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结束后,狮馆放了两天假,李延玉难得睡了个懒觉,他下楼拿了包子和粥,一个人在餐桌上吃,边吃边四处看。
刘佩兰最近养了只小金毛,这会儿估计遛狗去了,但也没看见黄青阳的影子,总不会一个人去狮馆了吧。
正想着,就见黄青阳提着一个橡胶桶从门口进来,对上李延玉的目光,他笑着说:“师兄,你起了。”
李延玉咽下粥,看见他身上穿的围裙,上面还有泥渍,忍不住问:“你这是,下地去了?”
黄青阳没否认,边往里走边说:“门口的绣球花有点晒蔫了,我浇点水顺便翻下土。”
李肃生前除了舞狮最喜欢的就是摆弄花草,入户花园还有别墅后花园里的植物都是他一手养起来的。
李延玉三两口吃完包子:“我跟你一起。”
入户花园只有四平,但是种的植物种类不少:黄金菖蒲、花叶山菅兰、姬小菊、常绿鸢尾、圆锥绣球……
李延玉站台阶上看,黄青阳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他接过黄青阳手里的喷壶,给植物浇了水。
“后面那些要弄吗?”李延玉问,他最多就帮李肃锄过草、施过肥,具体怎么养花,他其实不太懂。
黄青阳说:“要的。”
于是两个人又拿上工具去了后花园,后花园就大多了,除了入户花园的那些植物,还种了月季和蔷薇。这个季节,月季开得又密又多,红彤彤的一片。
拿着铁锹和喷壶劳作了两个小时,终于差不多了,他们坐在花墙下休息。
李延玉摘下帽子给自己扇风,看着黄青阳脸上汗如雨下,把帽子往他那边移了移,黄青阳就转过头冲他笑,说:“师兄,你自己扇就行,不用管我。”
李延玉没挪开,他问:“你很喜欢养花吗?”
“嗯,”黄青阳抬头看头顶的月季,“以前我们那边养花的人可多了,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三角梅,我家也是。三角梅养到爬满墙,从我们住的那条巷子往里走,周围全是粉红粉红的。奶奶最喜欢躺在花架下的摇椅上,指着开得最红艳的那朵给我看。”
黄青阳眼里没有悲伤,很平静地说起往事。
花很香,天空也很蓝,李延玉看着他脸上的酒窝,上面细小的绒毛也能看清,在阳光下泛出金黄色。
李延玉莞尔,问他:“你们那边的人是不是都叫你‘帅哥’。”
黄青阳捡起地上的花瓣,摇了摇头,一边嘴角上扬,露出他这个年纪的烂漫:“他们都叫我‘靓仔’。”
刘佩兰中午才回来,小狗在她怀里,一到家就窜下来往后花园跑。
“早上遇见你三婶了,去她那坐了会儿。”刘佩兰说。
“三叔也在家吗?”李延玉问。
“在家。”刘佩兰给自己倒了杯水,“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再过去跟他学手艺呢。”
李延玉笑着没说话,把刘佩兰放地上的小狗牵引绳和玩具拿去放。
黄青阳看着李延玉去后花园的背影,转过来问刘佩兰:“什么手艺啊师母?”
“就你们舞狮天天用的那个,狮头。”刘佩兰看他很感兴趣的样子,说,“你要是感兴趣,让你师兄带你去看看。”
刘佩兰说着笑起来:“他刚学的时候可喜欢了,做了个毛坯,都没上色,非要拿回来放客厅晾着,半夜起来喝水给我吓一跳。”
黄青阳想象了下李延玉人小鬼大的样子,也跟着笑。
“妈,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李延玉进来,小金毛跟在他身后,嘴里叼着玩具球。
刘佩兰摆手,边笑边上楼梯:“你们陪大毛玩会儿,我上去睡个午觉。”
大毛是小金毛的名字,李延玉点点头说:“知道了”。
“大毛乖。”黄青阳蹲下,从小狗嘴里取出球,在它浑圆的脑袋上摸摸。
“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李延玉说。
黄青阳仰头看他,露出一口白牙:“谢谢师兄。”
大毛趁黄青阳不注意,抢了他手里的球往外跑。
“小狗精力可真旺盛,”黄青阳说完,朝狗狗跑走的后花园方向追出去,“大毛,等等我。”
李延玉跟出去,看着一人一狗在花墙底下玩,觉得精力旺盛的不止大毛。
次日,李延玉本想下午再出门,可大早上起来,黄青阳一直眼巴巴地问他什么时候出发,李延玉改了主意,上午吃了早餐就带着他出门了。
三叔其实和李延玉家没什么亲戚关系,他和李肃关系好,在家又排老三,就让李延玉这么喊他。
两人到时,三叔正好把刚上了一遍漆的狮头拿出来晾晒。
“小玉!”看见人的时候三叔很惊喜,“你可是有些日子没来我这儿了。”
“前些日子忙着比赛,就没来得及上您这儿。”李延玉平时无所畏忌,这会儿听到三叔喊他小名,不由得有些臊得慌,“三叔,我都多大了,您就别老像小时候一样喊了。”
