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睡着前,幸年曾迷迷糊糊地想,今天醉得有点厉害,明早起来可能就不记得今晚的事了,他在这样的心情中毫无心理负担地睡去。
可是第二天一起来,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记得,他怎么喝醉的,在电梯里说了什么,又在床上做了什么,全都一清二楚。
他坐在床头,懊恼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
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还好路绥已经不在了,不然真是尴尬死了。正这么想着,一道声音突然从门口飘来。
“醒了?起来吃饭吧。”
幸年猛地抬头看去,眼睛都睁圆了。路绥正站在半敞的卧室门口,身上穿着幸年的衣服,还系着可爱的小熊印花围裙。
“你,你怎么还在?”幸年结结巴巴地问。
路绥靠到门框上,挑了挑眉毛,“你要不想看到我,我也可以现在走。”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幸年解释完,又觉得这么说好像想留他似的,一时间手足无措了,“当然也不是不让你走,我……”越说越乱,最后幸年自暴自弃地闭上了口。
“好了,”路绥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来,低头看着他,眼里浮起浅浅的笑意,“你在想昨晚的事?”
幸年微微一怔,眼睛眨了眨,还算淡定地问:“昨晚……什么事?”
路绥凝视了他两秒,忽然笑了下,“没事。”
幸年刚要松口气,又听到路绥说:“不过是你让我亲了你一下而已。”
幸年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目光躲闪着,“谁,谁让你亲我了!”
“哦,那可能我记错了。”路绥轻飘飘地说,神色无比镇静。
他的样子像是在陈述事实似的,幸年却越发无地自容了,逃避性地低下了头。
路绥眼里的笑意更甚,欣赏了一会他通红的小脸,才放过他:“好了,去洗漱吧。”
幸年没应声,路绥则转身离开。等到他出了卧室,幸年一头倒下,用力地捶了下床,羞恼得整个人要冒烟了。
他昨天绝对是疯了,酒真是个误事的东西。路绥也绝对是疯了,怎么能被他一勾引就上钩呢,太没有定力了哼。
幸年把脸埋进被子里,哼唧着蹭了一会,才收拾好心情,下床去洗漱。
等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路绥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早餐,有带浇头的面,炒鸡蛋,还有切好的水果。
幸年心里还有一丝丝尴尬,有点局促地在桌边坐下,别别扭扭跟对面的路绥说了声:“谢谢。”
路绥要大方从容得多,懒懒地笑了笑,回道:“不客气,你都醉得断片了,照顾你一下也是应该的。”
“……”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幸年在心离暗骂:路绥他绝对是故意的!过去挺严肃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愤愤地瞪了对面一眼,不再说话,低下头吃起了饭,把浑身的羞愤发泄到了食物上。路绥的厨艺一如既往,再次吃到他做的饭,幸年没说什么,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我看到里你冰箱里有很多椰子,你会开那个?”吃饭的间隙,路绥闲聊道。
幸年抬起头来,先咽下口里的食物,才说:“在底下戳一戳就能戳出个洞来,然后就可以喝了,你也可以这么弄。”
路绥轻笑了下,心道竟然班门弄斧来教他了,“我知道。”
“哦,那你想喝吗?我现在给你戳一个。”幸年迫不及待想展示一下他的新技能。
路绥看出了他的心思,便答应了。幸年二话不说,立刻去拿了只椰子,戳好后放入吸管给他。路绥吸了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好喝吗?”
那有点期待又有点骄傲的样子,好像这椰子是他自己种的一样,路绥配合地点了点头,“挺好。”
幸年开心地笑了笑,回到椅子上坐下,继续吃饭。
饭后,路绥又帮他收拾碗筷。幸年家里没有洗碗机,只能手工洗。看到路绥拧开水龙头,幸年忙道:“你放着吧,我自己洗就行。”
“没事。”路绥说着将洗碗布打湿,往上面挤了点洗洁精。
幸年站在旁边,看他忙活了一会,忍不住道:“路绥,谢谢你,最近麻烦你了很多。”
路绥洗着碗,看了他一眼,说:“没关系。”
幸年感激地笑笑,想了想又道:“要不……我也回报你点什么?”
路绥又看向他,眸色深深的,像在隐隐期待什么。
“给你带几个椰子吧!”幸年的脸上扬起真诚而朴实的笑容,“你不是说很好喝吗?”
“……”路绥沉默两秒,声音变得有点僵硬,“谢了。”
“那我现在就去给你打包!”幸年兴冲冲地跑去找袋子了。
最后,路绥带着幸年慷概赠送的四个大椰子离开了幸年家。幸年想送他到地下车库,路绥拒绝了。
“你不是不喜欢那里,嫌那里阴森森的。”
幸年想了想,两人结婚后的那段日子里,他好像是说过这样的话,“现在不怕了。”
“那也不用,”路绥说完,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他看了眼电梯,又看向幸年,“我走了。”
幸年只好点头应了,目送他离开。
路绥一个人下到地下停车场,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访客区,上了车。四只大椰子被他丢在副驾驶座上,路绥看着椰子,失笑着摇了摇头。
驱车离开时,他接到了郑锦逸的电话,郑锦逸在电话那头问:“下个月有个俱乐部活动,你要不要也参加一下?”
