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潮想着想着便觉得耳朵发热,他用力掐了把手心强行使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结合以往种种荒谬的梦,他并不反感,甚至有些吃味。网上把这种一想到某人就分泌快乐多巴胺的症状称作喜欢。
可他一个大直男,要说真是喜欢上了男人…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沈潮轻轻咂了下嘴,不过现在还由不得他去纠结什么纲理伦常,有悖常理。重要的是就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回,但这小玩意俩眼皮始终蔫蔫地垂下,浓密的睫毛恰好盖住了他的眸子看不清神色,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做着自己的事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周身散发的气息总想把人隔绝在外。
沈潮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手指拨弄着筷子也没心思再吃,干脆把它摁在盘子里,漫不经心问:“还背着包,早上见了谁?”
先前问了两遍对方都回避不答,他当然不指望多问几次就能问出答案,沈潮不等开口,自顾自地解释道:“先前让你帮我回消息,现在呢,探出什么来了?”
宁回慢吞吞咽下东西,如实道:“一堆废话,没什么有用的。”
“哦。”沈潮酸酸地问,“那和人家聊得怎样?”
“不怎么样。”在这件事上,沈潮总有五颜六色的借口换着花样来使,宁回表示,“你没有必要在意太多。”
沈潮没好气道:“那是,谁让钩子没甩在你身上。”
也不知道踩上哪坨狗屎运了,要说最近发生的桩桩件件哪一件单拎出来不算稀奇?下药、骚扰,一环紧扣一环,他娘的!都来不及让他喘口气!如今他可不就是条被盯上的大鱼么?
再加上卖给吴泽的那担子人情,这么些事都压在身上,又多又乱还没头绪,被对方不咸不淡的态度一激,沈潮自然有些恼火,“这些人也不知道从哪个狗窝里冒出来,有什么目的,现在不查清楚,要是一不留神人家在前边挖了坑,就等着人往里跳怎么办?”
宁回稍稍挑眉:“你也会害怕?”
确切地说,这句话不太准确。
“那不是,一堆小孩儿过家家,我有什么好怕的。这么看就片面了,换个层面讲,你就不觉得这些人太恶劣了?老子好歹是掏心掏肺搞研究做贡献的,就活该被这种渣子戏弄?”沈潮拍了把大腿,“来,过这边儿来,你自己看,这种照片一看就是高P!就这品味奇葩程度,保证找不出第二个,这还不算对老子的侮辱?”
沈潮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宁回停住筷子,忍不住抬起头打量着他,目光将他扫了又扫。
沈潮被看得浑身不自然,心里窝着的火一溜就散了,“我让你看手机,老看我做什么?”
宁回说了实话,“我没怎么见过你。”
沈潮被后半句堵了脑子,“啊?”
宁回重复道:“实验室,没见你来。”
因为说话不带什么情感,总是冷声冷气的,沈潮竟然听出点埋怨的意味。恍惚间,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在怪我没常去,姓沈的一向胆大妄为敢想敢做,因此,顺理成章地便蹦出了第二个想法——他想见我。
这段日子确实没怎么光临过那老破小,他也不是想不通,只是他王导还没开口说话呢,自己却先被小师弟管上了?
沈潮就这样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我没去又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提这个?”
宁回收回目光,“没什么。”
“我还是偶尔会去的。掏心掏肺那话也不假。只不过前两年干得太猛,现在课题就差个收尾。如果长期不开新的就只剩些散活,你看着我当然就觉得闲。而且学校太破设备不全,借来借去有多麻烦不说,还要排着队使!我不习惯,家里掏钱建了个三级,所以耗时间又不好搞的一般都带回北京做。”沈潮笑起来,大大方方地说,“你要是觉得学校里做着不方便,跟我回去也成。”
“不用了,还凑合吧。”宁回扭正话题,“不管是杀猪盘搞传销,还是有其他图谋,不搭理不就好了?继续纠缠下去也多半没结果。”
沈潮心说老子想纠缠的又不是他,“当然不行!如果这伙人是来骗我财也能忍了,就当是甩了千儿八百的扶贫去了,骗骗色也还算情有可原,但要是故意招惹我,拿我作消遣,你觉得我就是那么好惹的?”
宁回放下筷子,安静地对视,“那你要如何?”
沈潮:“主动上钩,把人揪出来,再抽一顿。”
“抱歉,我做不到。”宁回无奈地打开论坛将手机放在桌面,轻轻推过去,“哪怕是玩弄你,现在他们也快失去兴趣了。”
“……”沈潮反倒松了口气,“那怎么办?”