三叔放下狮头哈哈笑起来,招呼两人往里进。
“来了,小玉。”几人遇到刚好准备出门的三婶。
李延玉扯了下嘴角,只能笑着应了。
三婶挎着竹篮子,又看了眼旁边的黄青阳,喜笑颜开:“是青阳吧,就听佩兰说你们要来,三婶出去买菜,你们中午在这儿吃啊。”
两人连连点头,说“好”,三婶这才高高兴兴走了。
“你们先坐,喝杯水。”三叔洗了手,要给两人倒水,被李延玉按住了。
“三叔,我们来跟您学做狮子头的,就不用招呼我们喝水了。”李延玉抬起下巴,指了指黄青阳,“青阳迫不及待想和您学手艺呢。”
见三叔望过来,黄青阳乖巧地喊了声:“三叔。”
三叔在李肃葬礼上见过黄青阳,但印象不深,这会儿看人孩子这么乖,笑得双眼眯起来:“好好好,只要你们愿意学,三叔什么都教。”
三叔将两人领到他的“小作坊”,中间一张长方形木桌上有各式各样的剪子、小锤、卷尺、画笔、颜料等工具,靠墙两边的木架上摆了很多狮头模具。
黄青阳走过去,看着上面还没上色的狮头雏形,回过头问:“三叔,我能拿下来看看吗?”
“随便看。”三叔豪爽挥手,又问李延玉,“小玉,我之前教你的……哎哟,我又忘改口了。”
“三叔,您随便喊吧。”李延玉已经放弃抵抗了,长大后,这个小名他爸妈都不喊了,三叔三婶还老喜欢这么喊他。
李延玉抬头,黄青阳拿着模具也朝他看,还冲他笑了下。
“之前教你做的,还记得多少?”三叔问。
李延玉垂眼,说:“都记得,但好久没碰了,不知道上手怎么样。”
“这样,你来教青阳,有问题再来问我。”三叔说。
“三叔,您别跟我开玩笑。”比起舞狮,李延玉对自己做狮头的手艺还真没什么信心。
“你教他,你也才能进步嘛。”三叔倒是很放心的样子。
“师兄,你教我吧。”黄青阳说,“我一定好好学。”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李延玉只能点头答应了。
一个狮头的制作,首先要按比例打出泥坯,再将桑皮纸和布用乳胶交替糊在泥坯上,干一层糊一层,一般要糊二三十层,晾干后脱模,再上漆涂色,勾画纹路。
狮头制作最好在晴天完成,如果遇上阴天下雨,制作周期就会拉长,一个月能完成的狮头制作会拉长到两个月或更长时间。
刚好这几天都是大晴天,三叔在院子里晾了不少狮头毛坯。
黄青阳一一看过去,眼里全是掩不住的欣喜之情:“我还没做过北狮头呢,真想马上试试。”
三叔看他积极性这么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把两人叫到书房,拿出一个红本本给他们看,黄青阳打开,看清上面的字,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证书。
“有人学,我就开心。”三叔说,“这做狮子头的活儿我爷爷教给我爸,后来我爸又教给我,可我家阿朱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学,要不是之前教给了小玉,还以为这活儿要在我手里教不出去了。”
阿朱全名林银朱,是三叔的独女,只比李延玉小一岁,现在在英国留学。
“当初你和阿朱全跑国外去了,还好你回来了,还带了人一起来学。”三叔看着他俩,有些感慨,“下午我们就开始——你们下午不忙吧?”
“不忙,这两天休息,我们也没回馆里训练。”李延玉说。
黄青阳把证书小心收好,还给三叔,也说“不忙”。
饭桌上很久没这么多人了,三婶今天也高兴,做了不少菜,还一个劲儿地招呼两人多吃点。
人围在一起,就总喜欢说些过去的事,三婶也不例外:“小玉小时候生得比阿朱还白净,就是瘦,跟豆丁似的,现在是盘儿亮条儿也顺。”
李延玉干笑笑没说话,低头扒碗里的饭。
黄青阳听得兴致勃勃,他在师父师母口中都很少听过这些事,除了昨天师母提了一嘴李延玉做狮头。
他刚来那会儿李延玉在国外,平时听到师父提起师兄都是叹气,除了知道李延玉舞狮天分高,剩下的就是叛逆,不听话。
“三婶,那师兄小时候乖吗?”黄青阳问。
“乖,可乖了,”三婶夹一筷子青菜,笑得合不拢嘴,“阿朱找他玩他还不搭理呢,整天跟你三叔后面,忙前忙后,那狮子头哟,比他还大。”
黄青阳也跟着笑,可能是饭桌上氛围太好,他说:“小玉师兄真的很乖。”
李延玉一抖,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握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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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