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惊醒后我再也没睡着,挨到了天亮。
我肚子饿了,于是摁了护士铃,麻烦护士帮我买了份早饭回来。
今天虽然要化疗,但是该吃还是要吃点。一想到要化疗我就头疼,主要是一想到化疗的话白礼就要来我就头疼。
护士很快帮我买了清淡的早饭来。
我谢过她,接过早饭。我最终还是没耐住心里的在意,装做随意地问了句:“你们白主任昨晚夜班?”
护士有些意外:“是啊,你怎么知道?”
“他昨天告诉我的。”我说,“昨天夜班,今天白天也上班?”
“是啊,上午再上半天。等你化疗完了,他就下班。”护士说,“白主任好像蛮习惯的了,他专攻的就是重症,连轴转这种事是家常便饭。”
我沉默。
我忽然不知道白礼到底怎么想的,我当年突然转身就背刺他两刀,让他和他妈的反抗看起来就跟个笑话似的,可他还是履行跟我的约定学了医。
我要是他,我肯定恨死夏词尘,跟他有关的一切我都要一把火烧了。还学医呢,我学你大坝。
如果我是他,我肯定对这件事嗤之以鼻,还要给夏词尘天天扎小人,祝福他早死早升天。
可是白礼没有,他甚至学医学得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来负责我这种晚期重症。
护士说完就走了,我闷闷吃起早饭来。
我食欲不好,病痛折磨得我吃什么都不好吃,味同嚼蜡,可是饿着肚子肚子又痛,我就只能吃点儿“蜡”垫垫肚子。
我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时不时咳嗽两声。
病房门突然被拉开了,我抬头一瞅,一个白大褂进来了。
白大褂背对着我,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背影肩高腿长。
我噗的一口把刚进嘴里的白粥吐回了碗里。
白礼!!
白大褂回过头来,果不其然,是白礼。
白礼脸上有些困倦,但一点儿没显出厌烦,也看不出困意,只是有些没精神。看来刚才的护士说得没错,他早就习惯了这种连轴转,上个夜班熬个夜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
只是他的眼睛还是好红,不知道是熬夜熬的还是怎么回事。
他手里拿着一沓子单子,另一只手插着兜,走到我床前。
他看了看我的早饭,没说什么,只告诉我:“一会儿中午要化疗。”
“我知道。”
我咳嗽着,回身从纸抽盒里抓了一张纸出来,擦了擦嘴。
在他面前,我还是想尽力体面一点。
“我昨晚看了一下你的病历,”白礼说,“你现在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他唠唠叨叨地说起了我的病情,我捏着手里的纸巾一直擦着嘴。其实嘴早就擦完了,但我面对他,手里不抓着点儿什么做点什么事,心里会真的很没底。
我捏着纸巾一下一下擦着早就干净了的嘴,听着他念叨着我早已听过八百遍的事。
白礼越说脸色越难看,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我眼见着他快要在自己额间皱出个陡峭山峰来了。
他也越说声音越低了,到最后都有些支支吾吾,还渐渐变得沉默,似乎找不到词来说。
我不信他是不知道怎么跟我解释现状才沉默的。他是国外大学的博士学位,回国也做了三年医生,这么个放出去能闪瞎别人眼睛的学历,我不相信他会不知道该怎么跟病人解释病情。
我太了解他了,我比他都知道他为什么会沉默,于是我说:“没几天了,是不是?”
我前两天刚做完一轮检查。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完蛋,现在瘦得跟个鬼似的,跟我妈当年死前瘦骨嶙峋的模样一模一样,我自己也明白。
我看见白礼眼里一惊。
他很快镇定下来,朝我摇摇头:“没有,你别瞎想。”
我笑了声,我说:“在你之前的那位医生可是早就跟我说过了。”
“他说什么?”
“顶多还有半年。”我说,“三个月前跟我说的。”
白礼不说话了。
我看见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缓缓沉了下去,我说不清那是什么。
“我会救你的。”他说。
我立刻想起了当年说要学医救我的他。
我心里泛酸,悲凉地笑起来:“你博士毕业,连还能不能救都看不出来?”
白礼脸色惨白起来,我心里也跟着刀割了似的疼了一下。
可我忍不住对他这样刻薄。我如今太难看了,我只希望他离我远点儿。
我不想让他负责我,我只想让他离开我,离我远点儿。
让我安安静静地找个角落死掉。
“我会试试。”白礼突然说。
我抬头看向他,他看着我。
“情况确实不乐观,但我试试。”他对我说。
我沉默了下,说:“就这几个检查结果,你看得到半点儿希望?”
