官吏:“等等……诸位,本官新上任不久,与旧县丞有几句私话要谈,应该不为过吧?”
官吏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领头的点了点头:“三刻钟时间,不得有误。”
“好,足够了,足够了……”李舟阅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
随着官吏们的离去,牢狱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谢初望着窗外那抹微弱光,心中五味杂陈,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和无尽的疲惫。
“大人,”李舟阅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决定乔装跟随你们前往京城。”
“你那么在乎你身体里是否真的住着一个人吗?”
“不……但是只要知道了这个,我能为百姓做更多,为朝野做更多。”
谢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敬佩。他轻轻拍了拍谢初的手背,笑道:“不愧是探花郎,我敬佩你的想法。”
李舟阅是普通平民百姓,没有什么权贵背景,他是凭借自己的才干走上来的,也就是当今的探花郎,他也是因为这个才来到了准安。
李舟阅的眼神由温柔变得深邃,“无论是叛贼还是忠良,无论是权贵还是平民,我都希望他们能生活在一个和平、公正的世界里,我绝对不允许有造反的人。”
谢初与李舟阅相视一笑,彼此的眼中都闪烁着坚定与希望的光芒。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致和平。”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那声音虽小,但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