路绥想也不想地回道:“不去。”
“这么干脆啊,都不问是什么。”
“我最近没有空。”
郑锦逸笑了笑,又问:“忙着追你的小男朋友?”
路绥沉默片刻,反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不用听说,我自己就猜到了,”郑锦逸慢悠悠道,“你就没想过,他哥订婚宴那天,他的车为什么正好坏掉了?”
路绥眸中精光一闪,想起了那天的一系列事情,先是郑锦逸中途离席,过了很久才回来,然后是离开前他以自己挪了车为由,让过去找他,过后去又让他先走,说自己要去看什么星星……路绥当时以为他在耍酒疯,没理他就走了。
“现在明白了?”郑锦逸又笑了笑,“不用谢我。”
路绥没谢他,轻笑了一声道:“你挺不择手段的。”
“彼此彼此,”郑锦逸说完感慨地叹了口气,“你说你都被人甩过一次了,还不死心,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
车子驶出车库,光线骤然变得明亮,路绥眯了眯眼睛。
他不是没想过放弃,他只是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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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幸年有一阵子没见到路绥,只在微信上问过他题。其他时候,他正常地吃饭,睡觉,看书,除了偶尔会走走神,一切平常。
九月开学后,幸年恢复了学校生活。
校园里新建的食堂已经投入使用,但他谨遵路绥的嘱咐,一次也没进去过,宁可跋山涉水万里长征,也不去吸那有毒的甲醛。
学校操场和一些空地上,有许多大一新生在军训,幸年每每看到,都在心里感慨和遗憾,他来人间有点晚了,没体验到军训生活。
自从上次生日之后,幸年在学校里多了一些朋友,暑假回来后,大家各自分享自己的假期生活,倒也蛮有乐趣。
当然,幸年跟方彦停没怎么说过话。虽然他们经常会见面,甚至会因为有其他人在而坐到一起,但两人始终保持着距离。
日子平静无澜,直到这天下午,幸年赶到教室时,又在后排发现了路绥的身影。
他震惊地走到路绥旁边,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又来了?”
路绥转过头,淡声道:“来蹭课。”
幸年皱了皱眉,“你就这么爱学习吗?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来我们学校,隔壁不也挺好的。”
“我不喜欢他们的教室。”路绥一本正经地说。
“……”幸年无语地心想,你这到底是来学习,还是来玩的,他在路绥右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路绥,已经有好几个同学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你经常来,我觉得不太好。”
“他们怎么知道的?”路绥随意地翻着课本,淡淡地问。
“有次聚会的时候他们问起,我就说了。”幸年省略了“生日”一词。
“他们知道了又怎么样?还是说……”路绥抬眼看向他,“影响你交男朋友了?”
“谁交男朋友了?”幸年皱起了眉,“你脑子里怎么全是这种事,路绥,你是恋爱脑吗?”
“恋爱脑……挺有意思的一个词。”路绥咂摸着说。
这人好像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幸年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管他。
他拉开书包,把自己的书本和笔都拿出来。他常带的笔有两只,一支是自己买的,平时写字用,还有一支是路绥送的,平日里只看不用,只会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比如考试时用一下。
但就算这样,笔芯也已经快用光了,幸年上上下下推着笔盖,听着清脆的咔哒声犹豫了一会,还是转头看向路绥,“这个笔有替换芯吗?”
路绥眼神暗了暗,答案是有的,而且他还买过,在幸年生日的前夕。但那些东西,他全都没送出去。
“有,明天我给你拿来。”
“你明天还来?”幸年一惊,手里的笔盖飞了出去,好巧不巧地落到了路绥的裤/裆上,幸年眨眨眼,抿紧唇角,装作无事发生。
“不可以吗?”路绥淡淡地反问。
“……随你吧,学校不是我开的,我也管不了你。”幸年说完等了一会,看路绥没有把东西还给他的意思,只好出声提醒,“我的笔盖还在你身上。”
“嗯,”路绥放松地靠到椅背上,目光下移,“自己拿吧。”
幸年嘴巴张成O形,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路绥,你认真的吗?能不能正经一点?”
路绥神色如常,甚至称得上是冷淡,“是你自己容易想歪吧?”
幸年说不过他,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路绥笑笑,决定放过他,只是他刚一活动,笔盖就滚了下去,落在了地面上。幸年见状吐出口气,闷闷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就俯身过去。
路绥低着头,看着腿间那颗毛绒绒的脑袋,目光暗了又暗。
过了一会,幸年捡起笔盖后,一抬头,发现沈清源正站在对面的过道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沈清源是那个大眼。他呆呆地看了幸年一会,丢下句“我什么都没看到”就跑了。
幸年皱紧了眉,在他背后低声喊着:“我只是捡笔盖,捡笔盖!”
对方头也没回,一溜烟跑到前排,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幸年一脸怨气地看向路绥,眼里升腾着小火苗,“路绥!”
“是你自己要捡的。”路绥很是无辜。
“你要是不磨叽,我早拿到笔盖了!”幸年气道。
路绥叹了口气,“那我也不知道他会过来。”
幸年高冷地哼了哼,“但你应该知道我生气了,”说完抱着东西挪到旁边,“从现在开始不许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