不过这口气才刚松下去,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想法,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正常姑娘追人家在对面有回有应的情况下主动放弃,不说发发小脾气指责对方态度太过敷衍,但在一般情况下是会打声招呼的。所以论坛找上他的人到底是什么货色他也许有了底。而现在,这些人可能换了目标。
沈潮抬眼,百思不得其解。姓宁的到底为什么会卷进那种酒吧?跟这伙人有关吗?他想把人抓着问个清楚,但现在这种半生不熟的关系实在不好下手。
宁回简言道:“删了。”
两个字就断了后路,他能干么?沈潮豪言道:“不删。”
‘凭什么你说删就删你是我什么人呐’这句话差点儿就要蹦出来,宁回从从容容地给堵了回去,“随你。”
“……”
准备的词儿没用上,沈潮郁闷地划了划聊天记录,又发现新奇事。
原来这家伙也不是只对他冷冰冰的,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幸灾乐祸地说,“活了二十年,怎么连个小姑娘都不会哄?就没跟小姑娘约过学学么?”
“……”宁回反问道,“我应该会吗?”
“就这么说吧,打着直男的名号声称自己硬得跟HBR500钢筋似的压根不会哄女人,都不用动脑子想,这种话九成是幌子,除非——”沈潮摁在屏幕上的手指突然停住,一字一顿地说,“他对女的压根儿就不感兴趣。”
宁回对这种事本身就不在意,眼也不抬顺着他说,“差不多吧。”
沈潮感觉心跳空了一拍,半晌心率才开始稳住,他撑着头不经意地试探道:“——什么时候?嗯?突然还是,从来?”
“这重要吗?”
沈潮不答话,而是足足盯了宁回好一会儿。没有喜欢的人,没有经验,也不喜欢女的。这答案他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就算表面再怎么掩饰压抑,心里那份欢喜终究是藏不住的。他就像饥饿已久的野兽望见了可爱肥美的小动物,眼睛里闪烁着迥异的光,他激动极了,谁叫这家伙是自己跑来北方还送上门的!
他高兴地叹了口气,“难怪生得漂亮。”
那是声很低的叹息,宁回只听到漂亮,身体僵了僵,表情倒是一如既往,如果没有循环播放,没人会发现嘴角抽搐了下。很快他整理好擦干净自己,站起身拍了账单就要告辞。可惜没能如愿,最后他是被提上车的,沈潮用手臂环着脖子说要去学校讨论研究,就把人掳上了车,途中甩了两张票子给了从局子回来途中蹬着二八大杠经过的孙小平。
孙平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师哥开走了他梦中的灵魂小老婆。
开了车门宁回是被摁在后座中央的,囚笼效应加上视野暴露让他很不舒服,他不易察觉地一寸寸往边上挪了又挪。
一路上捣了红灯窝,沈潮表面毫无异状,只不过比平常耐心了点没再问候信号灯他爹姓甚名谁为何独独生了它个一百二十秒的蠢货。两人一路上也没说过话。
宁回靠着门望着窗外,脑中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潮几次假装不经意地斜睨了眼后视镜,心里有小人再打架,理智说强求不来的事应该从长计议,另一个暂且不提。
车进了学校,没有去中央圆盘停车场,反找了个墙角。一个利落的甩尾后,沈潮熄火开门下车一气呵成,宁回挑了个离他最近的位置,想去开另侧车门,却望见车窗外是围得死死的水泥墙。也难为他可以卡进这里。
宁回抬腿下车,脚刚沾地就被堵了回来。
沈潮胳膊抵着门框,手指轻轻动了动,随后将自己覆了上去,“脸色不好,最近安排的实验太多?”
“还好,怎么?”
这个距离不算太近,虽然没有刚刚那种耳磨鬓厮的感觉,宁回仍能感受到对方身体里钻出的热气往身上贴,他不得不往后撤了点,直到腰抵按键上,心里顿时一紧。宁回躲避着目光偏过头去,挂件还在轻轻晃动。
刚开始嗓音听着发虚,第二声才明显平静许多,不过足以说明问题。
“哦,那就是有其他事拖着你。”沈潮步步逼近,靠在耳边说,“你最近——去哪了?”
宁回表情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慌不择路,如果不是演技太好或者经历太过丰富以至于某些事已经不会在脸上形成反射,就说明他并不知道内幕。被迫迎受着温热的吐息一下一下喷在脖梗上,僵成这种弧度脊骨只要一动就会咔咔作响,宁回显然没反应过来这是哪一出,颅内放映着黑白雪花屏,简直说不出话来。
沈潮掐了把脸,没二两肉,但比想象的软,吊儿郎当道:“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是你冷落了小姑娘,人家才不找我的。还假装拍了个账单又来白吃我的,所以说还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占多少便宜,将来是要还的,宁回。”
“…………”
老祖宗的话真没错,吃人的果然嘴短。宁回打了个激灵,脸色都发青了,他猛得发力将人推开,压低声问:“你想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这力道可真够劲的,看来他是真的很介意。沈潮稳住步子,掏出闲置手机扔过去,“养钩子啊,我等鱼来。”
“…………”
“开个玩笑,没叫你还,占就占了,难道这点儿东西我还会跟你计较么?”沈潮弯了弯眼,停在个好看的弧度,“多在学校补补觉,这几天多停停手少乱跑,才来多久都有黑眼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