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昼短夜长,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一行人在度假区内找了间餐厅,边聊天边享用晚餐。
幸年能感觉出,这几家人的交情都不算深,但在场的三位Alpha八面玲珑,不会少了话题冷了场。
吃饭后甜点时,盛兮笑着建议道:“旁边有家温泉馆,一会我们去泡个温泉好不好?”
他的笑容明亮可爱,整个人洋溢着甜美的气息,怕是没有哪个Alpha能够拒绝。在场的几位也确实如此,连路绥都露出了犹豫。
他把选择权交给给了幸年,“你想不想去?”
幸年自然不能做那个扫兴的人,“去吧。”
“那我们先回酒店换衣服,这些装备也得放下。”盛兮替大家安排着。
他们入住的酒店正好是同一家,饭后众人先回去了一趟,才又约着去了温泉馆。
这是幸年第一次泡温泉,印象里路绥也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他对温泉并不感兴趣。
幸年却觉得不错,这里的池子是石块砌成的,四周有绿植掩映,还提供酒水零食,是个绝佳的放松之地。
泡在温热的水里,他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听大家聊天。三个Alpha都懂得很多,而他又正好懂得很少,听什么都觉得新鲜,玩得很开心。
后面幸年起身去了洗手间,刚要从隔间里出来,突然听到外面啪的一声。他赶忙打开隔间门,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盛兮正蹲在洗手台旁边的地上,捡着地面上的碎玻璃,看样子是把酒杯摔了。
他大概喝得有点多了,身子颤巍巍的。看他这副样子面对一地碎玻璃,幸年有些担心地跑了过去。
盛兮耷拉着眼抬起头来,双颊泛红,醉态明显,“你在呢,小年。”
“你别动了,我帮你捡。”幸年在他面前蹲下身,从大点的碎块开始捡起。
“谢谢你啊,我一出来,吹了风,就不太行了。”盛兮放下手中的玻璃,向后倒坐在地上。
“你确实喝得有点多了。”幸年有些无奈地说。
盛兮笑了笑,看了他一会,然后喃喃道:“你知道吗?你跟我印象里的一个人很像。”
“什么人?”幸年头也不抬地问。
“我没见过他,是路绥讲给我的。”盛兮回道。
幸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眸光轻轻闪动,“他……怎么说的?”
“你知道我们的家长本来想让我们结婚吗?”盛兮忽然笑着问。
答案是肯定的,但幸年只能佯装,“我不知道。”
盛兮眯了眯眼,一幅陷入回忆的神情,“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们两个都才刚分化,家里就这么安排了。我挺喜欢他的,但他好像没那个意思,我就问他喜欢过什么人没,他没有否认,后来我又问他那个人什么样,他就告诉了我。”
幸年听着听着,眼眶一热,这是他从没想过的,当初路绥的坚持,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别扭,似乎终于有了解释。
“哦,他一开始也不想说的,我就自己猜,我问他是不是很乖很温柔,又什么都会,我觉得他能看上的人,一定是那样的,可是……”盛兮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他说恰恰相反,他的脾气不好,总是闹情绪,也很笨,什么都不懂。”
幸年默不作声地垂下了眸,整颗心又酸又涨。他一直觉得,路绥在他面前是透明的,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可是他错了。
“我很惊讶,为什么这样的Omega能被他喜欢上,我问他是不是很漂亮,他说是,他说他的眼睛很好看,杏仁眼,长睫毛,眉毛细细长长的,眉峰又上挑,有几分英气。”盛兮望着幸年的眼睛说,“你不觉得跟你很像吗?”
幸年忍着眼里的热意,尽量平静地回道:“有一点吧。”
盛兮皱着眉盯了他几秒,不解地问:“你不生气吗?不难过吗?被人当成别人的替身。”
幸年不可能跟他解释这些,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不生气”,就拿着玻璃块,起身朝垃圾桶走去。
盛兮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下,“真是个怪人。”
在幸年扔东西时,他从地上爬起来,靠到墙边,又摸过放在洗手台上的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
幸年折身回来时,盛兮又轻飘飘地问:“就算不在意那个人,你也不在意我吗?”
幸年脚步一顿,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你应该感觉到了吧?路绥虽然当初拒绝了我,但对我还是很温柔的。”盛兮吸了口烟,缓缓吐出。
幸年沉默了一会,反问道:“那他为什么不跟你结婚?”
盛兮怔了怔,随即眼神冷了下去,讥笑道:“你不用得意,他都没有标记你,不是吗?”
幸年抬手摸了摸肩颈处,临时标记已经褪去了,大概因为他上次哭得太惨,路绥没再说给他补。他没有解释这些,只是说:“你挑拨我们的关系是没用的。”
盛兮不屑地笑笑,“为什么?因为你等级更高一点吗?”