他又露出好像被人突然捅了一刀一样的表情。
你看,他其实也很清楚,已经没希望了。
走到今天,谁都救不了我了,我必死无疑。
我看着他,突然想,他如果不走,那就我走吧。
我打算今天化疗结束后,晚点儿给陈哥打个电话,让他过来给我办个出院。
跟白礼分手之后,我人生中唯一顺遂的事就是遇到了陈哥。
他家里有钱,那年上专科也是因为流年失利。
那年高考他刚好发了烧,发挥失常,这才跟我进了同一所大专。
偶然的失利没能打倒他。陈哥专升本,本升硕,毕业出门即就业,如今月薪过万,家里也很有实力。
他家里有好几套房,陈哥现在住的公寓出租屋是他家全款买下来的。
我想我管他借那间屋子一段时间后死在里面,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跟我交情不错,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他也答应我会给我送终。所以即使我死在他的屋子里面,他应该也不会嫌我晦气。
我手头上还剩下一些钱,等我死了就交给他,让他拿去冲喜。
我正在心里头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突然听到白礼说:“我看过你的病历了。”
这你不是刚刚说过了吗。
我心里叨咕,面上应着:“我知道啊。”
“因为有遗传性,所以我也看过了你母亲的病历。”白礼说。
我心里猛地漏了一拍,狠狠一咯噔。
我怔怔地看向他。
我忽然发现他的表情和昨天不一样了。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我昨日看到的恼火愤怒失望,我只能在他眼睛里看到无尽的悲哀和疲惫。
他几乎是落寞地看着我。
他轻声问我:“是因为这个吗。”
他没有把问题说得清楚,但我却很清楚他在问什么。
他看过了我妈的病历,所以他也知道了我妈去世的日子。
他知道了我妈就在我们分手后不久就去世了,如果那份病历上还写了我妈的情况,他也会知道我跟他分手前一天,我妈就因为病情恶化抢救过后进了ICU。
他猜到了。
他猜到我为什么会突然一转态度跟他分手了。
可那又怎么样?
我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我几乎笑出声来。
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原谅我?或者问我如今的想法?问我还愿不愿意回头,或者向我表达他的心思?然后我们重归于好?演一出多年后初恋重逢的戏码?
真遗憾,我没有一具能陪他演这种感天动地男默女泪的电视剧戏码的身体了。我再也没办法像十七八岁那时候一样,能陪他跑完一千米还不喘气。
如果我还是三四年前的我,或许还真会无所适从或兴奋起来。
可是如今不行了,就算我们都回头,我也再没有时间陪他搞这些情情爱爱。
他问这些干什么呢,我或许都已经没有下个月可说了。
“不是因为我妈。”我向他笑着,刻薄地揶揄道,“怎么了,就不能是我当时真的嫌你烦嫌你恶心?都十多年了,你还放不下我?这么贱啊,真看不出来。”
白礼一抖,猝不及防地青了脸色。
他给了我一巴掌。
巴掌声真是清脆,疼痛随后在我脸上烧起来,跟他当年打我的那一拳一模一样。
我歪了身形,倒了半边身子在床上。
他收了力气。我知道他收了力气,我受过他一拳。这一巴掌力度远没有当年大,我想大约是因为他有医德,所以在要打到我的时候收了力。
我捂着脸,在沉默的空气里听见他呼吸的粗气声。
他被我气得不轻。
我压下心里翻起的愧疚,用手背抹了抹脸上刚刚被打的地方,又抹了抹嘴角边。
白礼张了张嘴,我听见他发出一声气音。可他很快又把声音收了回去,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沉声:“一会儿我来看化疗情况。”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沉闷声音传来。我一直没有抬头看他,一直歪着身子。他走了,我才坐直回来。
我放下手,咳嗽起来。
我没心情吃饭了,于是回头拿起氧气面罩戴上,拿起手机,给陈哥打了个电话。
宝宝们因为我打算这周四就开新文,所以这篇文就不日更啦,但是这个月内会完结!以后如果更新就在零点前,如果零点还没有就是当天没有了,谢谢大家支持,请大家理解QAQ
主要也是这篇确实很卡,我写着写着就会停下来(因为结局真的太伤了我每次写着写着想起结局就要发呆一会儿
所以再次改成随缘更,但是会好好完结的请人民群众放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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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 16