“不是,”幸年平静道,“我这学期学了一门课叫思修,里面说要树立正确的恋爱观与婚姻观,说婚姻不仅代表两情相悦,更代表责任和义务。路绥一定比我更懂这些。”
盛兮听着皱起了眉,眼神里有几分不可置信。眼前的人似乎跟他不在一个维度上,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你还真是……挺奇怪的。”
平日里幸年最怕在人前表现出异常,但刚刚的话他觉得并没有错。话不投机,他便不再多说,到水龙头下洗了洗手,才又看向盛兮,“剩下的碎玻璃不好捡了,我去找人来打扫,你先不要动了。”
出神中的盛兮回过神来,望了眼地上的玻璃渣,眸中精光一闪,勾着嘴角说:“好啊。”
幸年抽了张纸,一边擦着手一边朝外走去,刚迈出第二步,就突然地被绊了一下。
“唔!”一声惊呼后,他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疼痛的感觉从四肢传来,但最疼的地方却是在右手。
一抬眼,只见他的手掌外侧正好抵在玻璃碎渣上,尖锐的碎玻璃刺进皮肤,鲜红的血正在缓缓溢出。
幸年不可置信地看向盛兮。
盛兮歪了歪头,人畜无害地笑着,声音里带着些得意,“抱歉,我喝醉了,腿脚不听使唤。”说完他就慢悠悠地从幸年身边走过,出了洗手间。
幸年趴在原地,疼得眼泪打转。他今天本就因为滑雪,摔得好几处红肿了,现在更是雪上加霜,手肘、膝盖都在疼。
撑着胳膊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幸年把扎在手上的碎玻璃一一取下,拧开水龙头冲洗伤口。
冲完伤口,他抽了几张纸按住出血处,然后出了洗手间,找到一位工作人员,向她讨要创可贴。
工作人员直接拿来了碘伏和纱布,给他消毒,帮他包扎。幸年满心感激,连连道谢后才回了温泉池。
回来时池子里只有三个Alpha,盛兮不在。
路绥一眼发现了他手上的伤,皱着眉问:“怎么弄的?”
幸年站在池子边,含糊其辞地回道:“摔了一跤。”
“伤口清理了吗?”李胤承也担心地问。
“嗯,”幸年看他们神色凝重,就随意地笑了笑,“不严重。”
“小心一点,这里到处都滑。”李胤承嘱咐道。
幸年点点头,没多说话。
“你见到小兮了吗?”盛禹忽然问,“他也去洗手间了。”
幸年眸色暗了暗,“见到了,他走得早,我以为已经回来了。”
盛禹皱了皱眉,从水里站起身来,“我去找找他吧,他喝了酒我不放心。”
“那我跟你一起。”李胤承也起身,和盛禹一前一后出了池子。
然后是路绥,幸年看到他起身,淡淡地问:“你也要去?”
路绥没说话,从水里走到他脚边,拉过他受伤的手看了看,“到底怎么弄的?”
幸年低头望着他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后,轻声问他:“我说盛兮弄的,你信吗?”
路绥眉头微蹙,凝视了他一会,才说:“他不像这样的人,你们吵架了?”
幸年扯着嘴角笑了笑,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前留下一句:“那就别问了。”
望着他的背影,路绥眯了眯眼睛。
往更衣室走去时,幸年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没有回头,默默地进去拿了衣服,到小隔间里换着。
换完出来时,路绥就等在外面,幸年沉默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瞬的交汇里,流转了许多的情绪。路绥显然是觉得发生了什么,想跟他谈谈,可是幸年已经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不想再失望一次。
路绥不信他,这合情合理,除开那掺杂了许多利益的婚姻,现在的他于路绥而言,不过是个才认识了几天,不算太陌生的人而已。
理性上的东西,他都懂。可越是理性,他就越是无法开口,越是无法开口,就越是委屈。
最终,幸年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径直出了更衣室。
他感觉到路绥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感觉到他逐渐靠近自己,甚至闻到了浅淡的檀香木味道。
两人就这样,别扭着僵持着向前,直到李胤承大步走过来,说找不到盛兮,让他们帮忙一起。
最后,他们在温泉馆的一个露天小花园里找到了盛兮,冰天寒地中,他只穿着件浴袍,躺在冷硬的石板长凳上。
盛禹心疼地把他抱起来,李胤承看着幸年责怪道:“知道他醉了,刚刚也不看着点。”
幸年鼻头一酸,低低地说:“对不起。”
路绥皱着眉瞥了眼李胤承,然后搂住了幸年的肩膀。幸年身体一僵,片刻后默不作声地掰开了他的手。对方灼灼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幸年视若无睹。
回去后,他们把盛兮安置好,留下盛禹照顾他,其他人回房休息。
从盛兮的房间出来,李胤承边走边对幸年说:“刚刚盛禹在,我才那么说,你别往心里去。”
幸年当时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不在意,也没心思想这些,“没事。”
“你看起来情绪不太好,确定不是在怪我?”李胤承不放心地问。
“真的不是,”幸年很轻地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累了,哥。”
“让他回去休息下吧。”路绥忍不住出声,这时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人走过,他下意识地揽着幸年往边靠,却又被幸年掰开了手臂。
别别扭扭的样子落在李胤承的眼里,他忽地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说。
一路回到房间,幸年没跟路绥说半句话,进门后直奔衣柜,从里面拿出备用的被子和枕头,抱着去了沙发。
路绥刚把外套放下,就看到他抱着东西出来,于是沉着声音问:“你要在这里睡?”
“嗯。”幸年不太熟练地把被子展开,铺在沙发上。
“你睡觉不安稳,在这里容易掉下去。”路绥语气平静,目光咄咄。
幸年没搭理他,去旁边把自己的行李箱拉过来,打开,在一堆凌乱的东西里翻找睡衣。
路绥缓步走近,在他面前站定,俯视着蹲在地上的人,“在闹什么别扭,幸年?”
“没闹别扭。”幸年淡淡地说,说完把行李箱一合,抱着睡衣站起来,直视着路绥挑了挑眉,“我现在要脱衣服了,你还要继续站在这里吗?”
路绥目光紧盯着他,这样的幸年他是第一次见。
“脱吧。”他后退一步,坐进沙发里,姿态放松但气场威严,鹰视狼顾一般。
“也没什么不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